第18章 無驚

第18章  無驚

呼吸驟然交纏,溫熱中混含着女子唇齒香甜的栗子香。

雲行一垂眼,那雙胧月皎皎的眸子帶着幾分茫然正回望着他,他眼底微光忽閃,如被電觸到慌亂別開臉去,往後退了一步。

視線相觸剎那,知搖也像是被刺到瞬間回過神來,朝後大退一步,砰的聲,後腦勺撞到圓柱上,顧不上疼,飛快看了眼雲行,掉頭往遠處跑。

跟他拉開安全距離後,她才回頭沖着他連連欠身,“抱歉,栗子糕我以為你不要,我明日做了就給你送來!”

言罷,掉頭飛奔。

雲行垂在身側的手微動,下意識朝前方伸出,想看看她傷勢,但那倩影卻眨眼消失在夜色當中。

雖非他本意,但還是又一次吓到她了。

他怔怔望着知搖離去的方向,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而後又松開。

懼怕他、離他遠些,這樣也好,否則靠的太近,他會失控。

心裏這麽寬慰着自己,但唇舌泛起苦澀,他從袖中取出一顆饴糖,剝去外面薄薄米衣,放入口中。

甜絲絲的滋味在唇舌中化開,将那點苦澀沖淡了不少。

他複又将仔細疊好的書信從袖中取出,拆開來看。

短短一行字,他握着信紙的手微微收緊。

他渾然不疑惑知搖為何會出此言,只知道這寥寥數筆寫的着急,都是在關心他。

是激動開心的,但卻不會笑,心緒也毫無波瀾,只因喜已被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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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處癢癢的。

情絲原本細如發絲,如嫩芽般只有尾指大小,此刻悄然舒展身子,絲絲縷縷又生出半指節長度。

愛生了根,被春風不經意掃過,就開始發芽抽絲。

*

又是一日天明,知搖十分懊惱昨夜口急心快,将栗子糕送來的時辰說到今日,應該再往後推一推,好歹心裏緩沖一下。

昨日打算給他贈禮時,還以為他沒看到,沒成想竟然看到了,還嗅覺那麽靈敏,知道都被她吃了。

總是在他面前緊張錯事,希望這回能毫不出錯的安然離開。

知搖捧着做好的糕點懷着沉重的心思往雲行居所走,不知道的乍一看,還以為她是要去上墳。

夜晚雲行的柳樹居瞧着靜谧中帶着幾分幽森,白日被光芒照着,柳葉青翠開着星星點點的白花,半遮那屋子,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清幽。

淡淡柳葉香氣随風彌漫開來,只聽得铮的輕響,屋內傳出悠揚琴聲。

曲聲平緩,如流淌溪水,以那屋子為中心,竟然吹起風來,不是瀑布前帶着水汽的冰涼,是溫涼的,讓人感覺很舒适,能放松神經的溫感。

知搖緊繃的心弦被那曲調微風莫名撫平,抱着糕點繼續朝前走。

腦海中忽然生出個離譜的想法:這曲調微風,該不會是他特意弄的吧?

這想法跳出腦海,她自己沒忍住先噗的笑出聲來。

這輩子是想活的輕松肆意些,但這想法比她活的還肆意。

知搖将荒謬想法壓下,人已經邁至門前,單手抱着點心盒,另一手舉起準備叩門。

那門像是有所感應,不等她落下就嘎吱一聲打開,知搖這一下落了空,慌忙收手。

屋內燃着的寧神香混雜着不知名的淺淡香氣撲鼻而來,知搖來不及細細去分辨這似曾相識的味道,眼前出現一道颀長的身影。

雲行今日穿了一條月白的長袍,微微泛藍,闊袖用白綢束成箭袖,墨發以玉冠高束。

他眉眼冰冷漠然,但沒有殺氣惡意,像是琢磨精細的冰雕,不似人間物。

他垂眸看了眼知搖,側身讓開一條路。

知搖端着點心盒愣住了。

她是打算送來就走的,這意思,是讓她進去坐坐?

這得坐多久啊?

知搖貝齒咬上下唇,額上已然感到壓力沁出點點細汗,身側男人嗓音如天籁。

“喝杯茶再走。”

一杯茶的時辰,好好好。

知搖心下壓着的秤砣瞬間飛去,沖着雲行欠身,“叨擾了。”

雲行站在原地,轉身想将門關上,怕被路過人看到他屋中有個女子,畢竟是前所未有的事,傳出去會引起騷亂,給知搖帶來麻煩。

但又怕關了門知搖害怕,思慮一番,打開門,手一揮,落下一層薄霧,将屋內的情景遮掩。

知搖邁入屋中走的極其緩慢,餘光注意着雲行動作,見他沒有關門,心頭又是狠狠松了口氣。

雲行就在她身側,她卻聽到琴聲還在繼續,訝異循聲望去,只見矮案上擺着一張古琴,亮着微光,是以術法趨之,琴弦撥弄,發出清脆流緩的曲調。

這術法,妙極。

不知可有這樣的符篆,以後她出去游山玩水無聊時,也可曬着太陽,聽聽小曲兒。

“喜歡?”

餘光穿着月白長袍的男人從她身側擦過,知搖這才注意到,他胸前心口處以金線繡着什麽,但他過的很快,沒能看清。

愣神中,也沒聽清他問題,迷茫的嗯了一聲。

下一秒就見雲行前傾身子,将矮案上的古琴抱起朝她遞來,仍舊是那張古井無波的面龐。

“放在我這落了灰,無甚用處,拿去。”

“啊?”知搖腦海中剎那空白,而後飛快回過神來受寵若驚的拼命搖頭,“不不不,我只是覺得這個術法挺好的,沒有別的意思……”

老天奶,這人難以捉摸的屬性又上線了。

她這小小的腦瓜仁實在是超負荷,琢磨不過來啊。

雲行定定看了她幾秒,将古琴放下,琴聲繼續。

“坐。”他的話簡短幹脆。

知搖吞咽了下口水,勉強擠出來個微笑挨着矮案坐下,将糕點放在桌案上。

“點心配茶,正好。”

雲行手在矮案上一揮,古琴旁邊憑空出現一套青花茶具,琉璃質地,立體的青花紋路,茶壺注入水後,青花仿佛活了過來,開始花瓣舒展。

知搖沒見過什麽世面,但也一眼看出來這東西價值不菲。

不愧是宗主的寶貝徒弟,宗門唯一的無情道劍修。

雲行以靈力煮茶,不一會兒便見茶湯沸騰,他從玄機袖中取出金線縫制的錦囊來,倒出金色細針樣式的茶葉。

像是在給知搖講解一樣開口,“忘憂茶,三千年一結葉,此為嫩芽,更為珍貴。”

知搖也不懂茶,本來只是安靜的坐在一邊看着他放茶葉,一副懵懂不谙世事的模樣,聽他這麽一解說,突然有些局促。

像是別人在炫富,她卻不識貨,被人點出那東西真正價值,比她整個人都珍貴的尴尬寒酸感。

知搖不知說些什麽,拍拍馬屁誇這茶真好?未免顯得太過市儈,這人脾性難以捉摸,誰知吃不吃這套。

這回上門,知搖只想安全、平靜的離開,本着說多錯多的原則,她舔舔發幹的唇,哦了一聲。

眼見雲行倒茶的手明顯一頓,知搖心突突狂跳。

糟,壓錯寶了。

這厮應當是想聽她附和的,換個腦子想想,人家都擺明在炫富,她卻不疼不癢的哦一聲,豈不是公開打人家臉?

真是緊張又判斷錯誤,她平日可不是這麽蠢笨的人。

想說點什麽挽回一番,卻見雲行将煮好的茶湯直接照着窗外潑了出去,盡數澆在那柳樹身上。

柳樹在濃郁充沛的靈氣中長成,靈智将開,被這熱茶一潑,發出哦的一聲顫呼,葉片抖的嘩啦啦作響,剎那燙過之後,茶水內的靈氣将它包裹,葉片又綠了一點。

這下好了,給人家又惹惱了。

知搖怕自己今日站着進來橫着出去,忙擡手在虛空做了個往下壓的姿勢,“三千年的茶葉,如此金貴,倒了如何是好?”

“你做的糕點,自然得配最好的茶。”

“什……麽?”

他面無表情說出這句話,如當頭一棒,知搖又懵了。

頭一個字吐的清晰,第二字只發出來一點氣音。

雲行卻沒接話,耳尖微微發紅。

這話題便算是跳過。

知搖看着他又從玄機袖中又取出一個紅繡金的錦囊。

光看錦囊,這茶葉應當是比上一個更加珍貴的。

這回不等他開口炫富,知搖就開口誇贊拍馬屁。

雲行果真沒有再潑茶。

往青花杯中注入清亮茶湯,推到知搖面前,而後便伸手朝那食盒探去。

這盒子是纏枝模樣,知搖自己做的。

雲行一時之間竟然沒找到打開的機關,知搖忙放下茶盞親手将食盒打開。

啪的輕響,扣着食盒的纏枝打開,露出裏面九宮格擺放整齊的栗子糕。

“這食盒倒是頭一回見。”他說。

知搖讪笑道,“我自己做的,上不得臺面。”

“盒子也是你自己做的?”雲行撩起眼皮朝她看來。

眸子漆黑,若是未拔除喜與驚,此刻眼底必然有驚喜光芒掠過。

他什麽都沒有,知搖便也什麽都沒發現。

知搖點點頭,取出糕點來,捧着送到他面前,“可能有些偏甜,帶了點我個人的口味,你若不喜歡,下面這幾格是只微微甜的。”

為了讓這無情道劍修息怒,她也是煞費苦心了一番。

不過也是有真心實意的歉意與感謝在的。

雲行接過糕點,又看了看食盒,而後才送入口中慢條斯理品嘗。

“我喜歡甜的。”

他說的很輕,像是自言自語,知搖沒聽清,便也沒追問,安靜的坐在他身旁,悶頭喝茶吃糕點。

空氣很安靜,琴聲依舊,桌案上寧神香缭繞向上。

知搖十分沒法忽略身旁的雲行,但也比最初心神放松了不少。

擡手不經意間摸到袖子,裏面有她畫成的第一張符。

想起劉伯山在真話符作用下吐出的名字,知搖小心翼翼瞥了身旁男人一眼。

她一塊栗子糕已經下肚,他手中那一塊栗子糕卻還沒吃到半數,像是在品味什麽美味珍馐,讓知搖生出一股糕不配位的心虛感。

在心裏糾結了好半晌措辭,她漫吸口氣,終于攥緊五指低聲開口。

“伯山師兄說……是你讓他去法修峰招募見習弟子的,可是……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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