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貶人

貶人

付孤舟算好攝政王上朝的時間趕在他前面一點,進入朝殿時大臣們已經陸陸續續到齊了,攝政王還沒來。

付孤舟在衆多雙驚訝的眼睛中走上朝殿正中央龍椅,面色威儀一屁股坐上去。

緊接着,攝政王進來了。

朝殿鴉雀無聲,只能聽到攝政王鞋靴擦過地面的輕沙聲。

更安靜了。

付孤舟随意地手撐在龍椅扶手上跷二郎腿:“衆愛卿為何一言不發?是見到朕不高興嗎?”

滿堂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有疑惑的,有諷笑,少一部分人牙關打顫、險些要老淚縱橫。最終目光無意外都落到攝政王和付孤舟身上。

“微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最左側一名身穿一品綠色官袍的武官率先跪下來,雙手交疊緩緩叩首到地,他是當朝的太尉,與丞相一樣曾經輔佐過太上太皇、之後又輔佐先皇,見證着姜朝從以前的鼎盛雄輝時刻到如今家不家國不國。

他拜的并不是付孤舟,也不在乎如今姜國的皇帝是誰、明君還是廢材,經歷過一次次先皇血脈無故逝世之後,只要這人身上還流着太上太皇的血、姜國不再是攝政王一人的天下。

年過半甲的丞相章廣譽也上前一步,俯首跪地叩拜:“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眼見朝堂上文武兩位中流砥柱都跪下了,其他丞相與太尉兩黨的官員相繼跪下:“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中立派的也跟着跪下,“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剩下不到一半明裏暗裏以攝政王馬首是瞻的,左顧右盼,相互瞭望,目光看向攝政王。

章廣譽擡頭冷笑:“姜國皇室的血脈還沒凋零完呢,王爺就想篡位了不成?”

“丞相大人這說的是哪裏話。”攝政王溫和地笑了笑,接着做出令所有人驚措的舉動,往後退了一步掀袍朝付孤舟跪下:“皇上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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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朝文官的官袍一律是朱紅色,武官為綠色,由衣服上圖紋和腰環配飾不同來區分官職高低,五品以上才有資格上早朝。

付孤舟一早就從他們站位和衣服上猜出大概哪個是丞相、哪個是攝政王。

眼下又一次次看來,付孤舟斜靠在龍椅上面帶不羁的笑,心卻早已經飛遠了。沒想到啊,這丞相看起來挺正經一個人,又是三朝老元臣,四十好幾的人了。

要說攝政王還能理解,他這丞相……兒子都比人家主角受年紀大了吧?還兒女雙全的……

随即付孤舟想到被自己強取強奪金屋藏嬌的那人,突然好像也不是那麽不能理解了。

長成這樣,活該被一群老變态盯上。

楚霜汵,母親當年據說是個有名的樂姬,一首曲子萬金難買。不止楚國,在整個天下都是名聲顯揚的第一美人,求娶者數不勝數。

後來被楚帝看上花言巧語蠱惑進了宮,自那以後再沒有過她彈曲子的消息,不久後為楚帝誕下一皇子就是後來的楚霜汵,正逢楚國當時皇後犯了錯被廢後發配冷宮,楚霜汵的母親就成了新皇後。

當然,好景不長。皇後沒做多久,落得個無德無能不守婦道妖後的名頭,被綁在倒滿火油的幹柴上楚帝親自放一把火燒死,滿京城的百姓來圍觀歡呼。

楚霜汵那時只有三歲,親眼見着自己母親如何被大火燒死、燒得連灰燼都不剩,無論她怎麽絕望地吶喊,百姓和圍觀的大官後妃們只會高興地說:“燒,火再燒大一點!”

這位樂姬美人,在付孤舟看來可笑又可悲。男人在愛情上靠得住,豬都能上樹了。尤其還是一個頻繁換皇後的帝王。她怎麽敢賭的自己會是那個例外。楚國皇帝,姬妾上千,在位二十年裏更換皇後不下十位。

付孤舟回憶着,突然笑不出來了。

楚霜汵就是那時大病一場,之後落下病根身體一度非常差,在他複仇大業上拖了不少後腿。

抛開楚霜汵最後殺了自己和殺人如麻的行為,确實非常慘。

但很快的,付孤舟又不同情他了。

你慘,朕就不慘嗎,你慘你最後還殺了楚帝和髒你的人報仇,朕活該被你殺死?

朕也有仇恨呢,朕全家都被姜如晦害沒了。占用了人家的身份,付孤舟理所當然接受了原主的囑托,認為原主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原主未了的心願該由他來完成。

當然,他能活着的話。

攝政王這一跪,剩下少部分人也再無什麽可說的,全部跟着跪了下來,滿殿文武大臣朝他俯首。

付孤舟手撐着頭披散頭發沒一點帝王樣子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眼眸帶笑。尤其落到姜如晦身上時,停了許久。

“皇叔平身。”付孤舟拿了龍案前一支沒沾過墨的狼毫在手裏把玩了玩,又放回去,“朕突然發覺這皇宮還有許多待完善的地方,昨日叫人向皇叔要了許多錢,皇叔不會不願意吧?”

姜如晦溫儒地笑笑,“陛下是一國之君,自然做什麽都是對的。”

付孤舟高興地站起來:“那好,今日下了早朝後皇叔再多送十萬兩銀子到朕的宮裏吧。”

此言畢,跪着的攝政王一黨盡是面色發黑,諷刺他自不量力。

付孤舟始終注視着姜如晦,兩眼期許:“皇叔這麽關心朕,不會不同意朕的這點請求吧?朕身為一國之君,在爹走後的十年卻什麽都沒做成,如今繼承了父皇的大位,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父皇留下來的地方修繕一下了。”

姜如晦笑了笑。他是先帝在世時任用的監管朝政的攝政王,跟付孤舟一樣,沒有穿任何紅色或是綠色的官袍,先帝走後他就是姜國的天,自然想穿什麽穿什麽。

不過,姜如晦一般會穿一身暗黑紅底或白底的衣服,尤其愛衣服上繡各種雲紋鶴紋松竹紋,在付孤舟看來……心機沉重又道貌岸然。

一個攝政王黨下的官員先受不住了,他腿都快跪麻了,氣憤站起身道:“簡直胡鬧!先皇留下的遺跡,豈是你能擅自随意改動的,修什麽地方要用十萬兩銀子!”

付孤舟解釋:“不不不,你誤會了,不是十萬兩銀子,是兩百萬,這十萬兩是朕後面向皇叔要的零花錢。”

那官員:“你……!”

付孤舟一臉無辜:“這位愛卿有什麽提議嗎?沒有的話那就這樣了,不過你剛才沖撞了朕,對朕很不敬,朕有權懷疑你有逆反之心,按照姜朝律法是要革去官職斬首的。愛卿,你叫什麽名字?”

“你……你……昏君!”

付孤舟一臉傷感:“又罵朕,看來朕沒冤枉你。皇叔,這種應該怎麽處置?”

那官員慌了:“王爺,王爺救我!”

姜如晦瞥了他一眼,神色冷淡。

暗中跟随攝政王的人都知道,跟了他,能從王爺身上收獲莫大的好處,取而代之犧牲掉的就是全部。

姜如晦會随時丢棄掉他們任何一個人。

姜如晦:“按照陛下的意思。”

寂靜無聲的朝堂上,姜如晦一擡手,馬上有侍衛來将那位頂撞了付孤舟的官員拉下去。

那官員吶喊:“王爺,王爺!陛下饒命,微臣知道錯了,求陛下饒恕過微臣這一次吧陛下!”

付孤舟想了想,自己昨天還剛打死了個劉總管。

也不好總行惡。雖然放在書裏這算替天行道。

看向攝政王道:“皇叔,既然他誠心改過,朕這人心軟見不得血腥,免掉他官職另外再發配監獄裏關三十天,這事就算了吧?”

那官員一聽,僵在地上。罷了他的官,再□□一個月,這對任何一個朝堂上當過官的人來說都是極重的處罰。以後他的整個家室在京城都将擡不起頭。

殊不知,這真是付孤舟誠心思慮過後從輕的決定。付孤舟不管朝堂亂不亂,在他的眼裏,留不下會給自己插刀子的人,這個人顯然就是會捅他刀子的。

姜如晦:“依陛下的。”

此舉一出,其他攝政王派的、中立派的人都氣惱不已,一位中立派的人站出來:“陛下,朝堂上這般處罰,是否太過兒戲了些?那位大人固然有錯,說的并非全無道理,微臣也認為陛下不該大費財力用在修葺皇宮上。”

“哦,還是朕的錯了?朕不修皇宮,不修城牆,哪天外敵攻進來了,豈不是朕最先遭殃,你想謀害朕?”小皇帝許久沒出現在衆人面前過,一出現,将荒誕昏君人設演繹得淋漓盡致。

付孤舟皺眉:“這位愛卿,你叫什麽名字,朕有說叫你起來嗎?”

中立派官員像上一個人一樣,氣得語不成調,半天指着付孤舟說出一個“你”字,收獲了與上一位官員相同的處置。

付孤舟站在臺階上,一臉無奈和不忍。

整個朝堂都安靜了。

付孤舟站在高臺上面:“衆位愛卿,還有什麽要對朕說的嗎?”

衆卿鴉雀無聲。

雖說這小皇帝眼下不知道搞什麽名堂,也都知道他狂妄不了太久。但是如果一言不合此刻被小皇帝撤去官職,他們真一點辦法都沒有。

丞相章廣譽面色深沉似帶憂愁。

既然都不說話,就到付孤舟說話了。

付孤舟一步步慢慢地走下去,親自一個個将跪着的所有臣子扶起來,吓壞了一大群朝臣。每扶起一個之後挨個面色慈善地問他們:“你叫什麽名字?什麽職位?”

驚吓歸驚吓,被扶起的大臣們或老或少還是恭敬地如實回答,畢竟誰也不想被罷免官職。

而付孤舟耐心聽着,一臉和善一一點頭微笑記了下來,一改剛才罷免人官職時的面孔,面對面将每個人花式誇捧了一番。

大臣們心虛地笑了笑,覺得陛下好可怕。

章廣譽壓粗了一口氣道:“陛下,您上早朝為何不穿龍袍,這不合規矩。”

付孤舟狀似思索眼神往上擡了擡,反問:“那朕從前沒來早朝的時候,皇叔不是也沒穿龍袍嗎?這怎麽不會不合規矩?”

滿朝文武皆噤聲。

姜如晦擡手行作揖禮:“陛下,您是天子,臣跟您自然是不能比的,丞相說得對,陛下往後該注意些。”

付孤舟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哦,可是朕沒有龍袍啊?皇叔不知道,朕今日為了來上早朝覺都沒睡好,一大早起來做準備,朕身為皇帝總是叫皇叔替朕操勞,朕心裏實在過意不下去。可是朕身邊那個大太監,處處與朕作對害朕,竟然還誣陷皇叔說他是皇叔的人、是皇叔叫他這麽做的。”

“皇叔放心,朕已經将他杖斃了,既然皇叔沒有克扣朕的龍袍,一定是被那大太監給藏起來了,他也想謀反等朕死了好當皇帝!”付孤舟說得義憤填膺。

滿朝大臣背冒冷汗不敢直視攝政王。

姜如晦點頭認同他:“這樣不聽話的人确實該殺,今日下朝後臣叫禦衣坊多訂做幾套龍袍給陛下送去。”

付孤舟當然沒有找過,不用找也知道,他的寝宮裏确實沒有一件龍袍。從被接回來到原主死,姜如晦根本沒給過他。

付孤舟故作欣喜:“謝謝皇叔!”

新皇帝第一次上早朝,該寒暄的都寒暄完了,現在才真正進入到正題。

許多對攝政王較忠心的大臣袖中揣着奏折不知該不該上奏、又奏給誰。

小皇帝?不不不,他們是攝政王的人!

可是……皇上在的朝堂,奏章奏給攝政王,這是對皇威的不敬,萬一陛下要撤他們的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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