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風流當少年
風流當少年
好吧, 他這個皇帝已經可以了,至少奏折不用自己批。
付孤舟還吩咐了讓進士榜上有名的今天全部在巳時前到朝殿外候着,因為早朝是到九點結束, 九點之後, 正好叫這些衆多考中的才子們進來, 授官不能再拖,年前授官, 再拖就過年了。
溪山書院好久沒人去過,聽說近日是楚先生從前身邊的一個姑娘在打理,付孤舟問楚霜汵是跟他去朝堂上玩, 還是去書院。
楚霜汵選了去書院。
付孤舟叫他小心,如果有需要, 皇宮裏的護衛随便他帶。
楚霜汵拒絕了。
付孤舟想想也是,人家這麽能打一個人讓他帶保镖, 這簡直是在侮辱楚霜汵。
裝受傷當然要裝得像:陛下雖然已經能下地走路依舊身上多處沒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上早朝殿堂的龍椅。
今日衆位大臣們都格外老實,沒有一個人再頂撞他。
付孤舟突然不挨罵還有點不适應。
攝政王與太皇太後不合,其實是太皇太後不喜姜如晦, 所以三日前的壽宴沒有邀請攝政王。
因此, 付孤舟在太皇太後的壽宴上沒有看到姜如晦。
今日, 早朝開始之前,姜如晦上前一步為付孤舟呈上自己要送的禮物,是一尊玉石雕塑,據說是已亡被太上太皇吞滅的前夏朝皇室的珍品。
“祝願陛下龍體早日康複。”姜如晦躬身擡手一揖。
付孤舟滿懷笑容接過謝過, 将玉雕塑放在一邊。
Advertisement
方方正正掌心大小的玉石, 付孤舟認不出是什麽材質但似乎不會差,雕的有花、有草, 一片土地,一匹馬,一個人,人牽着馬頭戴簑帽,一只手拿着卷起來的書。藍天,白雲。
很潇灑,很惬意,畫面很美。付孤舟這種不懂得欣賞的人都覺得很美。
應該能賣不少錢。
早朝散後,付孤舟叫所有榜上的進士進來,姜如晦問付孤舟是否需要他協助,被付孤舟委婉地拒絕了。
姜如晦也退去,朝堂上只剩坐在龍椅上一旁放着一根拐杖的付孤舟,以及各位未授官的學子們、和少數幾個宮女、太監。
一百多名進士,當然不是誰都能說做官就做官的,姜朝可沒那麽多官位給他們,本領不夠德不配位,而有些比較有才華的,給官低了人家也不樂意。
因此,當然要通過重重考驗。
章之珣也在衆多人之中,與林驚羽站在最前方中間的位置,對林驚羽格外關懷。
不知為何,付孤舟只是眼睛剛好落在此處,看到二人一眼,并未細看,就覺得林驚羽似乎不想搭理章之珣。
比起上次太皇太後壽宴上看到的更加疏離。以及,更加畏懼,似乎很厭惡。
決裂了?
此人是個奇人,付孤舟知道。
他要給他的進士們授官,當然有看過他們資料,習性人品怎麽樣,家中做什麽,有無與外敵通合。
至于分數越高的,都是人才,付孤舟當然更着重看了。
付孤舟也沒太為難他們,無非是讓他們展示一點擅長的東西,寫詩、寫文章,象征性地問幾個問題。過去兩三個時辰,漸漸的,一百多名進士該授官的都授予了官職,有的一開始就授予五品以上,也有的從底層小官做起,少數不多的幾人被付孤舟篩選掉,也得到了一些貼補的路費。
只剩林驚羽與章之珣,付孤舟只字未提。
眼看人都走完了,付孤舟戲谑玩味地看着他。章之珣不耐煩手指指他:“付孤舟,你什麽意思?本公子是今年科舉的榜眼,你不給本公子官職?本公子還不稀罕呢!”
付孤舟狀似所思點頭,“以朕和你的關系,确實沒打算給你官職,讓章大風流白跑一趟了,要不你先回去吃飯吧,別讓丞相等急了?”
畢竟可是最後一頓飯了。
太後留章之珣在昭和宮讀詩三天,付孤舟才又多給了他三天風光的時間。付孤舟不打算再給了。帝王不怒,還真當他不會怒。他看着林驚羽,兩人關系怎樣他不關心,但林驚羽,在這個時代确實是個人才。決裂了更好,他不用擔心狀元郎怨恨他了。
付孤舟還是有點惜才的。
章之珣瞪了他半晌,拉起林驚羽要往外走,林驚羽被他一碰似乎疼痛臉色不太好看。“本公子一點都不稀罕你的破官職,會有你後悔的一天的!”
“等等。”付孤舟看着二人,“不好意思啊,朕是讓你走,還沒說林狀元也能走了,林狀元要留下。”
章之珣又瞪了付孤舟一眼,随後瞪向林驚羽,眼神不似剛才衆人都在時的柔情,似乎警告,一甩袖奪門而出。
只剩付孤舟與林驚羽二人,還有幾個宮女和太監。
付孤舟看向林驚羽,此人不似前幾次見到的那般傲慢風采,像是經歷過突然重大變化的人,一時間被壓彎一身傲骨,變得……有些平淡。
從前的林驚羽,像楚霜汵那種,人群中一站什麽都不用做不說,身上由內而外散發的氣息就能讓所有人都注意到、看向他。
不……比楚霜汵還差了點。
但是今日,已經泯然如平常人,他自己把這份傲氣與驕傲隐藏起來了。或是,被人打磨掉了。
“林狀元,走近一點。”
林驚羽微微擡頭,動作有些遲緩,努力僞裝成無事腳步極緩地走過去。
嗓音裏也沒了什麽傲氣,就像個平常人,分明腰脊站得很直,卻給付孤舟一種垂頭喪氣之感。
林驚羽道:“我自知有冒犯于陛下,也知道一個狀元算不上什麽,朝中每三年就會有一個狀元。陛下不必戲耍于我了,朝堂上不需要我,我會自己離開。”
付孤舟沒接他的話,問道:“你被人打了?”
林驚羽身子細微難以察覺地一僵,搖頭。
平平靜靜道:“沒有。”
付孤舟:“你再走幾步,過來朕旁邊。”
林驚羽腳步更慢了,皇命不敢不從,生怕被付孤舟看出什麽。
其實早在他動的第一步,付孤舟就看出來了。或者說,他近一段時間的調查,現在太了解章之珣這個人了。
章之珣風流二十幾年,被他哄騙過傷害過的人,沒有一個好下場,最後受害的人在國家、在親朋面前落得不幹淨的污名,自己繼續風流一身幹淨。
付孤舟有時候想不明白。就姓章的這個傻逼,他爹的人品和智商一點沒繼承到,他憑什麽啊?那麽多漂亮又有才華的年輕青年少女被他忽悠得團團轉?
近距離看這位狀元郎,這位傲骨淩霜狀元才子如今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付孤舟看到他眼神落在自己桌子上、姜如晦剛送給他的那塊玉雕塑上。
付孤舟問:“你喜歡這東西?”
林驚羽眼神挪開,“陛下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當然喜歡。”
付孤舟拿起遞向他:“那朕賣給你,林狀元要不要?”
林驚羽一驚,如死灰的臉上多了絲詫異:“不敢,陛下的東西,草民買不起。”
“朕還沒說多少錢呢。”付孤舟唇角帶薄笑:“一千文錢,賣給林狀元,林狀元要不要?不要的話朕賣給別人。”
林驚羽驚窒,看着付孤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一千文錢……就是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在京城外偏遠的地方或許還夠一家人一年的花銷,在京城根本做不了什麽。有時候大戶人家身上一件衣服、一個發冠簪子,都要好幾十兩。
林驚羽目不轉睛看着付孤舟手上那塊方玉,花草、鳥蝶,天地間,縱馬觀書。
林驚羽很向往這種自由不羁,以前向往,現在更如此。有個人懂自己更好,沒有,也無所謂。能施展自己能力做些有利于國和民的事很好,不能,無所謂。
林驚羽:“陛下此話不是在戲耍我?”
付孤舟拿起他的手,把玉雕塑放在他手中。“朕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說不給章之珣官職這輩子都不給他,賣給林狀元的東西,當然也不會再收回來。”
付孤舟挑眉桃花眼眯了眯,“林狀元身上有沒有帶錢,沒帶的話也能賒賬的,朕不介意。”
在姜國,皇上賞賜出去的東西尚且有可能因為對方過失而收回來,而買賣出去的東西,所有權便永遠屬于買下一方,不管對方犯下什麽過錯、所出之銀配不配得上收買之物。
林驚羽手顫巍巍,捧起玉雕塑像手裏捧着千斤玄鐵,突然想起來,自己現在正在什麽地方。
林驚羽道:“陛下留下我是要跟我說什麽,如果是像對章之珣那樣,陛下直說就好,我不會糾纏。”
“朕确實有個職位考慮要不要給你。”付孤舟拿出一張牌子遞給他。又叫宮女給搬了張椅子,“能坐嗎,不能的話朕讓人扶一下你站着。”
林驚羽接過金刻官牌看到翰林院字樣時手一抖,純金的重量與日光下折射出的光輝讓他險些沒拿穩,随後又聽到付孤舟後面話。
翰林學士,在朝中是正一品官職,幾乎位同丞相和太尉。
林驚羽不敢相信,他數次沖撞陛下,陛下還會給他這樣的官職。即便他沒有沖撞過聖上,這樣的官位……對他一個剛新中的狀元,也高了。
凡三品以上的官員,哪個不是一步步晉升上來的,便是他的父親,當年科考排名也在前十之內,過去了二十多年,如今也不過是個偏遠州區的七品通判。
林驚羽有些恍惚,手捧着一個玉雕塑已經抖得不成樣子,如今又多了一個刻有翰林院的金牌,更加拿不穩,膝蓋突然一疼跪倒在地上,手裏金令牌和玉雕塑一起掉下。林驚羽從來沒有這麽失态過。
意識清醒過來時,林驚羽害怕極了,倒不是害怕付孤舟,他敬和怕的是付孤舟身上所象征着的皇威,敬重的是姜國皇權,民對君的敬重。
林驚羽顧不上腿上以及四肢百骸的疼痛,站不起來、連忙爬着去撿,付孤舟先他一步起身将兩樣東西都撿起來放在龍椅前禦案上,去扶林驚羽。
純金打造的令牌磕在地上磕損了一個角。那塊玉雕塑,則從中間摔出一條裂隙,正從牽馬的人與前方藍天、花鳥,大好風景之間。
地上有血流出來,從狀元郎腿上衣服滲出的,林驚羽去拿那尊玉雕塑,臉色慘白。
付孤舟叫人:“擺駕回宮,帶上新任翰林學士,朕有話與翰林大人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