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多情似無情
多情似無情
付孤舟在翰林院也玩得很快樂, 有林驚羽陪他，只是不知為何，總覺得少了什麽。
不如他跟楚霜汵玩的時候快活。
付孤舟覺得是楚霜汵他能用來奴役、使喚起來不用有任何愧疚之心的緣故, 反正他倆都不是好東西。但是林驚羽不行。
他但凡讓林驚羽替他做一點朝政之外的事, 會覺得自己不是人。
付孤舟又往攝政王王府跑了幾次, 扮演的是一個嬌縱但無能尋求皇叔庇護扳倒太皇太後的角色。
這幾次一跑，付孤舟覺得刺殺太皇太後的不是姜如晦的人。
可以說, 姜如晦根本不屑于這麽做，他根本沒把太皇太後放在眼裏。
也是這幾天偶然得知，這位太皇太後老人家, 牛逼程度還要超出他的想象。
原來太皇太後最開始連姜如晦也沒打算放過。
姜如晦的臉，自然也是不錯的。早在數十年之前, 先帝還沒有死。太皇太後就對姜如晦動過心思，姜如晦不從, 太皇太後屢次算計姜如晦，兩人梁子從此結下。
付孤舟：…………
牛啊皇奶奶！
付孤舟還去了趟丞相府。
當然，沒有直接提出是見丞相，先見了相府的大小姐章芷櫻, 讓章芷櫻帶自己去見丞相。
章廣譽顯然是不想見任何人, 沒準章芷櫻的話還比他這個皇帝管用。章芷櫻每次見到他和楚霜汵都會笑, 付孤舟覺得她應該不像太讨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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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了丞相。
人坐在後花園裏湖邊看魚，雖然不至于對外傳的下不來床，神色确實不怎麽好，一下子蒼老了特別多。
若說從前看起來還像個四十歲的人, 那麽現在, 至少蒼老了十五歲。
書裏寫的丞相大人，如何意氣風發指點江山, 在攝政王手底下的腐敗朝堂翻雲覆雨，姜國全是奸佞，章廣譽一人智戰群枭保護小皇帝。
只因為對太上太皇的忠誠之心。
書裏寫他，四十四歲的年紀，看起來不過尚滿三十。二三十歲，是一個人最好的年紀，也是章廣譽最意氣風發的時段。
付孤舟單獨與丞相見面，連章芷櫻都被屏了出去。
付孤舟開門見山一語戳破：“那天昭和宮的刺客，是丞相的人吧？”
丞相愣怔無神的神色在喂着池裏的魚，聽到付孤舟的話時，猛的一擡頭，眼神有一瞬間聚焦起來。随後，又是渙散，無神地看着付孤舟：“陛下想說什麽？”
“朕不是來問罪丞相的，朕也想殺死她。”付孤舟簡明直抒自己的意圖，問：“丞相跟太皇太後有仇？”
章廣譽撚起魚餌喂魚，“沒仇，本相看不慣她。本相沒有殺她。”
付孤舟看出來了。
那天刺客只是去吓唬太皇太後，不然，太皇太後如今已經埋土裏了。
付孤舟撚起一把丞相手裏的魚餌撒進池裏，很快一群魚争着來搶奪食掉，笑道：“但是朕跟她有仇，她那天晚上差點殺死朕。丞相願不願意幫朕一次，把她送走？”
丞相擡頭，看着付孤舟。
付孤舟：“還是丞相大人還在怪朕下手太狠，毀了你兒子？朕已經什麽都跟丞相大人說了，丞相若是恨朕，大可以現在就去太皇太後那兒将朕的話告訴她。”
章廣譽搖頭，“不，是那孽畜該死，臣沒有要怪過陛下。但是，太皇太後，她是你的祖母。”
“是又如何，朕六親不認，只對理不對人。”付孤舟眼睛微微彎起笑着，笑出屬于帝王的心計和冷漠。
章廣譽看了他半晌。
放下魚餌，站起來。道：“陛下想要如何做？”
付孤舟将自己的計謀和算計都告訴他。
雖然此人現在的危險指數有點高。但是，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呢？人太閑就容易胡思亂想，想多了就容易emo然後更容易黑化，說不定他讓丞相忙起來，丞相就沒那麽快黑化了。
有時候賭的就是一個铤而走險。
章廣譽站起來，久久看着面前笑嘻嘻跟他談論生殺、仿佛在說一件什麽家事的皇帝，一下子算計了攝政王與太皇太後兩個人。章廣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陛下的算計之內。許久，說道：“陛下，你會是一個比太上太皇更成功的皇帝。”
有智謀，有野心，更下得去狠心，夠冷漠無情。同時又帶着點同情天下衆生的慈悲。前面幾點都是太上太皇身上顯見的特征，而最後這點，太上太皇身上沒有。
新的皇帝，可以冷漠心狠，也可以像個慈悲渡人的觀音，一面手染鮮血，一邊又笑着像觀音普渡芸芸衆生。
章廣譽突然困惑自己的初衷是什麽。
效忠姜國皇室嗎？是的。
他無數次午夜夢回太上太皇還活着，他又回到剛考中狀元、被太上太皇恩遇成為太子太傅、随後提拔成為丞相的那幾年。那是他一生中最風光的時候，他在那時遇到了他的夫人，夫人乃是太上太皇的妹妹，當朝的公主。所以，他不光是太子太傅、以及後來的丞相，還是姜國驸馬。
太上太皇走了，公主病逝，知遇他的人沒了，心愛的人也沒了。
章廣譽心裏埋藏了多年的一個秘密，他的夫人，當時姜朝唯一的一位公主，太上太皇傾盡所有疼愛的妹妹，死于太皇太後之手。
太上太皇，也是死于太皇太後之手。只有章廣譽知道，太上太皇根本不是喝酒時突然猝死，也不是多年奔波打仗留下舊傷。是那個瘋女人覺得太上太皇眼裏只有國政冷落了他，一杯毒酒把太上太皇灌死的，章廣譽去時已晚。
太上太皇只有太皇太後一個皇後，再無別的後妃。他們只有一個子嗣，就是太上皇。
太上皇也并非體弱才病死，而是被自己親生母後灌下慢性藥，一點點毒入骨髓太醫都無力回天而死的。
太上皇妃子不少，都是太皇太後親自給他選，能懷上子嗣的卻不多，一旦有身孕各種手段被太皇太後做掉，導致先皇一共也就有四位子嗣。長公主遠嫁，二、三皇子全部不明原因暴病而亡，也是這個瘋女人害死的。
朝堂上有清流一黨懷疑是攝政王，其實攝政王在這件事上倒什麽都沒做。章廣譽什麽都知道。
攝政王害死的，是現在皇帝的外祖父，害得将軍府全府流放、家破人亡。
但其實，攝政王也算是救了現在陛下一命。因為，新帝少時候如果沒有被流放到北境，活不到現在。他也早就被太皇太後害死了。
朝堂上被一個女人搞得雞犬不寧，他竟然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為姜國效忠到現在，不敢拆穿那個女人。
因為，太上太皇臨死前說，饒過她，保護她。
這是太上太皇嗜殺果敢這麽多年，唯一一個心軟之人。
章廣譽不知道自己效忠的到底是什麽。是太上太皇一人。
太上太皇的遺願，他就可以不顧惜姜國所有人的性命，看着一個個太上太皇的後代、後代的後代，被這個瘋女人害死。
無動于衷，掙紮抗拒過後依舊像是無事發生，然後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章廣譽有時候覺得自己這些年很懦弱。
章之珣會走到這一步，就是他懦弱的最直接體現。
他與太上太皇還有一個秘密，便是，章芷櫻，并非他随意撿來，而是太上太皇的子嗣。在太上太皇被那瘋女人毒死的前一年，與一個宮女生了亂。太上太皇說這是他唯一對不起她的地方，不能讓她知道，不然此女和那宮女都活不下來。
那位宮女最後還是死了，章芷櫻如今十六歲，太上太皇走了十六年。
章廣譽心中痛恨。
付孤舟往姜如晦那邊跑了幾趟，每次去笑嘻嘻，已經跟姜如晦玩熟了。
春天來得特別快，除夕過後天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回溫，有的地方冰還沒化完，草已經鑽破地底下長出來了。付孤舟驚喜地發現外面門口有野花，喊林驚羽看。
然後想起來，林驚羽還種了一屋子的花。
林驚羽這段時間太忙，都沒有去打理過。
付孤舟合上林驚羽手上正在看的朝政公務的書，別忙了，這些緩一天再做，我們去看你種的花吧？
兩人又出了宮，同乘一輛馬車，去到上次林驚羽帶他去的地方。
大紅色的海棠比上次開得更燦了，屋子裏面，暖氣融融，就是四處非常潮濕，已經不能住人了，林驚羽之前沒帶走的少部分書籍和舊衣服則完全潮濕發爛了。
不過，以後大概也不會再來這地方住了。
付孤舟又找林驚羽讨要了一枝白色的茶花，不停地放在鼻子間聞，格外香。
就是香得有些過于濃了，不如玫瑰好聞。付孤舟很喜歡玫瑰的味道。
林驚羽道：“這些花比上次來的時候開得好多了，陛下既然喜歡玫瑰，再摘一枝玫瑰帶回去？”
付孤舟搖頭。
“摘過一次了，不摘了。楚霜汵他根本不喜歡花，上次朕送給他的花，朕洗個澡出來就被他弄成了幹花。朕怕他也用內力把朕弄成幹屍。”
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付孤舟覺得楚霜汵說得很對，花離開了根莖，其實就已經死了，即便泡在水裏自欺欺人地延長幾天新鮮的樣子，它也在離開根的一刻就已經死了。
為什麽付孤舟還要再摘下一朵。
因為他真的喜歡。喜歡看花，聞花，辣手摧花。所以他只讓自己摘一朵，只能有一朵花摧殘在他的手裏。
付孤舟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不知道楚霜汵看不到他瘋了沒有。呵呵呵呵，被拱了，拱他的人還跑了，讓他報複都找不到人，哼哼哼哼。
氣死他。
此處離宮裏路途遙遠，兩人只逗留了不到半個時辰，這樣才能在天黑之前趕回去。
林驚羽道：“下次下官把這些花移回去翰林院摘種，這樣每次想看的時候，就不用來這麽遠了。”
付孤舟一聽覺得不錯，正好到春天了，“好啊，朕到時候跟你一起摘。”
馬車一路快趕，才在天将黑還沒黑下來的時候趕回到翰林院。付孤舟先下的馬車，一下馬車，就見到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一身雪白，站在他的面前，面朝着他。
付孤舟吓了一大跳，眼睛都睜圓了，手裏一朵雪白的茶花沒捏緊掉在了地上。
楚霜汵往前兩步，蹲下撿起付孤舟剛掉的花，起身用另一只手擡起付孤舟的手。
“陛下，你已經七日沒有回去過了。”
付孤舟過了有好幾秒才回神，手腕被楚霜汵牽起，力道不輕不重，能很明顯地感受到楚霜汵在牽他的手，卻沒将花還給他。
“噢，那又怎樣，你見不到朕急了？”
楚霜汵：“我來接陛下回去。”
“回去幹……幹什麽？”
“陛下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