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折花寄君子

折花寄君子

“陛下, 不要碰我，離我遠一些。”

楚霜汵剛說完，又有腳步經過, 舉着的火把一閃一閃, 大雪中火把暗了又亮。

付孤舟緊緊捂住他的嘴巴。

等人走了, 才松開他，道：“山洞就這麽大, 遠不了。朕現在跟你一條繩上的螞蚱，出去朕也是死。”

楚霜汵格外虛弱，眉頭緊緊皺着像極力隐忍什麽。付孤舟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他身上怎麽了, 付孤舟其實已經大概猜出來，只是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

挨着他, 大冷天裏外面下着雪，楚霜汵身上格外燙, 本來抱住他應該是件很舒服的事。這時，付孤舟卻一點都不敢再這麽想，楚霜汵背對着他蜷縮起來忍着難受，付孤舟抓着他的手臂沉默了半晌, 問道：“你去殺太皇太後了？”

“沒有。”

付孤舟又沉默了, 繼續抓緊了他, 不知道說什麽好。

付孤舟明知故問：“你喝了她給你的不幹淨的東西……”

楚霜汵不說話，神色正在經歷極痛苦的忍耐。狂風大作，雪時不時漫進來，狹小的空間內冷熱交加, 冰火兩重天。

付孤舟沉默着, 也皺起眉，一只手還攥着從楚霜汵手裏拿下來的那支笛子, 一只手緊緊地抓着他。過了有一會兒，聽楚霜汵微弱發啞的聲音道：“沒有髒，陛下。”

付孤舟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沒有被太皇太後弄髒，愣了一下，“哦，好的。”

然後付孤舟繼續沉默。

又過了許久。外面雪還在下，山洞洞口幾乎快要被埋住。搜查楚霜汵的人依舊來來往往，走了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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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宮出動了幾乎宮裏全部的侍衛。

付孤舟不知道楚霜汵忍耐下去能不能把藥效忍過去，但顯然，過了不知道多久，楚霜汵一點沒見好轉，神情更難熬了。

付孤舟挨着這座火山又冷又熱，他快要爆炸了。

不但又冷又熱，他還不能動，山洞就這麽大，沒有給他動彈的空間，他要動就必須壓在楚霜汵身上。

他這時候可不敢再去招惹楚霜汵。

付孤舟隐隐想到，古代這些下三濫的東西，有的并不是忍一忍能忍過去的。必須做過毒才能解。而且他這時候，他們這處境，可沒辦法給楚霜汵拉個人解毒。總不能把外面殺他們的侍衛抓過來一個。

付孤舟臉色很為難，不知道怎麽辦，掰了掰楚霜汵的肩膀讓他轉過來。

付孤舟：“要不……你先湊合一下，把毒解了？”

楚霜汵眼睛微微睜開一點，似乎沒聽明白他什麽意思。

付孤舟：“你這樣下去……會死嗎？你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就這一次！你不是想玩弄朕嗎，就當是你在玩弄朕！”

楚霜汵睜開眼睛，搖了下頭。

付孤舟生氣了。

他都犧牲到這個份上了，楚霜汵為什麽不願意，不願意你去死好了！

付孤舟跨到他身上，“不準搖頭！”

外面又有搜他們的侍衛經過，忽明忽暗的火把像鬼火，狂風如鬼啼般帶來無數大雪和飛沙，将山洞掩埋。

楚霜汵意識還是清醒的，抱住他，輕輕捂上付孤舟的嘴巴。

許久，搜捕的侍衛才徹底離開。

今晚京城內無一處太平，昭和宮的侍衛搜遍了每一處地方，除了皇帝的玉霄宮全部搜了。

昭和宮，後半夜，太皇太後果真遭遇了刺殺。宮裏僅留的幾個侍衛救駕及時，太皇太後只是受了驚吓，摔了一跤摔破了額頭，并未受重傷。

“好大的膽子！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給哀家搜出來，刺客是何人！”

山洞裏，雨雪把他們衣服都淋濕了，付孤舟覺得冷極了，手裏幫楚霜汵拿着笛子，緊緊抱在楚霜汵的背上。

楚霜汵動作格外輕，如他的人一樣，格外溫柔。

只是付孤舟不可置信，事情過後，腦袋空白之餘懷疑人生。

他……真把這朵白花給拱了？

楚霜汵會恨死他的吧？

好像是楚霜汵把他給拱了？

但是……都一樣的。

玉霄宮的人是在天快亮時找到的他們，付孤舟此生無戀，軟趴趴地一覺睡到了下午。

醒來時楚霜汵果然不在他身邊了，付孤舟抓了一夜的笛子給楚霜汵拿走了，手裏多了一支紙折的花。

身上楚霜汵給他沐浴過，換了幹淨的衣服。

沒有很難受，只是異樣感還很清晰。

付孤舟把手裏的紙折花扔在床頭，躺在大床上動一下都不敢亂動，深深懷疑人生。

楚霜汵不會要報複他吧。

他也不是故意的啊，而且……真的沒別的辦法了，楚霜汵說過不怪他的。

付孤舟睜眼望着頭頂天花板，躺到了天黑。

楚霜汵進來了，禦膳房送來晚膳，叫他起床吃飯。

付孤舟睜着眼，生無可戀不想看他，“你去吃吧，朕現在不想吃，不要吵朕。”

楚霜汵點頭出去。

付孤舟繼續滿臉生無可戀。又躺了一會兒，想到外面楚霜汵吃飯應該快吃完了。

他吃完了又要進來，到時候自己還是要看到他。

付孤舟至少最近很多天之內，不是很想看到這個人。因為他把人家給拱了。

小白花不幹淨了。

付孤舟眼神像僵屍一樣，猛的從床上坐起來，拿起衣服。

不行，他先出去躲一段時間。

寝宮裏，皇帝趁無人跳窗逃了出去。

付孤舟又去了翰林院。

因為翰林院離他的宮裏最近，付孤舟也不知道除了林驚羽這他還能去哪了。

滿朝盡是他的仇敵。

付孤舟生無可戀，覺得自己好失敗。

“朕把楚霜汵睡了。”付孤舟去到時，林驚羽正在處理公文，付孤舟坐在他面前第一句話說道。

林驚羽聽後驚訝，“可是你們不是……”

“假的，都是假的，他讨厭朕，朕也讨厭他。朕昨天晚上跟他睡了。”

付孤舟把來龍去脈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全部講了一遍，不同的是途中惡化了自己，說的全是他如何戲耍折騰楚霜汵。

“他這人就是個瘋狗，別看他平時對朕言聽計從，他甚至當着朕的面說出要跟朕相互玩弄這種話！”

林驚羽：“……陛下既然不是喜歡他，為何當初把他搶回來？”

林驚羽一早就聽過當今皇帝去溪山書院把人綁了帶回宮裏的傳聞，後來對付孤舟印象改觀，以為這其中有什麽誤會，大概是假的。親耳聽陛下說出來時，還是十分震撼。不過不同于第一次聽到流傳時對皇帝的失望惱怒，而是完全的不解。

陛下是個聰明人，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付孤舟：“因為朕讨厭他，朕要折磨他。朕一開始想殺了他的，但是……他身體太差了，總是暈倒吐血，朕沒下去手。而且他臉長得很好看。他一開始僞裝得太好了，對朕特別有禮貌！”

林驚羽：“他後來總是沖撞陛下嗎？”

“……也不是，他一直很聽朕的話。但是朕就是覺得他讨厭朕，像朕讨厭他那樣。”

付孤舟：“朕這幾天先不回去了，朕在你這裏躲幾天。”

林驚羽覺得似乎有些看明白了，又不太确定。

陛下總是喜歡把自己描述得很惡，其實什麽惡都沒做過，最多一點捉弄人的小惡作劇。

誰折磨人，是把人跟自己同吃同住好好供着的？

而且再能僞裝，照陛下說的，主動一次又一次的服務對方是裝不出來的。

林驚羽點頭，“陛下不嫌我這裏簡陋就好。陛下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說。”

付孤舟想了想，臉色一僵，搖頭。“不了，他那人有什麽病一樣，朕上次穿了你的衣服回去，他非要給朕扒下來懷疑朕跟你不清白。朕怕他對你動手。你給朕找個地方讓朕住幾天就可以了。”

林驚羽這下更能看明白了。

陛下對那位楚國皇子什麽情感他不敢妄言，那位楚皇子，必然不可能是陛下說的讨厭陛下了。

姜國所有人都看低了楚質子，林驚羽知道，他一定不是表現出來的那般簡單的人。

林驚羽道：“太皇太後昨晚真遇到人刺殺了，陛下知道嗎？”

付孤舟睜大眼睛，“不知道啊？她死了嗎？”

“沒有，昭和宮及時來人救駕，有驚無險。”

付孤舟睜大的眼皮收回去，有點失望。

沒死啊，太可惜了。他這個皇帝昨晚都差點死在外面。

付孤舟嫌棄，“誰的人啊，這麽沒用？朕昨晚和楚霜汵兩個人可是引走了昭和宮的所有侍衛，這都殺不掉？”

林驚羽笑了下，“總之是解氣了。不是陛下的人，下官猜測，可能是攝政王的人，或者楚公子手上有沒有什麽人，或者太皇太後還有其他仇敵？”

付孤舟想了想。“姜如晦有可能，楚霜汵應該不是，他這一個多月一直跟朕在一起，朕沒發現他有什麽人能用。而且他真這麽厲害，這二十年也不會活得這麽慘了。”

付孤舟雖然從心底裏嫌棄楚霜汵，總說他陰毒，從來沒否認過這人慘是真的慘。

付孤舟想到另一個人。

章廣譽。

章廣譽自從大理寺兒子的審判之後就很不對勁，早朝不去，事務都推脫掉，除夕宴所有百官都可以來的地方也沒來，據說去探病的人都被拒之門外，這麽多天誰都不見。

書裏章廣譽後面黑化時太皇太後已經被楚霜汵殺死，兩人并沒有直接沖突。

但是，現在劇情被他從中間橫插一刀改了，就未必了。

付孤舟不想管。

反正怪不到他頭上，他繼續做個廢物就好了。

春節有七日朝假，付孤舟不用上早朝，晚上在林驚羽這蹭飯後叫人送了幾套衣服，真打算暫時住在翰林院了。

奏折也不讓楚霜汵幫他批了，全部搬來翰林院，林驚羽心平氣和日理萬機地處理攬下的各種事務，付孤舟坐在他面前，看着奏折痛苦至極。

他這皇帝真是個廢物。

連翰林大人十分之一都不如。

想念楚霜汵幫他批奏折的時候。

但是他怕楚霜汵暗殺他。

殺他應該是不會殺，主要付孤舟把人家好好一朵花給拱了，暫時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楚霜汵。

他害怕看到楚霜汵對他冰冷不再僞裝厭惡的樣子。

那朵放他手裏白色的紙花，付孤舟怎麽看都不像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