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教你識字
第8章 ,教你識字
雖說游離的身份不明,目的也不明,蘇詞在這世上最富貴腌臜之地生活了二十年,只那竹林中片刻接觸,瞧着他的氣質自诩不會看錯人,他不屬于廟堂,而是那肆意暢快的江湖,他身上的故事蘇詞很好奇。
只是在竹林中那日,眼前這個人是想對自己動手的,所以在自己的安危這件事上蘇詞不會賭,在游離蘇醒的那一瞬間,蘇詞就拿出了本來屬于游離的那柄匕首,以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的速度抵上了他的喉口。
游離眼底的殺意不出所料,行走江湖為求自保也無可厚非,何況像他這種敢用這樣的手段殺朝廷命官的人,手上沾的血只多不少。
也是竹林中那日,游離是有餘力殺了自己的,卻沒有這樣做,他并非嗜殺之徒,如此蘇詞便對游離的目的更好奇了。
蘇詞與那大理寺少卿并不熟,對于他的橫死并非不惋惜,只是如今還包庇了兇手,蘇詞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麽良善之輩,也只能活的自私一些。
對于游離,蘇詞的确是想挾恩圖報,如此年紀便有了如此高強的武功,也足夠心狠,他不屬于廟堂也當不成棋子,卻是其中的一個變數。
因為身在局外,蘇詞反而需要這樣一個人。
這算得上是一個賭,輸了也損失不了什麽,而若是贏了能夠帶來的收益卻是蘇詞也無法預料的,再者則是,蘇詞并不想賭,對于這個人他有自己的打算,在他的身上花了心思總該物盡其用才是,虛無缥缈的承諾和欠條其實并沒有什麽用,天下之大,江湖人士居無定所的,放他離開無異于放龍入海,到時候只怕是尋不見人了。
能成為殺手的身世經歷一般都不會太好,斟酌考量之下蘇詞想在相處的這段時間裏對他好一些,或許能成為“朋友”呢?
這便是心上的羁絆了,待他離開之時再給人上一層枷鎖,即便飛的再遠也終歸會回來,除非他不想活了。
在蘇詞看見游離喉口的那抹刺目的紅的時候有幾分心顫,也覺得這人對自己都這樣狠更何況對旁人,但他不能顯露出來,只維持着自己的冷淡,兩相僵持對峙之下,在游離對自己說出那句你想要什麽的時候,蘇詞便清楚眼前這人對自己收了殺心。
妥協倒也算不上,到底是救命之恩,蘇詞在這件事上卻說了謊,他把游離帶回來是刻意為之的,若是不求回報地想要救他就不應該又把人帶回來置于是非之中。
所謂自投羅網,所謂長安的天羅地網,卻是騙他的,那天羅地網在自己面見陛下之後或許就撤去了,大理寺少卿的案子會變成一樁懸案,也或許會被有心之人拿去做黨派之争的文章,畢竟想讓兇手逃出生天的又不止自己一個。
游離方才清醒,自然查探不出長安是否布下了所謂的天羅地網,可蘇詞卻要游離記住自己這個恩人。
不求回報濟世救人的那是聖人,而自己不過是有所圖。
Advertisement
游離很聰明,警惕心也很強,能從自己的言語穿着判斷自己的身份地位,但你方才這樣想他的時候他卻表現出他木楞的一面來。
很有趣的一個人,他是江湖人,卻不是尋常的江湖少年,幾經試探之下,你有時候覺得他看透人心,有時候卻又覺得他不知世事。
他或許習慣了用武力來解決事情,也有自己的故事和謀劃,他見過無數次殺伐也幾經生死,斷不會是江湖中世家的公子,也不應該是什麽門派下的弟子。
一路荊棘走到現在的少年,不知道經歷了什麽樣的事,對人世間并沒有幾分期待,卻仍有眷戀,那為數不多的眷戀也便成了他現在活着的理由。
不是蘇詞這樣武斷,而是因為蘇詞見過那樣頗有江湖俠氣的少年,唐門第二十一代門主的公子唐臨淵闖蕩江湖遇見不平事千裏追兇,從大漠一路追到了長安來,一道寒光,淬了毒的袖箭飛出險先誤傷無辜,要了蘇詞的命。
也只能說闖蕩得起江湖的人有多少本事且不論,首先的确是家財萬貫的,長劍出鞘一言不合就砸了一家店。
“他們都跑了,閣下怎麽不跑,差點誤傷了你。”也幸好唐臨淵挽救及時才沒傷了蘇詞。
“這位兄臺好武藝,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場面,在下也是沒有經驗。”蘇詞讪讪道。
“什麽好武藝,又讓那蟊賊跑了。
在家中的時候我爹總說我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我也這樣認為,出來闖蕩江湖以後卻只有被人追着跑的份,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好欺負的,輕功又這樣的好,打不過就跑,我一路從大漠追至長安,要不是你……”唐臨淵長劍入鞘,抱怨之中又帶着幾分無奈。
“謝過兄臺的救命之恩,放心,他跑不了。”蘇詞抱拳躬身致謝,說着安撫的話。
少年人總是喜形于色:“怎麽?不要告訴我,你其實是一個高手,能幫我把人抓回來。”
“我不能,但有人能。”方才人跑了的時候,蘇詞身邊的暗衛就跟了出去,“兄臺且耐心等上一時半刻的。”
“你這人倒是有意思,王公貴族子弟很少有你這樣的,在下唐門唐臨淵,請問閣下尊姓大名。”唐臨淵一襲紅衣自是鮮衣怒馬,負劍抱拳潇灑而肆意。
“蘇家蘇詞。”蘇詞想,他今日也遇見了一個有趣的人,他身上有的恰是這長安城中缺少的,是蘇詞所向往的。
片刻過後,暗衛将唐臨淵口中的那個蟊賊擒了過來,廢了人的筋脈虛弱地躺在地上蒼白無力。
雪落長安,是這世上極盡繁華之地,或許是興趣使然,唐臨淵在長安逗留了幾日方才離開。
臨行前給了蘇詞一枚梅花镖當做信物,
唐臨淵說:“長安雖然繁華,我卻總覺得不夠快意。”
唐臨淵說:“我不是那金枝玉葉只知貪圖享樂的世家子弟,我心中所想,是一壺酒,一柄劍,掃盡天下不平事。”
這樣的話說的蘇詞意動,掃盡天下不平事,那樣狂妄的語調,那樣鋒芒畢露的少年,可這天下不平之事何止萬千,原先的那個少年可曾變過?
唐臨淵那樣的才是江湖中的少年人,而游離殺伐之氣太重又過于沉悶,除了那張臉,他身上的一切都不屬于十餘歲的少年人該有的。
他不識字,不善交往,像是被什麽見不得人的組織培養出來的一柄武器,他說:我只會殺人。
在蘇詞下定決心要挾恩圖報的時候,那顆跳動着的心卻莫名的發澀,那樣青澀的臉龐是怎樣說出這樣理所當然的話來的?
蘇詞找了個楠木匣子藏下游離的那張欠條,又從自己的書架上翻翻找找找了些自己幼時的讀物,拂去書上的塵埃才抱着那幾本書回了游離的住處。
游離已經下了床坐在桌前用餐了,蘇詞也不客氣,只是将書本往桌上一放:“我可說好,你若是想吃什麽魚翅熊掌,價格另算。”
游離拿着筷子的那只手頓了頓不發一言,只頃刻的停頓又繼續用餐了,中間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未給過蘇詞。
蘇詞胸中郁結,又無處發洩,想着他年紀尚小,便不同他計較。
等游離填飽了肚子,才肯施舍給蘇詞幾分目光:“我的東西。”
“等你離開的時候,我再給你。”蘇詞看着游離逐漸暗沉的目光又補充了一句,“在長安城中太過危險。”
二人僵持了片刻,游離似是妥協後移開了目光不再看他。
“你身受重傷,方才蘇醒不便出門,我怕你太過無聊,特地為你尋了些書來。”蘇詞将那幾本書遞到游離面前,“這都是我幼時先生教我識字的讀物,千字文、三字經什麽的。
我之後可以教你識字念書。”
“不用。”游離拒絕得幹脆。
“我只收五兩銀,尋常的教書先生要教學堂中的數名弟子,而我只教你一位,不虧的。”蘇詞繼續勸說道。
“不必,讀書無用。”游離又道。
蘇詞只覺有些心梗,讀書無用這件事他已經知道了,倒也不必如此直白:“百無一用是書生,我知曉你武功厲害,也覺得書生自視清高。
只是多少還是要讀些書的,多讀點書才不會被那些肚子裏有些墨水的人騙,若是有一天你不小心将賣身契簽了,豈不是哭都沒地方去哭。”
游離的那雙手掌心長了厚厚的繭和明顯的疤痕,這樣的一雙手在許多人看來或許不是拿筆的手,而游離又一次拒絕了他。
他并不甘于現在的生活卻無法掙脫桎梏,與其說是他不想識字,倒不如說他想用自己的固執掩飾自己心中的無措。
有趣,蘇詞覺着這個少年人越來越有意思了。
“我從小在長安長大,你可知這裏有全天下最美的美人,最香醇的美酒,最珍稀的財寶,最美味的佳肴,最大的賭坊與勾欄院。
長安的一切都是這天下最好的,也是最繁華的一座城。
既然來了趟長安,不玩上一玩實乃平生一大憾事。
你若是同我識字讀書,等你身體好些了,我便帶你看盡這長安花如何?”蘇詞想,他今日便是非要收這個徒弟不可。
游離的眉心微微擰起,似是掙紮。
蘇詞只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好。”游離總歸是答應了下來。
“好嘞,我若是不在,便讓蘇大教你。”游離頭上的那根束發的發帶是自己的,蘇詞看着怎麽看怎麽覺得順眼。
“你。”游離看着蘇詞的目光似是探究,“有事?”
“以防萬一,你瞧着我好像是個敗家無事的世家公子,雖然事實也的确如此,但我怎麽也是鎮國公府世子也是宮廷樂師,總有要見的人和要做的事,何況,我總不能時時陪着你,你也會覺得煩的。”蘇詞微微一笑,拂袖起身想要撫摸上游離的發間卻被人躲開了,而後将袖中的一瓶金瘡藥置于桌前,“你身上的傷結了痂,但脖子上還是要記得塗。”
“好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要是想我了的話就讓蘇大傳話。”蘇詞又囑咐了一句。
“自作多情。”游離的言語很輕,蘇詞聽見了也當作沒有聽見邁出了房門。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