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嗯,是挺壞的。” 段星執沉沉凝視貓許久,才伸手安撫性揉了揉那一團焦黑,驀然開口,“我能問問,你多大了?”
“多大啊...” 怪貓在他掌中翻了個身,仔細想了想,“按照人類的歷法來算,我有六歲了!”
段星執:“......”
六歲。
這麽看,他的所作所為,好像是有些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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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天譴走了就不疼了,”怪貓用爪子撥着自己身上焦黑的毛毛,低頭看向下方因疼痛徹底昏迷過去的人,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他怎麽樣啦?”
段星執跟着瞥了眼,小孩氣息平穩,看來是扛過來了。
“用了止血藥,後續已經不是我們再該幹預的事了,你還想被劈?”
貓瘋狂搖頭:“不不不不不不我們走吧走吧,這裏好可怕。”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這陰森森的地方半點光亮都無,只有滿地屍體,的确不适合久留。
尤其對于一個六歲“小孩”來說。
“走吧。”
兩人沿着來時的路輕而易舉回到了杳無人煙的街巷。
原本只是想看看有人出沒的地方是否能拐匹馬出來,沒想到陰差陽錯救下了一名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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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那地方謎團重重,但此方世界諸事都不該與他扯上太多關系,一些不該有的好奇心自然也盡數被壓了下去。
“星星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啊?”
“當然是繼續尋有人煙處。” 段星執站在高處,看向城中隐隐約約的燈火,走在凹凸不平的屋脊如履平地。邊閑庭信步邊與貓閑聊,“你可有名字?”
“名字?”貓趴在人肩上,疑惑歪頭,“貓啊。”
“...就叫貓?”
“是啊,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沖我喊了句哪兒來的貓,那不是你給我取的名字嗎?”
段星執:“......”
他簡直要被這怪貓的智商和邏輯折服。
“罷了,” 段星執搖搖頭,輕嘆了口氣,心下再次默念了幾遍六歲,六歲,“你不叫貓,叫呆呆吧。”
怪貓自是毫無異議:“好!”
“呆呆,過來。” 段星執跳下屋頂,整個人沒入牆下的陰影中,攤開手示意人跳上來。
“怎麽啦怎麽啦。”
呆呆只有巴掌大小,段星執看着在掌上翻滾,毛發炸開頗有些刺手的焦黑團子,輕輕勾了勾唇。
幾乎是他這段時日來唯一一個帶着半點真切的微笑。
一聲微不可察的呢喃飄散在風中:“別讓我失望。”
呆呆豎起耳朵:“啊?什麽?”
“沒什麽,” 段星執斂了那點淺淡笑意,轉頭看向東南方位。
那一方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時被映得一片紅豔,火光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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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悄無聲息翻上閣樓,段星執隐在走廊靠牆邊探出半個頭,居高臨下看着下方官兵将起火的府邸圍了個密不透風。
這種宅院中不可能沒有滅火的裝置,即便不巧損壞,周遭這麽多人光看着什麽都不幹,也坐實了刻意人為。
他目光在正門處黯淡的牌匾上的題字停了一瞬,随後移向前門空地,那裏官兵最為密集。護衛中心的是位深紫長袍的青年男子,手中持着一卷不知名黑色物體。因背對着他,看不清面貌和表情。
竟是又讓他撞上了一樁慘案,看這府邸,還是官場上的糾葛。
宅中零星有些慘叫聲傳出,焚燒聲劈啪作響。段星執看向被火舌吞噬的閣樓瓦舍,眼底情緒冷涼。
時局混亂,這些來自朝廷內部的紛争竟是連半點掩飾都不願做了。
至少大乾之黨争,即便爾虞我詐不斷,也尚未有人膽敢在他眼下做到如此露骨。
兩朝服飾有些許不同,單從裝束來看,看不出這人是大照的什麽官。
他不欲繼續看下去,正準備轉身離開繼續尋找離開之法,驀然被長街盡頭飛奔而來的兩名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為首的少年約摸十一二歲,白衣玉帶,身形修長,長發并未束冠,只用一根紅色的綢緞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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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烈火沖天,少年人目眦欲裂,當即就想沖進去。只是後背眨眼覆上數杆長兵,他被死死按倒在地。
“站住,誰允許你亂闖的?!”
銳利的鋒刃很快在人背上劃出幾道深深血痕。
“放我進去!都給我滾開!滾!阿爹!阿娘!!”
“小公子竟不在府中?真是一樁幸事。” 那被圍在最中心的紫衣青年終于動了,看向被鎮壓的少年和緊随其後的乳母。符至榆慢條斯理蹲在人身側,卻毫無叫官兵退下的意思,只是輕輕揚起一抹笑,漫不經心道,“事已至此,小公子節哀順變。”
然而唇邊森冷的笑意映照着燦烈的火光,在越翎章眼中,不亞于地獄惡鬼。
“符!至!榆!”
他勉力撐起身一點,下一刻頭顱便被一旁的護衛重重踹了一腳:“膽敢直呼符大人名諱!”
“昌松。”符至榆淡淡喚了聲,下屬只好悻悻收腳。
“小公子也不過是一時心切,才莽撞了些。”
昌松:“是是,我等自該體諒些小公子。”
“呸!都是你幹的好事...雜、碎,”越翎章狠狠瞪着身側之人,昂起頭顱,纖長指尖幾乎要陷進地裏,溢出絲絲血跡,“放開我!”
符至榆擦了擦臉上的水跡,面上笑意不改,只是伸出手指在那張白淨的臉上的輕輕劃了劃:“小公子可別污蔑本官。”
幼嫩的皮膚轉眼出現幾道綻開的血口。
越翎章雙目赤紅,似是感覺不到那些疼痛,只不管不顧地想掙脫背上的壓制。
“本官今夜本是奉天子之命前來治定安侯通敵叛國之罪,沒想到意外走水。依本官看,莫不是定安侯早早得了風聲,自知出逃無望,為了躲避那些審訊,這才一不做二不休與整個府邸同歸于盡。”
“通敵叛國?” 越翎章怆然笑了幾聲,“我越家一心為民,世代忠貞。通敵叛國?!”
“無非是擋了你們的路罷了!”
“通敵叛國,你拿的出證據嗎?!”
“證據?本官這才剛帶人來搜查證據,就見着眼前一幕,”符至榆戲谑一笑,手慢條斯理撫上人頭頂,一點點用力按在地上,“定安侯這手棋妙啊,人既已死,定不了罪,小公子便還是清白之身。”
地面粗粝的沙石瞬時将前額皮膚擦出一片血痕。
“小公子可莫要辜負定安侯和夫人的一片苦心,否則...”青年俯下身,在人耳邊含笑輕喃,“恐怕九泉之下都死不瞑目。”
眨眼間,還被死死壓制在地的少年終是尋到了一絲力道松懈的間隙,猛然翻身,反手握住長兵鋒利一端,狠狠揮向符至榆。
被人不要命般的攻擊駭住,四周官兵被迫退開了些。
只是原本同樣位于中心的青年倏然消失不見,下一刻,少年右臂傳來劇烈痛楚,長兵锵然落地。
才得了自由的乳母忙不疊跑上前來接住倒下的越翎章。
“小公子好武藝,本官還是低估了。”
符至榆撩開衣袍,看着臂上被砸出的一點淤紅,眼中閃過陰郁之色,目光緩緩移向抱作一團的主仆二人。
長兵重新對準了兩人,這回圍得愈發密不透風。只要再向前一步,頃刻間便能被戳成篩子。
幾名心腹紛紛上前谄媚關切道:“大人,大人,可有傷着?”
符至榆毫不在意揮了揮手。
場上一時無人敢說話,半晌,才有嗓音含笑徐徐傳來。
“如今火勢尚不大,你這家奴如此護主,就跟着進去救火吧。不然,總不能讓小公子親身涉險,是吧?”
偌大宅邸火勢沖天,分明已被燒了大半,更有愈烈之勢。
越翎章捂着右臂身形一顫,擡眸間一片赤色,本能想繼續不管不顧沖上去。
“公子!看在奴婢照顧您這麽多年的份上,求求您,聽話一點!”婦人瞬息明了這話之意,死死将小孩壓在懷中,阻止人動作,低聲哀哀道,“不要任性...不能任性。”
“聽話,聽話!只有您了...”
“切記夫人教誨...”
婦人壓着哭腔,不住沖少年搖着頭。
越翎章怒視前方良久,終是無力癱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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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執端立閣樓之上,他耳聰目明,下方争執清晰傳入耳中。
這婦人,此番怕是在劫難逃。
“你這奴婢,還不快些動身救火?這般貪生怕死?”
“這就去...這就去...” 婦人忙不疊沖幾人磕了個頭,轉過身匆匆忙忙向府內跑去,末了,不忘回頭看向地上的少年,叮囑道,“公子,聽話啊...一定聽話!”
火舌緩緩吞噬人影。
呆呆頂着滿身焦毛,縮在人肩上愣愣發問:“他們是在争誰去救火嗎?為什麽直接跑進去了...”
段星執一言不發,垂眸看向跪在地上一點點爬向前的小孩。末了,極輕嘆了口氣。
這孩子還不死心,仍想着同歸于盡。
只是兩人間先不論年齡,單內力水平便如同天塹。
即便是他,若是再靠近些距離,恐怕也免不了被察覺蹤跡。
從剛才截斷長兵的那身法不難看出,這紫衣人是位少有的絕頂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