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呆呆還在嘀咕:“星星星星,我們能不能去将跑進去的人帶出來...她才進去一小會兒,肯定還活着。”
段星執偏頭盯着那些焦黑的毛沉默了一瞬:“你究竟清不清楚何為命數?何為改命?”
“啊?” 呆呆歪頭,“知道啊,所以我們在她還活着的時候偷偷帶出來就好啦,活的變成活的,不是沒有變化嗎?”
段星執:“......”
他一開始怎麽會疑心這麽個智商為負的東西。
“救不了。” 段星執沒有解釋太多的想法,輕聲下了定論。
若一定要取舍,陪了他這一段路的蠢貓和下方素不相識的兩人,他自是選擇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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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土飛揚,越翎章再次被重重踩在地上。
“看來小公子對皇上的聖旨很是不滿?”
符至榆加重腳下力度,骨骼錯位的聲音頓時響起。
越翎章悶哼一聲,唇邊溢出血跡。
“符至榆...有種就殺了我...”
符至榆笑了聲:“小公子非戴罪之身,本官可不敢妄動。否則傳出去,又不知道要編排成什麽樣了。”
“不過...” 青年随手一揮,手中黑色的卷軸倏然滾落在地,露出內裏素白的絹紙和鮮紅的印鑒。符至榆望向腳下的少年,眼中盡是惡意,“聖旨都不願接,可怨不得本官依法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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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敬天子,打斷他的腿。”
兩名心腹頓時走上前來,心領神會将動彈不得的少年拉去正在焚燒的府門前。
“小公子,好好看着,”符至榆輕輕一揮衣袖,背對人站定,笑着開口,“這份相救恩情,可千萬牢記着,刻骨銘心地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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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仍在焚燒,空地上圍着的官兵已經盡數散去,只餘滿身血跡倒在臺階下的少年。
段星執靜靜落在人身後,看着只有一臂尚能活動的人,一點點挪向火場。
眼睜睜看着家眷葬身火海,心存死志,并不意外。
他始終沉默,也只能無動于衷。
只是原本趴在他肩上的貓不知何時蹦跳着跑向了少年,段星執輕輕擰眉,不得不出聲喚道:“呆呆,回來!”
呆呆化作能觸碰的實體後,便失去了漂浮的能力,此間之人似乎也能見到它。
這貓胸前挂着的石頭,恐怕不足以支撐再改一人命數。
還在挪動的少年果不其然瞬間停下了動作,段星執下意識看向天際。
好在天譴異象并未出現,他不由松了口氣。
“星...”
“呆呆,安靜。” 他再次喚了聲冷冷打斷還想說話的貓,這回俯下身沖那邊伸出手,語氣帶了點命令意味,“回來。”
別胡亂幹預此間之人命數。
分明是這只貓叮囑過他的。
已經跑到人跟前的呆呆懵然回頭,想了想,還是聽話地跑了回去。
它只是想來看看這小孩還活着沒,沒有想随便更改命數。
越翎章盯着在眼前出現了不過兩秒的焦黑長耳朵貓,整個人僵在原地。
這是什麽東西...又是誰會在這種時候出現...他想回頭看看,可惜傷勢太重,只能略微擡起腦袋看到半片高挑身影。
段星執接住跳回來的呆呆,剛準備直接離開這個易引發天譴的是非之地,動作忽地頓住。
他們對于此間命數的幹預,似乎有一點小小的阈值。那所謂的天道,也并非嚴苛到眼中不容一粒沙子。
他看着天際思慮許久,再次看向地上的少年。提氣運功離開之際,冷冽的嗓音飄散在空氣中。
“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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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人來的無影無蹤,走得也悄無聲息。
來日方長...
豆大淚珠滾落在地,越翎章低聲重複了一遍。若他今日死在這兒,便什麽都沒有了...
爹娘含恨飲終,禍首逍遙自在...
可他又何嘗不懂。
越翎章沒再繼續向前爬,靜靜伏在地上像死透了一般。
許久,才有一些壓抑至極的嘶啞喊叫聲響徹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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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執帶着貓悄無聲息穿過夜色,很快重新站在了一座新的高聳閣樓屋頂,居高臨下看着這座靜谧的城池。
“我剛才只是想看看他怎麽樣了...星星,你是不是生氣了?”
段星執側目瞥了一眼,他也只是叫貓回來的那一刻語氣嚴肅了些,對一個六歲智商的東西,自然談不上生氣。
但看着呆呆小心翼翼模樣,他也不準備解釋。索性默認了生氣說法:“不想死掉的話,就聽我的話,別再擅自行動。”
以免這東西在毫無所覺地情況下将自己坑死了都沒反應過來。
呆呆一板一眼點頭:“好,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啊?星星你什麽時候才肯和我綁定...”
段星執沒理會它,目光在城中徘徊。
侯府,聖旨,還有那些裝備明顯精良的官兵,無不在告知着他這座城是何處。
——原都城被破後,朝廷臨時落腳的地方,只是怎會才相隔百裏不到。
除了南邊那塊起火的紅色天幕,整個城池很是黯淡。唯一有些醒目的,便是東方那大片的燈火。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兒應該就是帝王的臨時宮邸。
想罷,段星執毫不猶豫朝宮邸掠去。
他對這位幾乎快挂上了亡國之君稱號的大照君主确實有那麽點好奇。而且,呆呆現身的一開始就告知過與它綁定從而幹預這個世界運轉的方法。
——借當朝紫微帝星肉身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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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再次化成了虛影,在他頭頂歡快飄着。只是黑乎乎的影子在夜晚連輪廓都來看不太清。
“星星好聰明啊!你怎麽知道紫微帝星牽着的人在這裏面!”
“猜的。”
即便臨時宮邸,守衛之嚴密顯然也不是外城能比的。段星執閃身藏入樹叢間的陰影裏,看着兩米外走過的一隊巡邏兵走遠,這才看向呆呆低聲詢問:“你既能看到紫微帝星牽着的線,能指引我過去?”
“可以啊,”呆呆飄向高處張望,很快下了定論,“帝星就在那座塔裏。”
臨時宮城規模并不小,四處冷冷清清。他漫無目的閑逛了半個時辰,除了巡邏守衛和宮婢太監便沒見到任何人。
他最初的目的,馬廄倒是見着了。可惜這種環境,想拐走一匹簡直是癡人說夢。
罷了,另做打算。
呆呆所指的是座高聳入雲的九重寶塔,他在閣樓時就注意到了,應是這座城中最高的建築。
他們潛入附近時,更好撞上一名送飯的宮女。段星執心道一聲巧了,如鬼魅般跟在宮女身後。
眼見那宮女進去寶塔中,段星執琢磨片刻,還是沒貿然跟進去,只是仗着無雙輕功輕易躍上塔身外檐。
“也不知這人住在幾層。”
這寶塔高九層,每層數不清的燭火将整座塔照得亮如白晝。他索性借着每層塔窗戶的間隙觀察宮女,跟着她一層層往上,眼瞅着就要到頂層。
一些若有似無的犬吠聲傳入耳中。
“...住這麽高?”
也不嫌難爬。
不過這大照君主,還在住處養了不少狗麽?真是見得多了,什麽古怪愛好都不稀奇。
段星執輕飄飄落在頂層走廊,無聲地站在窗外聆聽內裏動靜。
随着宮女将門打開,犬吠聲彼此起伏,顯然熱烈了不少。
呆呆仗着隐形,率先大大方方飄了進去:“好多狗狗啊...”
段星執耐心等着門再次被關上,這才略微探頭,望向塔裏。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卻是真切地愣在了原地。
塔頂這層空空蕩蕩,內裏布置簡陋,幾乎只有一張床椅,連張桌子都沒有。
動物群居獨有的怪味傳入鼻中,惹得他忍不住皺眉。
少說十來只的野狗群中,一名身着玄衣,頭戴金冠的少年趴在地上,如同狗一般一口口咬着盤中那宮女送來的冷飯。
野狗圍成一圈虎視眈眈,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似是在等着人先吃完。
人狗仿佛之間形成了一種奇異荒誕的秩序。
他目光在少年雙手挂着的沉重鐵鏈上停了一瞬,輕輕吸了口氣。
呆呆仍是一副呆頭呆腦的模樣飄了回來:“帝星為什麽要這樣吃飯...”
段星執側目盯着飄來身邊的貓,壓着嗓音開口:“你再說一遍,他是誰?”
呆呆愣了愣,飛上塔頂更高處仔細确認了一遍,複又俯沖而下:“沒錯啊,他就是大照君主,紫微帝星所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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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天子,居然是個看着不過十歲的小孩。
也不難猜到大照如今皇權沒落,權臣專制的局面了。
難怪在侯府外,那叫符至榆的紫衣青年如此有恃無恐。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不外乎如此。
...究竟是什麽深仇大恨,少年帝王何至于遭到如此羞辱。
與狗同食,将人作牲畜飼喂。
但人各有命...他并非救世主,世界凄慘者衆。縱然諸多憐憫,他也救不了此間之人。
他很快從那點震驚中恢複過來,正想叫上呆呆離開,一道冷涼的嗓音突兀在寂靜的夜色中響起。
“你、是、誰?”
許是他沉浸在自己情緒中,沒留心周遭異動。本在門口吃飯的少年不知何時爬來了窗邊,歪着頭直勾勾望着他,目光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