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鐘姓?十有八九鐘家的人了,段星執随口道:“那位祿兒呢?不會是皇子吧。”
聽聲音也不像,或許是某個宗室兄弟之流。
蕭玄霁面無表情:“大皇子,蕭祿。”
段星執頓了頓。
蕭玄霁有所出他并不奇怪,但這蕭祿...
他瞥了眼身旁的人,驀然起身輕如羽毛跳去了窗邊,借着大敞的窗戶的燈籠輕易看清了外頭呼啦啦跪着的一群人。
為首的女子想必是鐘皇後,她身邊那人...
不出意外就是大皇子蕭祿了。
“......”
他很快退了回去,繼續在臺階上懶散坐着:“過繼的孩子?”
否則蕭玄霁自己看着也就才及冠,哪兒來的這看起來至少十六七歲的“兒子”。
蕭玄霁面無表情靜坐了一會兒,擡眸回視:“從未過繼,蕭祿乃皇後親自誕下。”
段星執:“......”
“親生的?” 他思路本能走岔,“難不成你...”
被人冷淡打斷:“是,我五歲那年天賦異禀,與皇後伉俪情深,育有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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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執難得遲鈍了一次,片刻後,總算反應過來背後深意,擡手掩唇輕咳了一聲。
蕭祿的存在,幾乎是光明正大将蕭玄霁的面子當着天下人的面踩在泥裏。
何況這種事本就是個男人都忍不了...被人陰陽怪氣了一句也不惱,徑直錯開話題:“你不理會他們?”
“用不着。”
蕭玄霁輕聲應了句,繼續神情漠然盯着緊閉的殿門。
鐘自雅:“臣妾此番前來,是想向陛下請奏冊立太子一事。”
段星執下意識好奇道:“你有多少子嗣?”
“不知道。”
段星執:“?”
蕭玄霁回眸盯人:“我連皇後的面都沒見過...如何會見過我的‘皇子公主’們。”
段星執:“......”
他決定幹脆地結束這話題,聽着外頭似乎莫名其妙換了個太監唱念禮儀章程,轉頭問道:“皇後在鐘家是何身份?”
蕭玄霁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語氣平淡:“鐘家如今家主鐘蘊之嫡女,你想做什麽?”
“你這前朝諸方勢力糾葛如同一張環環相扣牢不可破的鐵網,想找出缺口可不容易。” 段星執摸出折扇在掌中把玩了圈,并未言盡,又将話題繞了回去,“皇子公主不清楚,你自個兒有多少宮妃總不會還不知道吧?”
“不知道,” 蕭玄霁擡眸瞥了眼,輕松猜出對方用意,緩緩道來,“鐘自雅能登臨後位,與她兩位兄長率領的天鷹騎脫不了幹系。她設計鸩殺上任皇後聞人慧取而代之後還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不管如今後宮有些什麽人,大概都沒人膽敢與她作對。你若是想以後宮牽動前朝,恐怕要失算了。”
“鐘家的天鷹騎?” 段星執垂眸思索片刻,“是如今鎮守茕谷關的那兩位将軍吧。”
與謝沐風率領的竹陽軍勢均力敵,打得有來有回。先是死守彼寧城為皇城中的人争取到充裕的出逃時間,勉力保下這搖搖欲墜的大照皇朝。後于祁邯城城破之際,出其不意将攻城大部隊誘入深谷,險些全殲敵軍。可惜棋差一招,最後關頭暴露了埋伏路地點,被反将一軍險些埋骨山中。
但即便如此,仍是迅速發覺端倪,及時撤回軍中大批精銳堪堪保留戰力得以再次退守浦陽。
借助天然的地形優勢,幾乎沒再讓叛軍再占得半點好處。兩軍就此僵持不下了數月之久,若非這兩人在,恐怕浦陽早已失守。
“嗯。” 蕭玄霁低眸輕應了聲,又呢喃道,“可惜...就差一點點。”
“什麽差一點?”
“沒什麽。”
蕭玄霁嗓音仍是輕飄飄的沒什麽力氣,說話間,又忍不住轉頭看向身邊人。
段星執分神留意了眼殿外,那太監似乎已經唱念完畢,行罷一禮退了下去。對這莫名開啓的儀式有些不解,但不忘繼續問:“這麽說,如若聞人家當真倒了,占得大勢的便是鐘家了?”
此等背景下,鐘家得太子之位。那下一步動作,是不是就該除掉蕭玄霁這個礙事的存在了。
任傀儡當得再完美,也始終比不過親自登基的快意。
蕭玄霁慢吞吞往人方向靠近了一點兒,微歪着頭面無表情道:“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便聞人階死了,聞人家一時半會也倒不了。何況還有個梁家虎視眈眈。他們麾下良田萬畝,手中又控制着浦陽以東絕大部分鐵礦。鐘家想一家獨大,幾乎不可能。”
“那她們今日這麽急匆匆趕來求太子之位...”段星執有些疑慮,驀然發覺殿外窸窸窣窣起身動靜,沉默片刻,“這就準備走了?不是來請奏冊立太子?”
剛才太監那一通繁冗的章程,他大致聽出是在依據宗法唱念冊立太子之合理性。
蕭玄霁從頭到尾未曾對外說過一句話。
“臣妾告退。”
“兒臣告退。”
門外先後響起的兩道聲音與蕭玄霁冷淡嗓音幾乎重合。
“誰跟你說他們是來請奏。”
聽外頭動靜,這些人離開時顯然比來時匆忙倉促太多。仿佛身後有惡鬼索命般,兩句告退一出不到半刻鐘,那大批人馬便如從未出現過一般,從門外消失得無影無蹤。
蕭玄霁語氣毫無起伏道,顯然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他們不過是依據宗法條例行事,冊立太子時,需帝莅臨。”
總之立太子時他的确在場就夠了,史官會據實記下結果。至于實際做法如何,沒人會在意。
段星執:“......”
四舍五入,這也算親自到場了?
蕭玄霁:“聖旨印鑒都在符至榆手上,他們今日就是帶着聖旨來的。”
段星執忍不住帶着點探究意味打量了眼身邊人。
對天子宣旨,實在聞所未聞。不過都已逾越到這種地步,還将蕭玄霁吉祥物一般擺在這個位置上而并非直接尋個借口謀朝篡位,讓他實在有點壓不住好奇心。
若是上回來時,王朝還未崩塌至此,為虛名殚精竭慮他倒有些理解。但如今天下已亂成這般模樣,人人自顧不暇,四處揭竿而起,再顧及這點可有可無的名聲,似乎也沒什麽必要了。
皇帝當成這樣...
不過古往今來,亡國之君的确沒幾個下場好的。
“你剛才說,你前任皇後聞人氏死于如今的皇後之手,可有證據?”
“沒有。”
“那你如何...”
“聞人慧初臨後位時來見過我一面,嬌縱善妒,一看便知是被聞人階刻意養廢的嫡女。我只不過是借旁人之口向她傳達了意圖改立剛入宮的鐘自雅為後意圖,不出所料,她果然動手了。”
那時他消息勉強還算靈通,在宮中的自由度遠比現在來得大。
蕭玄霁平靜敘述道:“當年鐘家兩位将軍成功守住竹陽軍突襲,風頭正盛,聲勢如日中天。即便是聞人家也不得不避其鋒芒,如若鐘自雅當真想與她争位...朝臣未必還會向着她。”
段星執雙手向後撐着,望向窗外懶洋洋接話道:“所以她慌了,正中你下懷。無論誰輸誰贏,挑起兩家之間争鬥,你的目的便達到了。”
蕭玄霁沒再說話,只當默認。
可惜他沒猜到的是,聞人氏內部已經混亂不堪到那等地步,更低估了群臣貪生怕死程度和天鷹騎的威懾力。
段星執:“但聞人氏似乎不在你的預測之內,嫡女死在宮中,竟還能無動于衷。這口氣都能忍下來,聞人家如今被大火付之一炬,似乎也不奇怪。”
就算沒有今日的大火,也會有明日的意外。外強中幹,聞人一脈便如身懷金塊的稚童,被人分食殆盡是遲早的事。
那浦陽城這盤棋上,明面上勢均力敵的暫且便只剩了兩家。
鐘自雅今日着急拿到太子之位,恐怕也是未雨綢缪,亦或者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只待一個好時機改朝換代。
不知這兩家情況如何,要是姻親關系過密,恐怕難以挑起內鬥。段星執無意識陷入沉思,看來還是得抽空去這兩府主宅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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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執坐在臺階上靜靜思索當下局勢,自然也失去了閑聊欲望。
見人沉浸在自己思緒中,蕭玄霁也安分地沒出聲打攪,只是轉過頭認真盯着明亮光線下精致分明的側顏,鴉羽般的眼睫在眼睑處投下淡淡陰影。
半晌,才垂下眼動作輕緩地又靠過去一點,直到能抓起人随性垂散在冰涼地面的寬大袖擺放在自己腿上。
段星執剛回過神來,就見着幾乎倚來身邊的人抓着自己的袖子,手指還微不可察顫抖着。
“怎麽了?”
“疼。”
“......”
傷成這樣,不疼才奇怪。先前見人那般淡定地拖着鎖鏈走來走去,還以為這點傷于人不過爾爾。
段星執側目瞥了眼人後肩處猙獰可怖的裂口,安靜一瞬,聊勝于無從袖中摸出瓶金瘡藥撒了些上去。
“疼還不回去安穩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