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都城并不設宵禁,但入夜後的浦陽城街道依舊冷冷清清,除卻巡邏衛兵幾乎看不到多少人影。

尤其後半夜,更是靜得如同一座死城。

段星執堂而皇之穿梭在各個屋舍間,沒費太多功夫就跟着呆呆返回時做的标記找到了鷺印殘部複命的地點。

“陳府?”

朱漆大門前左右各站着兩名守衛,段星執躲在正門斜對面小巷的高牆後,略微探出頭看着上方的牌匾輕喃出聲。

結合呆呆先前帶回來的消息,這府邸應當和他先前在聞人府門前見到的那陳姓老人脫不了幹系。

一名和大照官員牽連甚密的平民,為何如此執着致當今天子于死地。

崂寧、撫鎮兩地災情嚴重,大照歷來有天子替百姓祈福習俗不假。但連蕭玄霁都還不曾拿到祈福章程,這些平民竟是比天子本人更先一步知曉,甚至如此胸有成竹能将手伸入皇家的祈福大典。

不過整個祈福流程繁瑣至極,也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準備在哪一步動手。

段星執将目光移去右側的高牆,據呆呆觀察來的情況,那邊是最适宜潛入的地方。

來都來了,當然得進去逛上一遭。

輕松越過最外層的圍牆,他落腳的地方正是一座偏院旁的花園,種滿了盛放的紅梅。

不知是不是僞身的緣故,他一見枝頭上開得鮮豔的梅花便覺得格外親切,下意識伸手折了支下來。

“好多梅樹啊,星星要不要我給你重新捏個僞身哇。”

段星執詫異道:“僞身還能随便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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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這僞身可不比那些容易被發覺出端倪的尋常江湖易容術,若是能變換成符至榆或者軍中朝中一些重臣的樣貌...豈不是有如神助。

“能的能的,只要能量充足,在有雪有梅花的地方都可以,不過你現在這一具就不能用了。”

那還是限制不小,段星執當即歇了心思。能量有限不說,梅樹易尋,但等過了這寒冬時節,他上哪兒找雪去。

“要換嗎,我想捏星星本來的樣子!”

段星執:“......”

看着眼前滿眼希冀的焦毛貓,他不為所動将貓撥去了一旁:“不改。”

“嗷,好吧。”

“不過,你能直接給我換身衣服麽?黑色的。”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霧灰色長衫,雖說顏色也不算醒目,但潛行于夜間,沒有比黑色更合适的存在。

“好!”

話音剛落,他頭頂的梅花夾着積雪簌簌抖落下來浸透長衫,緩慢幻化成一件通體墨色的窄袖錦衣,衣擺和領口處皆部有大片鎏銀暗紋,在月色下泛着隐隐約約的光澤。

段星執:“......”

和他想要的夜行衣相去甚遠,而且這衣服實在有些眼熟。

“怎麽是這件?”

呆呆:“這件衣服也在你的本體數據裏...其他的黑色衣服我沒見你穿過,幻化出來的話要很久很久。”

“什麽?”段星執微愣,驀地反應過來,目光微冷直直看向焦毛貓,“你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潛在我身邊了?”

呆呆還在茫然撓頭:“啊?”

“我從第一次見你到現在,從未穿過這身便服。”

呆呆:“...我......”

“說話。”

似乎被他忽然冷淡至極的語氣吓着,焦毛貓下意識縮成了一團,小聲道:“不記得了,很早就找到你了。但是當時引靈石還沒找夠,什麽也做不了,所以不敢現身,只能偷偷跟在你身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說的...我只是忘記了...”

段星執:“......”

這點他信。

“你生氣了嗎?”

段星執一言不發看着小心翼翼湊上來的貓,乍然聽聞在暗中不知被窺伺了多久确實有些不虞。但如果是這只呆呆蠢蠢的焦毛貓的話,似乎又沒什麽必要,大抵根本不能明白他在生氣什麽。

“罷了,沒生氣。” 他無奈輕嘆一聲,擡手順了順仍是緊張兮兮的焦毛,“下回不管任何事都事無巨細相告。”

“好!”

-

陳府內部比他想象中大了數倍,從外頭看正門,似乎只是一座稀疏平常的富戶。

一旦進來內部,便能直觀地發覺這府邸有多奢華。單離開這園子,就足足讓他走了小一炷香功夫。

段星執繞出梅園,看着不遠處立在假山上的涼亭,輕松跳了上去。

站在這處制高點俯視下方,才堪堪将陳府規模看了個大概。亭臺樓閣在随風閃爍的燭火中若隐若現,綿延數裏。離他所在的正門越遠,燈火也越密集。

他琢磨片刻,很快朝着燈光最亮的方向掠了過去。

随着越靠近深處,負責巡邏的家丁隊伍也越集中,好幾次兩隊護衛交錯的時間短到幾乎不足以讓他穿過半座院子。

相府的守衛嚴密程度怕是也不過如此。

這地兒半米一設庭燈,更遑論屋頂下還墜着數不清的燈籠,亮堂程度讓陰影無所遁形。

拐角處傳來腳步聲,段星執動作敏捷翻身上房隐去另一側,靜待庭中一小隊家丁提着燈籠走過。

走到這兒,幾乎已是寸步難行。

不過在這附近呆了許久,從偶爾的只言片語交談中他也大致判斷出這兒應是陳家大公子的院落。

院中前後似乎正值交班,好幾隊護衛來回走過,一時間沒能找出離開的間隙。段星執索性幹脆一派閑适将手臂枕在腦後,平躺在屋頂上随手捏起身下的一塊碎瓦放在眼前打量。

這瓦片并非尋常人家的黑磚土瓦,色澤似墨,在夜色下隐隐可見細密流光。他對此并不陌生...正是前不久才在宣陰殿的屋頂上見過的。

他剛潛入這邊的時就被這裏不少東西吸引了目光,譬如庭中擺得到處都是的桑木繪彩燈和他路過某間不知名院落時瞥見的秋蘭蝶翼筆架。

俱是宮中特供,本該進貢宮裏的遠遠不止于這些,若按坊間傳言來看。比起聞人府,這陳府才更像真正的小皇宮。

陳家展露在明面上的富已經夠讓人吃驚,竟連此等造反心思都絲毫不做掩飾。

身後倚仗究竟是何人...才如此有恃無恐。

-

好不容易等庭中安靜了片刻,段星執正想下去,冷不丁又聽見一連串逼近的腳步聲,只好再次隐了回去。

“今夜還太平吧?”

“啓禀大公子,一個人也沒有。您放心,我等在這兒守着,一只蒼蠅都飛不過去。”

段星執微微擡眉,起身向外探出了一丁點。

大公子?難怪他覺得這院落中根本沒人不是錯覺,但看這些家丁小心謹慎守着空院子的模樣,又實在費解。

一名裹着澄黃狐裘的男子正側立在燈影下與家丁說話,看模樣三十來歲。

“巡邏仔細點,發現擅闖者就地正法。”

在人轉過身的瞬間,段星執迅速收回視線重新回到屋頂後。

見到這人的第一眼,不知為何莫名有些眼熟,但他明明是第一次見這大公子才對。

身下傳來關門動靜,段星執正想再次動身,耳畔驀地又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深更半夜的,這陳府大公子的院子人來人往還挺熱鬧。

有人壓低聲音沖來人行了一禮:“娘娘,請。”

宮裏的人。

可惜現在外頭巡邏的下人似乎多了整整一倍,他連探頭看看來人樣貌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安靜守在屋頂。

待房門落鎖,四周這才陸陸續續重新恢複了巡邏。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是那位娘娘的聲音。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大約是成事在即,陳徽神色隐隐有些激動,“天雍臺下的密道已經徹底挖通,只待半個月後的祈福大典。屆時神廟中只有他一人,需獨自呆上整整十二個時辰。”

“那麽長時間,即便是将他粉身碎骨都夠了,我不信他還能活着等到人來救他!”

“你那邊呢,準備得如何了?”

“我今日都過來了,你說呢。”

鐘自雅不緊不慢從袖中取出一卷黑色聖旨。

“不愧是我的自雅寶貝兒。”

百無聊賴坐在屋頂旁聽的人一愣,自雅...這宮中來人竟是皇後鐘自雅?

他總算想起這位大公子那點熟悉感來源于何處了...不就是大皇子蕭祿麽...

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難怪陳家如此肆無忌憚。

鐘家掌兵,陳家家底豐厚,這兩家聯合起來,若是不想着篡位才叫人驚訝。

鐘自雅:“別高興得太早,就算蕭玄霁一死,我們得手的也不過是個空架子皇位罷了。聞人家還未死絕,那些餘黨也實在叫人心煩,更別說梁家還有不少人明裏暗裏使絆子。”

“只要能帝位能到手,還怕其他的拿不來?我們又不是蕭玄霁那個廢物皇帝。”陳徽露出抹志在必得的笑,“擔心這些做什麽,崂寧撫鎮那邊的災情已經夠他們焦頭爛額了。我沒記錯的話,梁家的田産都集中在那塊。至于聞人家,能被區區一個恕雪臺弄廢也不足為懼,有心思防着他們,不如擔心擔心太子繼位的問題,不管怎麽說,祿兒...”

鐘自雅冷笑一聲:“本宮當年帶着祿兒嫁入宮中,朝野上下,有一個人膽敢說一個不字?若是膽敢以此做文章,本宮就挨個同他們翻翻舊賬。”

陳徽:“還有符至榆,他這個人,我還是看不透。相府素來與聞人府交好,就算當個牆頭草,這倒戈未免過快,不怕聞人氏的報複麽?還是說...這是投誠?我們要不抽個時間請符相出來小聚?”

鐘自雅:“不論曾經站在哪一邊,他既然能将冊立太子的聖旨交給本宮,那便是有與我鐘家交好的意圖。呵,還算識時務。至于聞人家的報複,他能不能抗住是他自己的事,鐘家不需要廢物。符至榆那邊暫且不用理會,龍骨圖找得如何了?”

陳徽:“恕雪臺手中的那一塊還沒頭緒,不過三弟已派人去藍阿山尋找失落的最後一塊了,相信不日便能傳來好消息。”

“加緊找出恕雪臺,他們已經氣焰嚣張到在聞人府露出了真容。這種得意忘形之輩,如今送上門來任人宰割,陳家耗費多年創立的齊鴉閣不會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吧。”

陳徽:“自然不會,齊鴉閣中人,個個是條忠心耿耿好用至極的狗。”

“哼,那還差不多,”鐘自雅緩緩勾唇,“只要成功開啓緋石武庫,天鷹騎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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