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下的有些大，夾雜着老北風，帶着刺骨的寒冷。
顧延拖着行李箱，有些煩躁的将被雨淋濕的頭發扒了扒。
操……被趕出來的時候竟然忘記拿雨傘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找了個房檐躲了進去。
顧延看着房檐上一滴滴落下來的雨珠，狠狠地皺了皺眉，随即往前走了兩步，直接靠在了已經濕的不成樣子的水泥柱子上。
他用一只手固定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從兜裏掏出手機看了看地圖。
從北方到南方，橫亘一千多公裏的距離，竟然一天就到了。
真他媽快。
房檐上的雨落得很快，顧延打了個哆嗦，把手機放回了兜裏，拉開箱子，随便扯了一件衣服出來。
正準備穿上時，手機響了。
顧延啧了一聲，把衣服随便一套，拿出手機看了看。
是張旭打來的視頻。
顧延按了挂斷，然後回了個電話。
“有事兒？”顧延問。
“操，”張旭對着手機扯了一嗓子，“你個逼挂我電話幹什麽！”
“你爺爺沒流量，”顧延說，“我他媽還給你回電話已經很看得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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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張旭又罵了一句。
“別成天操來操去的，你操誰啊？”一陣風吹來，顧延冷得聲音都有點打顫，“有屁快放，我現在還在外面，凍死。”
“你怎麽回事啊？”張旭語速放快了點，“怎麽就忽然轉學了？”
“還能怎麽回事，”顧延說，“跟我爸吵架，被趕出來了。”
“以前也沒這麽嚴重啊，”張旭皺了皺眉，“你們以前不也天天吵？”
“這次我跟他打架了。”顧延呼了口氣。
“靠，”張旭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出息。”
顧延看了看面前舉着傘走過的人，沒說話。
“怎麽個情況？”
“把女的帶家裏來了，”顧延不想多說，“我和我媽都看到了，忍不住就動手了。”
“……啊，那你打算怎麽辦？”張旭聲音變小了點，“你那邊有認識的人沒？”
“沒，”顧延皺了皺眉，“我媽給租了個房子，給了張卡，說以後生活費打到卡上。”
“啊？”張旭拉長了尾音，語氣升了一個調，“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不知道，”顧延煩躁的把箱子扒了扒，“估計就在這兒讀個高中，我爸說我以前生活的太好了，要磨砺磨砺我。”
“這他媽的都什麽傻逼事兒啊，”張旭嚷嚷了兩聲，語氣也變得有些煩躁，“總之你先好好呆着，這邊你家裏有什麽事情我幫你看着。”
“……啊。”顧延點了點頭，又說了兩句後就挂了電話。
雖然心理上一直知道自己已經不在之前的那個家，那個環境中了，但是直到真真正正的把這事兒從嘴裏說出來，顧延才對目前的狀況有了點實感。
他把衣服裹緊了些，透過朦胧的雨霧往外面看了看。
顧延不知道他現在所在的鎮子叫什麽，也不知道這個鎮子的具體位置，但是能明顯感覺出來這個地方不大，不僅不大，還算不上發達。
雖然也算不上破敗，但是比起原來生活的地方，差距還是挺明顯。
顧延把衣服扯好，吸了吸鼻子。
他現在很不爽，但是說難過吧，倒也算不上難過。
家庭，對顧延來說，一直都是個很薄弱的概念，自打他記事開始，老爸老媽似乎就沒停止過争吵，早上起床的時候，吵，晚上回家的時候，還在吵。
顧延很多時候都不明白到底有什麽事情能天天吵吵吵，大多數時候，他也懶得去管，但盡管這樣，除去了他懶得管的大多數時間，還是有很多時候，他無法忍受那個家的氛圍。
顧延想過離家出走，還想過不止一回。但每次想要付諸行動時，又覺得這種行為傻逼中二的不行。
現在他沒做成這事兒，倒讓他老爸做了。
說不上什麽感覺，就像是意料之外的必然。
總之……微妙。
又等了一會兒，雨終于小了點，顧延往外看了一眼，把箱子拉杆往外一拉就沖了出去。
渾身濕透着在這種天氣跑，感覺其實挺強烈，每一縷風打在身上就跟用刀片在皮膚上狠狠劃了一下似的。
全身上下所有細胞似乎都失去了知覺，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冷。
顧延吼了一聲。
爽。
顧延跑到老媽給他租的房子時已經将近九點了，他看了看眼前的小區，不知道為什麽猛然間的就覺得有點懵。
小區裏面只有幾棟老樓房，應該不是特意用來出租的。
……從B市別墅區到這兒，從富貴到貧瘠，沒有任何過渡，他卻不得不立馬适應。
顧延笑了兩聲。
還挺他媽玄幻。
顧延又在門口發呆了好一會兒才去物業那裏拿了鑰匙，物業是個小老頭兒，說話帶着一股子方言味兒，顧延跟他唧唧歪歪的說了老半天才拿到了鑰匙。
上樓時顧延把鑰匙放在手裏轉了轉，想着剛才那老大爺，莫名奇妙的想起了之前看的電影，然後就自顧自的念叨了起來。
“馬什麽梅啊？”
“馬冬梅啊。”
“什麽冬梅啊？”
“馬冬梅啊！”
“馬東什麽……”
還沒說完，旁邊忽然有一個影子竄了過去。
帶起了一小陣風。
顧延立馬閉了嘴，覺得有點尴尬。
腦子抽了嗎。
丢人啊少年。
不過前面那團影子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顧延輕聲呼了口氣，走到了樓道口。
這裏樓房的構造跟高中宿舍差不多，一間間房子排排站，一層大概能有十幾間。
“304……”顧延拖着箱子，眼睛從一排排門牌號上掃了過去。
直到某一個點停下。
紅色的門牌號，倒是挺顯眼。
就是落了灰，看着有點不爽。
顧延把門打開，手往牆上摸索着開了燈。
整個房間一下子變得通明。
房間很小，一室一廳的構造，沒多少家具，但還算整潔，應該是來之前特意打掃過的。
顧延把門帶上，從箱子裏面随便扯了兩件衣服去洗了個澡。
他把水開到了最大。
直到水流拍打到身上，直到熱度從皮膚滲入體內，顧延才終于回過神來，才終于有了時間有了精力去好好理一理這件事。
其實也沒什麽好理的，說來說去就是他跟他爸不對付，然後被趕出來了。
被趕出來其實挺好，不用整天忍受那種緊張的氛圍，還有錢有房。
這叫什麽，自由！
除了有點擔心老媽外……
顧延擡起頭，水流順着他的臉流到地板上，濺起了一點點的小水花。
新環境……老媽……
顧延最終還是沒忍住把頭發使勁兒扒拉了兩下。
……真他媽煩。
洗完澡後顧延躺到床上，不知不覺的就出神了，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鈴聲響了。
是老媽。
“喂？”顧延接了電話，先打了招呼。
“小延啊，你到了沒？”老媽聲音很小，應該是偷偷打過來的，“還習慣嗎？”
“……啊，”顧延說，“我挺習慣的，房子壞境什麽的都挺好。”
“嗯，那就好，”老媽嘆了口氣，“你明天或者過兩天記得去一中報道啊，我都幫你打好招呼了，在那邊好好努力，争口氣。”
顧延把手覆到眼睛上，剛想說些什麽，電話那邊就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你是不是在給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打電話啊？！！我讓你給他打電話了嗎？！”
老媽的聲音很快透過聽筒傳了過來——“不是你兒子啊，你不心疼還不讓我心疼了啊？！”
“你的寶貝兒子都敢打他老子了！我心疼個屁心疼！”
“還不是你把女人帶回家！你說這事兒到底賴誰？！”
“你他媽還有完沒完了？！”
“我就沒完了怎麽着吧！”
“……”
電話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有不到天明不罷休的氣勢。
顧延捏了捏眉心，把電話挂了，然後扔到了一邊。
他忽然覺得很疲憊，全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空的那種無力。
……
操。
煩。
顧延保持着一個姿勢出神了好一會兒，才像是猛地反應過來一樣，忽然起身，把行李箱用力一踢。
“砰——”
撞到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聽着很爽。
洩憤似的，顧延又踢了兩下箱子。
重複了幾分鐘後，顧延重新坐到了床上。
他開始放聲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不是難過，就是煩……還有迷茫。
顧延第一次，對以後的生活有了這種心情。
就像本來是走在一座橋上，走到一半時橋忽然變成了一鋼絲，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停在原地，也不可能。
在這種地方，他能做什麽呢？
他真的自由嗎？
他真的脫離了那個家嗎？
可是就算脫離了那個家，他又能做什麽呢？
而且他現在有什麽資本脫離那個家呢？
如果不是老媽給他錢給他租房子，他現在肯定凍死了吧。
對……還有老媽……
顧延覺得自己的腦袋一片混亂，疼的要命。
他用手撐着自己腦袋，剛閉上眼睛，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顧延皺了皺眉，起身去開了門。
敲門的是一個女生，個子不高，因為燈光問題臉并不能看的太清楚，唯一看得清的，就是眼睛很大。
那個女生擡頭看他，語氣帶着些不悅和冷淡，她指了指牆說：“我們這裏隔音不好，能麻煩小點聲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