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十七
甘欣興奮地站起身,仰頭看向顧屹:“我可喜歡了,你也是嗎?”
她的眼睛還蒙着睡醒後的濕意,這會兒因為興奮,兩顆圓圓的黑眼珠如黑曜石般泛着靈動的光。
顧屹想,他們喜歡的應該不是一種毛。
可他此刻沒有去糾正甘欣說法的意思。
因為那雙小鹿般的眼睛眨了兩下,忽然又耷拉下來:“可自從大夥被七師兄抓起來集訓,我已經好久沒摸過毛了,感覺手心皮膚委屈得都粗糙了。”
……什麽跟什麽。
顧屹的手不自覺蜷了一下。
她的皮膚明明柔軟得像羊脂玉一樣。
那些刺撓的靈獸毛發完全沒法與之相比。
甘欣早已習慣自己在顧屹面前說話得不到任何回應了,反正她素日一個人待着也習慣自言自語,并不需要真從顧屹這裏得到什麽反饋。
美夢嘛,破碎本來就是它的歸屬之一。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甘欣看了眼天色說道。
可随後她将目光重新放回顧屹身上,人卻頓住了。
顧屹轉身往院子走去,前進了兩步發覺身後之人沒有跟上,好奇地回頭。
只見甘欣站在原地,輕輕咬着下唇也沒法抑制嘴角上揚:“我怎麽差點把他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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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屹:“?”
甘欣磨磨蹭蹭走上來,亮晶晶的眼裏小心思怎麽藏都藏不住:“你這麽久沒見銜玉,應該很想他吧?”
顧屹不想,但他依然沒否認。
甘欣在點他呢。
她那位七師兄雁徊的加訓名單裏,銜玉和邱向榮并不在內。
狐貍毛在一衆靈獸的皮毛質感裏,可絕對能算是上乘的。
大小姐想借他的名義,摸一把狐貍毛過過手瘾。
*
顧屹雖說喜歡甘欣青絲的觸感,可還是不能與她對靈獸毛發的狂熱感同身受。
比如他要是離了甘欣,絕對不會像甘欣離了靈獸這樣抓耳撓腮,魂牽夢萦。
不過顧屹也沒有拆穿甘欣的把戲,倒不是因為多替大小姐的訴求着想,而是他确實需要個契機與銜玉見上一面。
靈獸之間本就有許多避開人族耳目,私下溝通的辦法。而銜玉作為他的護法,更是擁有許多能聯系到他的法器。
可是顧屹試着呼喚過銜玉多回,從沒得到過一次回應。
一開始他以為銜玉重傷未愈,需要時間恢複,便耐心等着他有力氣後主動遞來訊息。
直到甘欣提及銜玉已經能和她二師兄共同修行,顧屹仍然沒能與銜玉互通所知。
這就奇了怪了。
以顧屹對馭獸山莊的觀察和過往了解,他們還沒有能阻隔自己與銜玉溝通的本事。
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銜玉因為一些原因,不敢來見他。
裏界讓人聞風喪膽的狐族六尾護法,在外威名全靠狐假蛇威,顧屹在靈獸界那麽多半真半假的傳言,一大半都有銜玉的功勞,畢竟他的名聲越是可怖,銜玉躲在他身邊就愈發高枕無憂。
顧屹翻翻靈獸族歷史,怕是再找不出一個比銜玉更膽小怕事還避戰的護法了。
可就是這樣惜命的銜玉,在危急關頭毫不猶豫祭出兩尾救他一命,顧屹就又覺得是不是他碰上了什麽預料之外的麻煩,才沒能第一時間趕來見自己。
甘欣第二日就把銜玉成功請來了。
前夜她給邱向榮發去一只傳音蝶,詢問了下二師兄與銜玉同修效果如何。若是受了傷,可以去她那邊療養,順便讓他和顧屹見個面,聊會兒天。
邱向榮被甘欣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發言成功逗笑。
“銜玉,你想出去走走嗎?”邱向榮對着此刻正沒精打采躺在狐貍洞裏的銜玉說道,“若是沒什麽事,今明抽空去一次大小姐那兒吧。”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邱向榮發現銜玉高傲又懶散的外表下,藏着遠超出他預期的強大實力。
他甚至不像尋常靈獸那樣需要依賴主人的靈力,本身就能與五行星源産生超乎尋常的共鳴。後山那些中級秘境對他而言全是小菜一碟,都不用邱向榮這個契主打配合,光靠他自己就能做到将秘境輕松破解。
自從邱向榮發現自己的境界與銜玉的有所脫節後,他便不再要求銜玉和他同進秘境,而是将更多精力放在拓寬自己經脈,讓金丹能吞納更多五行星源的修行上。
畢竟他這個做主人的,總得實力到位,才有擁有和靈獸并肩作戰的資格。
所以這幾日來銜玉每天在狐貍洞吃了睡睡了吃,并沒正經事情幹。
邱向榮生怕他認為馭獸山莊太過無聊,早就有了叫銜玉出門走動走動的想法。
可其實銜玉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枯燥。在裏界的時候他作為獸王身邊的護法,有無數不得不出席的場面,和要處理的事物。
雖說從前他借顧屹的惡名省去了許多繁瑣,可關照平衡各大族群,記錄有所突破的靈獸名單,将各族遇到的麻煩事挑選一二遞交給顧屹……零散瑣事堆在一起,就算狐族長老們能幫着解決一二,銜玉還是覺得十分糟心。
難得有如此清閑的時光供他消磨,銜玉別提多享受了
見銜玉許久沒有回應,邱向榮有些不解:“你不想去看看你那個凡人小友嗎?聽聞他在滿滿院子裏過得很不錯,身體早已恢複康健……”
“當然想。”銜玉打斷了邱向榮的話,從床上起來整了整衣冠,“我現在就去。”
“等等。”邱向榮喊住他,“你要不……用本體去吧。”
*
銜玉并沒有完全按照主人的意思,變回本體再去見甘欣和顧屹。
他折中了一下,以一個奇怪的姿态出現在了甘欣的小院外。
久久不曾撸毛的甘欣興奮了一整夜,完全忘了先前有些顧慮銜玉是只能化形的公狐貍的事,只期待着他的到來能滿足一下她揉搓毛絨絨的心願。
可是……
“你誰啊?”
銜玉眯起狹長的丹鳳眼,咧開嘴沖甘欣笑道:“大小姐不記得我了嗎?”
他清朗的聲音甘欣有些熟悉,可是這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蛋,令甘欣沒膽子去認他。
銜玉側了側身,讓一團火紅色的蓬松大尾巴在自己背後搖來搖去。
勾得甘欣心尖癢得發顫。
她怎麽感覺銜玉的尾巴比先前看到的更加蓬松了?
更想把臉埋進去了!
甘欣看了看銜玉臉上十分魅惑的微笑,又看了看他那條誘人的大尾巴,心裏天人交戰了八百回合,終于還是按捺不住沖動,饞涎欲滴地對着銜玉……的尾巴撲了過去。
“你在做什麽?”顧屹從溪邊回來,一進院就看到這詭異到有些傷風敗俗的場面。
銜玉吓得一個激靈,“嘭”的一聲尾巴就消失在甘欣眼前。
甘欣撲了個空,因着慣性沖到顧屹面前,連忙将手臂水車似的往後狂擺,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避免直接往顧屹腰上抱過去的糗事發生。
原本伸手打算扶甘欣一把的顧屹見她踉跄着站定,默不作聲地收回手,轉頭看向銜玉。
銜玉被這目光壓得有些直不起腰。
甘欣倒是沒品出什麽不妙的氛圍,她只覺得顧屹壞了自己的好事,有些不高興。可為了錯失的薅尾巴好機會遺憾須臾後,甘欣又莫名覺得心虛。
她心虛個啥?
甘欣晃晃腦袋,覺得自己被攪了好事氣迷糊了。
可雖說她沒想明白自己的情緒源自何方,但還是收了手,沒打算當着顧屹的面繼續方才的舉動。
薅別人好友的尾巴好像是有些奇怪。
“你們聊吧,我回去了。”甘欣不情不願地扔下一句話,瞪了顧屹一眼便跑開。
走進屋子的時候還回首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銜玉空無一物的身後,撇嘴關門。
銜玉和顧屹面面相觑,嚜然不語。
良久,還是銜玉先打破了這令人頭皮發麻的寂靜:“要不……我們去您屋裏說?”
*
“太可惡了,這些馭獸師竟然只讓您住這樣簡陋的屋子,連我們獸王宮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方才那大小姐竟然敢瞪您——我沒看錯,她絕對在瞪您,只要大王發話,我就去狠狠咬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一口,給她點教訓。”
“大王,您的茶水涼了,我去給您添點……這茶杯也做得太劣質了,您哪裏用過這樣粗糙的茶具,馭獸山莊太不像話了。”
“大王……”
從走進屋以後,銜玉就在顧屹的房間裏上蹿下跳,嘴裏不停念叨。
他自幼開始就有這個毛病,一旦犯了什麽錯,就會忙活些有的沒的轉移旁人的注意力,好将他的錯事輕輕揭過。
大部分時候多少是有些用的,但在顧屹面前這種小把戲行不太通。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銜玉鬧騰,用他口中不斷批判的劣質茶杯喝了口涼茶,然後等待着銜玉接下來的舉動。
得不到任何回應的銜玉越來越慌,“噗通”一聲跪到顧屹身前:“大王,我錯了。”
顧屹将茶杯放到桌上,食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知道錯了就行。”
他面色毫無波瀾,但銜玉卻能看出,他還是有些不高興,便想着再主動些承認自己的錯誤,以免顧屹真與他動起怒來。
雖然銜玉其實并沒有見過有什麽東西能讓顧屹上心到動怒的地步。
“我不該臨時編了套漏洞百出的說辭,讓大王以仆從的身份留在大小姐身邊,害您受到如此遭遇,實在對您不敬。更不該因為害怕被您責罰,耽擱了這麽多時間不敢來見您,銜玉犯下如此大錯,大王想怎麽懲罰都是應該的。”
顧屹:“?”
銜玉看着顧屹微微愣神的表情,也怔住,然後試探地問:“您沒在因為這件事和我生氣?”
顧屹未置可否,心想,他難道現在看起來是在生氣嗎?
“那我……”銜玉弄不明白了,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問,“我還做錯什麽別的事了?”
顧屹有些失望地看了銜玉一眼。
他不太喜歡将什麽話都說得很明白,而銜玉向來聰明,有時候就算真的做錯了什麽沒有立刻意識到,給他一些時間也能想通。
但這回情況不太一樣。
顧屹等不及他自己醒悟,直白地點明:“給我好好收着你的狐貍尾巴,離她遠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