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鳳凰之死

第65章 鳳凰之死

雲訣最終還是沒抵擋住少年的誘惑, 做了不利于少年養身體的事。

鎖鏈将兩人的手鎖在一起,叮铛脆響了一夜。

少年坐在雲訣身上,從自己掌控主導權到由雲訣掌控, 一邊哭着推拒他, 一會兒又抓緊他不讓他分開,哭聲斷斷續續, 仿佛被欺負慘了。

第二日少年起得晚了些, 少年全身傷剛好不久,雲訣動作很輕很克制,幾乎沒在少年身上留下痕跡。

倒是雲訣, 身體被少年留下不少标記。

雲訣仿佛一個體貼的賢妻, 親力親為照顧着少年的一切,又仿佛得到了什麽珍寶不允許任何人觸碰、也不給人看。

蘭溪還要去藏書樓看書, 去看書和學術法,已經成為少年每日必做的事。

雲訣認為, 若不是命運不好,這般勤奮刻苦的少年,即便沒有着鳳凰真神的血脈, 也必定有一大番作為。

少年近幾個月來話變得很少, 認真看起書學起術法,就更安靜了,全身心的投入書冊當中。

雲訣看着認真起來的少年的側顏, 也別有一番風味。

如此日日往複,與少年看書,陪少年練習功法, 藏書樓的書都快被少年看遍了,不知又過去多久。

雲訣見少年對鳳族的事格外感興趣。

一日雲訣問他:“想去從前鳳凰一族生活的地方看看嗎?”

少年遲鈍了一下, 随後,卻又搖頭。

蘭溪已經決定過哪兒都不去了。出去任何一個地方,蘭溪都害怕,自己會不想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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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蘭溪這幾個月在水月宮很好,他其實挺享受這種“囚禁生活”。

蘭溪沒有打算再離開水月宮,已經決定了他還能再活多久,就留在這裏陪這個男人多久。

甚至蘭溪也不知道,自己還繼續修習法術做什麽。

在這裏,這個男人完完全全可以保護好他。

不知為何,蘭溪就是還是想學,并且想多學點,一日都不肯松懈的學,想要讓自己變更強。

雲訣見少年心不在焉,盯着手裏有關鳳族和魔族、妖族的書,問:“真的不要我帶你去看看?看一眼,很快的。”

少年恹恹的擡起頭,将書合上,反問雲訣:“不怕我半路跑了啊?”

雲訣并不擔心,不知為何雲訣見少年仿佛比他更擔心自己會跑,道:“有鏈子,鎖上,跑不了。”

蘭溪遲疑了一下,取出雲訣放在他那裏的鎖鏈。然後,主動的給自己鎖上,站起來,将另一端交給雲訣。

雲訣也把自己的手鎖起來,一條銀白漂亮的鎖鏈連接住兩個人的手,蘭溪低頭看了一眼,朝雲訣笑了一下。

雖然是雲訣準備的鏈子,不知為何,雲訣覺得,像是少年自己更想要這樣被鎖着。

雲訣牽住少年,途中問:“為什麽想用鎖鏈鎖着?”

蘭溪道:“這樣我就不會跑了呀。”

雲訣:“你不提出被鎖住,我也相信你不會跑。”

蘭溪遲鈍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哦了一聲。

還可能是因為,這樣也會讓蘭溪有種感覺自己永遠與雲訣在一起了,這個男人能給他安全感,所以,蘭溪也會覺得很有安全感。

蘭溪見到了雲訣說的帶他去看的從前鳳凰族生存的地方。

四處是荒漠和火海,不見一個生物。

不知為何,明明到處火漿烈焰,蘭溪卻感到刺骨的寒冷,荒涼感傳遍全身。

汗滴大片從少年額頭上滲出來,滴落在地上被蒸幹,少年卻身體不受控制的直發抖。

雲訣向少年道:“鳳凰身不會怕熱,變成鳳凰試試。”

蘭溪聽從雲訣的,變出鳳凰之身。自從幾個月前受傷那次,蘭溪就沒再變成過鳳凰,此刻變回真身,全身上下的羽毛柔順有光澤,被精心養護過一段時間的小鳳凰,甚至更美了。

少年自己也覺得自己很美,保持着華麗炫彩的鳳凰身不肯變回去,把自己看得迷了眼。

最後,是雲訣抱着一大只毛茸茸金紅身上還帶着火的大鳳凰抱回去的。

鳳族的現狀鳳凰無能為力,回去後的鳳凰更加沉默寡言,整日悶悶不樂,連吃飯都每次只吃幾口。

以前有呼必應的少年,開始發呆起來連雲訣喚他都不理會,有時候雲訣走到身邊了,鳳凰才受驚一般的發現他。

少年依舊每日都在藏書樓看書,開始有時候晚上休息都不回去,一看幾日幾夜,除了修煉功法的書之外,還看各種記載遠古時期的書籍。

少年已經連續在藏書樓待了七日,雲訣來抱少年回房休息,溫順的少年朝雲訣轉過來,展開手臂給雲訣抱。

雲訣又給少年煮了碗湯,喝完了湯,少年沐浴完,上床睡覺時,像以前一樣自己取出鎖鏈,将自己的手鎖上後遞給雲訣。

雲訣接過來将另一端鎖住自己的手,少年看到,安心地躺下閉上眼睛。直到雲訣挨着少年躺下來,少年側過身,扯動得鎖鏈嘩啦響,抱住雲訣的身體閉目朝男人懷中鑽了鑽。

少年閉着眼睛,臉頰帶着微笑,再一次承諾般道:“我不會跑的。”

這次卻沒聽到雲訣的回應。

少年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看着雲訣的臉,“你不相信我嗎?”

雲訣搖頭,摸了摸少年發絲柔軟蓬松的腦袋。

“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去做,如果還想要自由,我不限制你,鏈子下次可以不拿出來。”

少年顯然瞬間聽懂了雲訣在說什麽,身體猛的一僵,連臉上微笑也僵住了。

過了有一會兒,松落下去的手重新抱緊雲訣,身體往雲訣身上挪動,直到把自己整個人壓到雲訣身上,睡姿淩亂的壓住雲訣。

連接住兩人的手的鏈子被少年抓住一圈一圈的纏在兩人身上,将兩個人捆在一起。

做完這些,少年先滿臉委屈,柔緩的聲音向雲訣道:“你要相信我。”

雲訣道:“好,相信。”

少年第二日哪都沒有去,也沒再去藏書樓看書,一整日都待在雲訣身邊,陪着雲訣。

蘭溪歪頭看着雲訣的臉,眸子中微微笑着,兩人即便什麽都不做,蘭溪也覺得很舒适。

第三日,蘭溪開始跟着雲訣進廚房,跟雲訣學做飯。以前他嫌這個男人做菜做的難吃,自己上起手來才知道原來這麽難,比他學法術還難。

第四日,蘭溪見到這個男人神色又不太好,從雲訣身上,隐隐又有魔氣散出來。

蘭溪有些擔心,俯身抱住這個男人,輕輕親吻他的唇,将魔氣都吸入到自己體內。

雲訣神色緩和了些,看到輕輕貼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問:“怎麽不去別的地方?”

少年輕輕抱住他,不敢太用力,說道:“你不舒服,我要陪着你。”

雲訣:“這樣的我,不害怕?”

蘭溪搖頭,“不怕。”

雲訣起身,抱住少年翻轉兩人的位置,又問:“這次看到什麽了?”

蘭溪搖頭,“沒看到什麽,什麽都沒有。你就是你,什麽樣都是我喜歡的夫君。”

少年補充,眼眸閃爍着直視向他:“只要……只要你還記得我。”

雲訣松開少年。

得了自由的少年沒有要逃離的意思,動了下自己的身體,将手撐在雲訣的身上往男人身上爬,開口道:“我好像能幫到你,我親你,有用的。你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半失控的男人,青天白日,在少年的引導下,再次與鳳凰白日宣淫了一次。

沒有了男人理智時的刻意關照他,蘭溪顫抖得不成樣子,淚水打濕了大片床單。

不過,蘭溪慶幸,他們對彼此都有用,這個男人的心頭血可以給他續命,而自己也能幫到雲訣。

蘭溪把時間全部用來陪雲訣陪了一段時間,與雲訣一起,幾乎把水月宮內每一個地方走走遍了。

之後漸漸的,又開始經常去藏書樓,漸漸又投入到書冊當中,經常幾日幾日的不離開藏書樓,每天看書和學習功法。

蘭溪能感受到,他雖然身體還是不那麽好,法力卻又提升了好幾個等級,如果是雲訣虛弱的時候,他甚至能與雲訣一戰不落下風。

蘭溪心想,如今的他,他如果執意要逃出去,說不定,即便是雲訣,也沒那麽輕易能将他抓回來。

這個想法剛出現在腦中,蘭溪自己先被吓了一跳。

他已經決定接下來都陪伴這個男人了,怎麽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他答應了雲訣不會跑的。而且,他在這裏過的很舒服,雲訣對他沒有任何的不好,還跟以前一樣好。

可是……

他既然決定餘生都在這裏,不離開,他勤奮學習功法、看那麽多書做什麽……

蘭溪覺得很矛盾,越深想頭腦越像要炸開一樣疼痛,第一次發現原來他自己都這麽不了解自己,到最後捂住頭滑坐到地上。

接下來幾天,少年連看書也靜不下心了,每日心不在焉。

雲訣仿佛什麽都沒察覺,依舊每日給少年做飯,少年不願意離開藏書樓便帶着飯菜給少年送進去,不願意吃,便哄着少年喂給他一點。

晚上少年還不願意離開,數日數日的不回去睡覺,雲訣也都由着他,不幹涉少年。

而蘭溪,自從生出過離開的想法之後,越來越心不在焉,甚至見到雲訣都開始心虛,不敢擡頭看雲訣,甚至故意不理雲訣。

少年變得喜怒無常,時冷時熱,越來越自己都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有時因為小事對雲訣發脾氣,事後又更加心虛跟雲訣道歉,主動貼向雲訣親吻他,用鏈子鎖住自己和雲訣的手,重複向雲訣承諾他不會跑。

但是,越承諾,蘭溪越來越連自己都不相信,他是不是會偷跑掉了。

少年更加心虛,更加沉默,開始即便不看書也數日數日的待在藏書樓,一個人坐着發呆。

雲訣朝少年走去,少年還安安靜靜坐着一動不動,也沒有在看書,雲訣輕輕擡手碰少年的肩膀,在之前說不定少年就炸毛了,這次也一動不動,不躲不閃。

雲訣在少年身旁坐下。

安靜的少年突然轉過頭朝雲訣道:“你想摸鳳凰嗎?”

雲訣一頓,随後輕笑,道:“想。”

靜坐着面容精致乖巧的少年原地變成大鳳凰,站在雲訣的身邊,将鳳凰漂亮柔軟的身體往雲訣手裏送。

無論鳳凰身還是人身的少年,雲訣都格外喜歡,少年又對他主動,雲訣摸了一會兒,将整只龐大的鳳凰抱在懷中繼續揉摸。

蘭溪踩在雲訣身上,靜下心來享受着被順毛的感覺,撲開翅膀将雲訣環抱住。

蘭溪又問:“我美嗎?”

雲訣:“嗯,特別美,是最美的小鳥。”

鳳凰開心地朝他笑起來,赤紅的瞳眸彎彎的,問他:“你最喜歡我身上哪一根羽毛?”

雲訣沉默,而鳳凰還在雙目期待地看着他,等着雲訣說出一個答案。

雲訣聽出了,鳳凰這是要也留給他一支羽毛。

鳳凰頭頂上、翅尖上、還有鳳尾的羽毛都又美又長,是鳳凰全身上下色彩最多最漂亮的幾個地方。

雲訣這幾個地方都沒有選擇,在撫摸到鳳凰柔軟的胸脯時,從上面拔下一支細小的、色彩最淡、最短的軟羽。道:“這根,謝謝小鳥。”

鳳凰朝着他又彎眸笑了笑,“你怎麽知道我想送給你羽毛?不過這根一點都不好看,也太小了,你重新選一支。”

雲訣眸子也輕輕翕動了下,淺藍色瞳眸與金紅的鳳凰格格不入,又似乎很融洽,輕笑,“就這一支,很好看,我會好好留着。”

明明是很歡快的時候,鳳凰心裏突然咯噔一下,整個身體一僵。随後,越發的心虛。

雲訣在鳳凰柔軟的胸脯上撫摸着,問:“怎麽了?”

蘭溪搖頭,保持着鳳凰之身,再次向他笑,“抱我離開這兒,我們去床上好不好?”

雲訣輕愣,這下更明白了鳳凰的意圖。

抱緊鳳凰,起身,朝着宮殿寝房內走去。

少年身體被放進柔軟的大床,眼眸含笑直視雲訣,聲音又輕又柔:“變龍好不好?”

雲訣在鳳凰面前變成龍。

鳳凰用翅膀扒住龍身纏住自己,這一次沒有拿出鎖鏈給自己和龍鎖上,邀請白龍與自己體驗沒體驗過的體态。

原來真的可以……

鳳凰被撞得神志不清,隐隐約約好像又聽見有鎖鏈聲,似乎他的雙足被鎖住,不過蘭溪已經無暇顧及這些,沒控制住自己的火再一次不小心燒掉了床和被子,再被白龍及時換掉。

蘭溪醒時,雲訣已經不在旁邊。

平時格外依賴雲訣的少年,這次難得沒有想過要叫雲訣,昨日雖然被弄得有些狠,不過,顯然雲訣已經幫他揉過了,起身時還不算太艱難。

蘭溪記起響了許久的鎖鏈聲和在自己雙足上的鎖鏈觸感,下意識朝自己腳上看去,卻見空空如也,并沒有什麽鏈子。

只是,在他的腳踝上,兩道已經淡去的勒痕,證明着雲訣昨日确實是有将他鎖起來的。

蘭溪不知道雲訣是不是已經發現他要跑了。也不知道,雲訣還有別的鏈子,鎖了他,為什麽還要給他解開。

不怕他真的跑掉嗎?還是這麽自信,自己跑了他一定能馬上抓回來?

站起來的一刻,蘭溪心虛感達到極點,只是他決定了要走,只能繼續帶着違背了對這個男人諾言的愧疚感,從床上下來後的每一個動作都輕緩無比,生怕被人聽到聲音找到他。

偌大的房宮殿空無一人,只剩下床頭桌子上白紙黑字留下的話。

[對不起]

……

三界有危機,受到威脅的修士和凡人、妖魔族,自然會想辦法救,再危險的局面,三界一時也變不了天。

妖族向來與修仙界不和,而魔族多年來更是在三界中聲名狼藉,此時面臨共同的危機,大部分也放下前嫌。魔尊不管事,也不在乎三界亂不亂,被整改過一次的魔界如今剩下的魔修心存危機感,有的已經偷偷與外界聯絡求和,加入到共同抗敵的隊伍。普通凡人也團結一氣,老少貴族寒門互幫互助。

蘭溪早早走遍了整個水月宮,又與雲訣游玩時去過半個三界,早熟悉了各處的路,一出來,見到各處的危機。

蘭溪才想起來,他留在水月宮,也有大半年了。

過去大半年,外面早變天了。

不知道男主有沒有回去到自己的師門。

面容平靜冷清的少年,感知到自己留下的那一支鳳羽,雖然已經被使用過,卻還留在雪山。

蘭溪預感到,姬應容,可能還沒有從雪山出去,說不定是被困在裏面的。

等蘭溪回到北境極地的雪山之處,卻發現那裏也早已變了天,雪山幾乎全部坍塌,看不出一點原先雪山的樣子。

身形龐大的混沌獸飛到蘭溪身前,小獸體态的混沌形體可愛,聲音也偏可愛傲嬌,大獸的聲音則與魔尊本尊的聲音相似,淺淡儒雅的男音朝蘭溪道:“好久不見,主人。”

蘭溪雖然不厭惡也不再恨魔尊,卻還不能完全相信他,魔尊來到少年身邊時,少年帶着警惕與一點疏離,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魔尊便又向前一步,直到與少年之間距離縮到最短才滿意,清淺的嗓音再次向少年道:“主人要去哪裏?讓我帶着主人去。”

蘭溪拒絕,“不用了。”

魔尊卻不罷休,又朝着蘭溪逼近一點,就差直接叼起蘭溪放到自己背脊上。

魔尊向蘭溪淺笑懇請道:“成不了主人的伴侶,讓我成為主人的坐騎,好嗎?”

蘭溪不想理會他的這些問題,又不想顯得自己太冷漠,說不定魔尊真能幫到自己,便問:“你知道姬應容在哪裏嗎?”

夙淵道:“知道,主人。上來,我便帶主人去他面前。”

蘭溪猶豫着踩上混沌大獸的身體。

魔尊會飛,不過蘭溪自己也會飛,蘭溪實在不想這樣與另一個男人這樣親密的接觸。

雖然,蘭溪想過,自己大概可能回不了雲訣身邊了。

魔尊帶蘭溪去到一個地方,一進入,蘭溪還以為自己瞎了,之間四處奇黑無比,看不見任何一物,連蘭溪自己點了燈,依舊看不見光亮。

蘭溪以為自己的燈壞了,又拿出其他照明的夜明珠,依舊漆黑一片,蘭溪用自己的鳳凰火照明,依舊是黑的,看不見任何東西。

蘭溪冷着聲音問夙淵:“你對我做什麽了?”

夙淵絲毫不慌,嗓音清淺溫潤,問少年:“主人看不見了是不是?”

少年沉默不回答他。

夙淵道:“不是主人的眼睛壞了,而是這裏,是黑的。”

蘭溪:“可是我的鳳凰火也照不亮這裏。”

夙淵:“自然。因為,這裏不是普通的地方,是一個人的夢境中。”

蘭溪疑惑,“夢境?”

夙淵:“對,一個眼睛裏只剩下黑暗,再看不見光的,人的夢境。”

“是什麽人?”

不知為何,蘭溪又有不好的預感。

夙淵聲音溫溫緩緩,淺笑,“主人要我帶你找姬應容,自然是姬應容的夢境。”

蘭溪從混沌大獸身上下來,要自己走。突然,被緊跟着變回人身的魔尊牽起一根手指。

“主人,跟好我,小心迷路。”

蘭溪抽回自己的手指,問道:“他怎麽樣了?”

夙淵滿不在意,卻因為眼前的是少年,依舊保持着耐心,淺淺的嗓音道:“不知道,大概快死透了吧。主人,我們要快一些,萬一在他死透之前沒能出去,可就出不去了。”

蘭溪一僵。“他快死了?”

“對。”夙淵顯然還知道少年不知道的,這次也不戲弄少年,不等少年猜測着問,難得主動解釋道:“天道的棄物,人類的厭品,沒有人想讓他活,自然就快死了。他,眼睛瞎了,又被多捅了幾刀。”

蘭溪:“什麽時候的事?”

夙淵:“主人剛離開之後。”

蘭溪被雲訣帶離開的時候,到現在,至少也過去有半年時間。

半年時間,一個人被瞎了眼,困在這裏,不知道有沒有被再廢掉修為。

蘭溪知道自己沒理由這樣問,還是低聲說道:“你當初離開的時候,怎麽不帶上他?”

夙淵淺笑一聲,“我為何要帶他?他又不是我的主人。”

蘭溪不再跟他拌嘴,當務之急是馬上找到姬應容。不知道姬應容現在怎麽樣。

蘭溪在一片漆黑中尋路,可是別說找到姬應容了,他連自己在哪裏都不知道。

蘭溪只好再一次求助魔尊:“怎樣能救出他?”

夙淵:“救不了。論身體機能,他已無生機,論求生欲,他也沒有求生欲。這種情況,只能看他死了。”

蘭溪還是不願意放棄,雖然不知道姬應容經歷了什麽,但是 ,無非就是被環境困住,被人害,還有心理上的坎。不管男主能不能救活,先找到再說。

蘭溪想到自己留下的那只鳳羽,姬應容既然找到過、使用過,便說明他還是有過求生欲的。有求生欲,便不是最壞的結果。

找到鳳羽,說不定能找到姬應容。

蘭溪站在黑暗中,放棄了魔尊再次提出的離開姬應容的夢境,召喚到那只能量幾乎被用盡的鳳羽,點亮鳳羽。

奇跡般的,這一次,周圍竟然成功被照亮了。

雖然被照亮,四周依舊什麽都看不見,霧蒙蒙一片,仿佛還在冰穴之中,四周又下起茫茫大雪。

“姬應容。”

蘭溪叫他。

突然,死寂的茫茫雪地之中,漫天白霧顫了一下。

蘭溪見有回應,繼續往雪地深處走着,再一次叫:“姬應容。”

雪霧又顫抖了下,似乎茫然失措認知到做錯事的小孩子。

蘭溪往前走着,接着叫他,“姬應容,你在哪?”

霜霧不停顫抖,卻不願意閃開,仿佛也在躲閃着蘭溪。

蘭溪高舉着點亮的那枚留給姬應容的鳳凰羽毛,突然,照見雪地裏折射出細弱光芒的物體,蘭溪挖出來,扒開霜雪看到,原來是一柄劍。

只不過,是斷劍。是一把,散着淺淡金色光芒的斷劍。

劍身被折斷成好幾段,看樣子像是被人故意折斷的,連劍柄的地方都斷開了。

但是,蘭溪拿起這一截截斷劍、擦幹淨時,從斷劍上映出的淺金光芒,比自己的那只能量将将耗盡的鳳羽還要亮。

蘭溪将斷劍的劍身一截截拼好,捧在手裏,繼續往前走着,提高聲音問道:“這是你的新武器嗎?你可不可以出來見我?我可以幫你把這把劍修好!”

天地中霜雪和白霧不停的顫抖,連被蘭溪捧在手裏的斷劍也顫抖着,突然,空氣中發出一聲巨大的炸裂聲,淺金的斷劍在蘭溪手中炸出無數碎片。

少年的手心被斷劍碎片傷到,獻血自少年手上流出來,低落到地上。

少年吃痛,依舊沒放棄的意思,繼續向前走着,不顧受傷的血越滴越多,少年走過的地方,雪地被血滴融化。

蘭溪:“這世上還該有很多讓你留戀的事,三界衆生也需要你。被別人打倒不可怕,最大的失敗是被自己打倒。你要連自己也放棄自己嗎?”

那片雪霧再次震顫了一下,四處的白霧有要散開的跡象。

蘭溪重新撿起一片金色斷劍殘片,高舉在不斷流着血的手心。

“我看到了,雪山已經塌毀了,你原本可以從這裏離開的對嗎?為什麽又不走了?”蘭溪:“你在哪裏?你出來可以嗎?修為沒了可以重新再開始,你出來我幫你把這把新的劍修好。”

一個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的聲音在雪霧中響起:“你沒有放棄我嗎?”

蘭溪怔愣,随即道:“當然沒有,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相信你會是能為三界衆生做出一番大事的人。那些低看你、折辱你的人,是他們鼠目寸光有眼無珠。雖然我對你沒有情愛方面的心思,但是,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你出來好嗎?”

漫天茫茫白霧再次顫了一下。

“你相信我?”

蘭溪:“對,相信。你先出來,不然,你會死,我也會死在這裏。”

姬應容本還沒有求生欲,在聽到少年說自己也會死在這裏時,突然慌張,夢境中,在雪霧裏顯出一點自己的身形。

那團人影很慌張,不敢靠蘭溪太近,剛一出來,又想要躲起來,又害怕少年看不到他。到最後,顫顫巍巍地問:“我的眼睛看不到了,你還好嗎?”

蘭溪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擔憂的問:“眼睛怎麽了?誰做的?”

夢境中寄托着姬應容一縷神魂的虛影搖頭,“不重要,是我不如人。我又讓你失望了,師父。”

蘭溪找準時機,利落的捕捉住那一片虛影,将姬應容從夢境中帶出去。

蘭溪也成功的找到了夢境之外的姬應容。

只是,夢境之外,無崖深淵,漆黑一片,蘭溪照亮了周圍,見到的姬應容支離破碎,似乎已經很久沒再用過這具軀體了。

蘭溪給他療傷,“為什麽把自己困在夢境裏?”

姬應容許久沒開口說過話的身體聲音幹啞無比,“因為,我看不見了,在夢境裏,我還能看見一點光。是你留給我的光。”

以往被照顧着略顯稚氣的少年,如今孤身一人在姬應容面前反倒十分沉穩,冷清清的聲音又問:“明明可以離開,為什麽不離開?”

姬應容:“我活着,也是一個廢人了,沒有人要我。再說,我離開也未必能活。”

蘭溪:“你明明能摧毀這裏找到出路,你得到了新的劍,卻被你自己給毀了。你不試,怎麽知道自己不行?”

姬應容聲音發顫,“那劍,是得益了師父留下來的鳳羽,才鑄成的。我不配用他。”

蘭溪被他氣到了,“你覺得你不配用,所以你就配毀掉了嗎?既然不配,一開始為何費力氣鑄這把劍?”

姬應容滄桑的臉上怔愣,靜默不語。

蘭溪替他回答:“你鑄劍,是因為你潛能裏還沒有放棄自己,你需要新的劍,你想要破繭重生。可是這一切卻被你後來的自暴自棄毀掉了。如果你就這樣死了,那殺死你的人也只是你自己。可是贻笑你的卻是數不清的修仙界曾經被你壓下去的人。”

姬應容:“可是,我看不見了。”

蘭溪:“看不見就不能活了嗎?看東西一定要用眼睛嗎?再說,你把自己關在夢境裏的時候,不是一樣能看到光亮,怎麽出來之後,心裏就沒有光亮了嗎?”

姬應容怔愣,錯愕,羞恥,激動,一瞬間百種情緒交織在臉上。

蘭溪将他的身體修複的差不多了,傷口上也快速給他塗了傷藥,又拿過那把被姬應容毀得四分八裂的新劍。

姬應容被少年勸服,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心,在雪山底處接着療傷。蘭溪在姬應容的旁邊給他修了幾日的劍,又重新用上了一支鳳羽 ,費了蘭溪不少法力,才終于将劍複樣。

蘭溪站起身,已經決定要走,走之前道:“你的眼睛還能好,你會能看見的。等身體恢複些就回你原先的師門吧,他們都會歡迎你的。”

姬應容愕愣,“你要走了嗎?”

蘭溪:“對,我還要去別的地方。”

姬應容急切抓住蘭溪的手。接着,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會招少年厭,又不情願的松開手,溫溫吞吞道:“師父,給我的新劍取個名字吧。”

少年道:“好,就叫扶光。祝願你以後的人生都能看到光芒,你也會綻放光芒。”

如今崩塌毀壞的雪山已經不能困住姬應容,蘭溪一個人走出去,魔尊臉上帶着淺笑走過來,“好一副師徒情深。主人還缺不缺徒弟?我也願意成為主人的徒弟。”

蘭溪覺得這個人太吵了,懶得搭理他。

突然,蘭溪想到在雲訣面前的自己是不是也這麽吵,不知道雲訣有沒有嫌棄過自己。

應該是嫌棄過的吧,蘭溪記得,剛認識的那段時間,蘭溪還不知道自己找錯人,那個男人經常嫌棄他。後來是不嫌棄了嗎?為什麽又不嫌棄他了?

蘭溪現在急忙要去別的地方。

他還有好多地方要去,有好多事要做。

天下大亂,靠三界的人主動站出來對抗破除封印的上古兇魔還有些難度,整個三界這數月受到的毀壞也不是一星半點。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三界的處境只會一天比一天更糟。

蘭溪想,既然這個上古大魔剛破出封印不久,力量必定還沒恢複完全。幾萬年前鳳凰一族能将他封印,如今自己雖然比不上當時的鳳凰修為高、身體好,但是,上古魔實力也不如那時候。

他,能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再一次把這個大魔封印,或者殺死。同歸于盡蘭溪也願意。

畢竟,蘭溪早做好準備,他一定會死,就快死了。如果死之前能做成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蘭溪此生滿足了無遺憾。

如果不能,那也只是提前幾天死,蘭溪也并沒有什麽遺憾的。

反正,蘭溪早就不想讓雲訣用心頭血給他吊命了。

蘭溪去了好幾個被自然災害和上古魔毀壞的嚴重的地方,用自己的法力幫普通凡人百姓修好了被毀的地方。

途中魔尊一直跟着他,要趕路時變成獸形給蘭溪踩,不需要趕路時,就以人的形态跟在少年身旁,面容俊美,溫聲細語,喋喋不休。

蘭溪不适應,其實最大的不适應,倒不是這個人吵,而是,在他身邊的人由雲訣變成了另一個人。

蘭溪不知道雲訣發現他跑了沒有。

如果發現了,有沒有來找他,怎麽還沒找到。如果雲訣找到他,他要怎麽辦,被抓回去之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跑出來。

如果這次被抓回去,他還要跑嗎?

一想起那個人,蘭溪心裏又開始矛盾,最後幹脆搖了搖頭将有關雲訣的一切都從腦中搖出去,繼續忽視了身邊的魔尊往前走。

魔尊心細的見到少年腳踝的痕跡,突然擡手,按住少年的肩按停他。

蘭溪冷清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地回頭。

魔尊淺笑蹲下,握住少年的腳踝,将少年腳踝處的衣服撩上去,露出雪白的肌膚。以及,在肌膚上,若隐若現的紅痕。

雲訣故意沒有給他揉這處,不過時間過去有好幾日,痕跡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蘭溪看到他在看什麽,不自在的往回收自己的腳。

不料被魔尊按住,收不動,少年臉上冷清疑問的看向他。

夙淵又淺笑了下,“你們玩這麽變/态?你這麽護着他,真舍得丢下他?”

蘭溪一頓,“你要說什麽?”

夙淵:“說什麽,你不是很清楚?你不是準備跟燭陰同歸于盡嗎?萬一你死了,他沒死呢?”

蘭溪沉默,過了有好一會兒,道:“我不怕死。我本來就是要死的,能做成,我賺了,不成也無所謂。你阻止不了我。”

夙淵又笑一下。道:“放心,我不是他。雖然我叫你一聲主人,你死了,我不會太傷心的。到時候如果他沒來,我會替你收屍的,如果不是死得太難看屍首都留不下的話。”

明明差不多的聲音,蘭溪聽着他話裏的語氣怪怪的。

蘭溪還是決定不理會他,抽動自己的小腿道:“放開我。”

夙淵松開少年的腳踝,站起身。

煩了少年一路的魔尊,突然不用少年驅趕自己離去,接下來無論蘭溪去哪,都沒有在見到魔尊跟着自己。

蘭溪啧了一聲。

就這,還說要給他收屍呢。

他還沒死呢,就不理他了。

沒想到,少年小小的幽怨完,黑衣錦袍的男人再次不知道從哪兒出現,站在蘭溪身後。

蘭溪給他吓了一下,冷漠問:“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夙淵淡然道:“一個人傷心了一會兒,傷心完了,就又回來尋找我的主人了。主人,我會是一個合格的坐騎,來。”

蘭溪沒話說。

蘭溪繼續去自己要去的地方,踩在魔尊身上讓魔尊帶他飛加上自己禦劍,又過了十幾日,這十幾日裏,幾乎将三界內現狀全部看了一遍,能幫的,蘭溪都伸手幫了。

只是,他走了十幾日,雲訣這下總該發現他跑了,可是還是沒有來找他。

蘭溪預想過雲訣來抓他回去、自己東躲西藏不被雲訣發現的樣子。可是,雲訣根本沒有來找過他。

以前,哪怕是蘭溪出走幾個時辰,雲訣都會找到他。

一切正合蘭溪心意,不知為何,蘭溪卻有些失落。

他是不是生氣了,怪自己不守承諾,出爾反爾,不原諒他了。

可是,他已經道歉了。

蘭溪搖了搖頭,再次将這些幹擾他的想法抛出腦外。

不來抓他不是正好,他怕的就是雲訣來抓他回去,阻止他的計劃,也不願意讓這個男人看到自己死他面前。

天底下無數人在以前或是這次見到了蘭溪,以前不知道少年是鳳凰的,這次也都知道了。

有人歡呼鳳凰殿下要拯救他們了。

蘭溪找到燭陰栖息的巢穴,手中劍一揚一挫,上古大魔的巢穴傾塌銷毀,化成煙燼。

看不出完整形态、外形醜陋無比的黑紅色大魔嗤笑,笑他不自量力,也笑少年跟幾萬年前他的同族一樣愚蠢,明明有共同的敵人,卻将劍指向不該指的人。

“你應該跟吾聯手,我們一起掀翻天道,吞并這天下,哈哈哈哈哈哈!小孩兒,再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現在,站到吾這裏,吾可以既往不咎,以後好處分你一半,哈哈哈哈!”

沙啞空洞的聲音聽得少年心聲燥意,舉起劍就是蓄積全部力朝他攻去。

蘭溪不管他怎麽被逼到這境界,關于全部隕落的鳳族,是不是真實死因也是被天道忌憚鏟除。

這只大魔想要一統三界,将整個三界吞為自己所有,随意毀壞,就是該死。

蘭溪勤修苦練又半載,從書上學得如何喚醒鳳凰真神之力,如今體內功力比從前高漲了不知多少倍。

所以,蘭溪也才有底氣敢從雲訣的手底下跑走。

少年的劍意淩冽狠辣,如狂風驟雨般掀翻大魔居處,天空降下閃電巨雷,白日裏青天變黑夜,大雨瀝瀝。

一場決鬥持續了許久,戰得天翻地裂,蘭溪知道自己強,卻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變得這麽強,與上古時期從封印裏出來的兇魔同歸于盡,他真的做到了。

鳳凰金光散開灑向四處,天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淨化,雷雨停止,天空再次亮起來。

蘭溪變成鳳凰身體随着一團烈焰消失之前,最後的想法就是雲訣以後沒有他該怎麽辦,雲訣能不能趕到、來給他收屍。

可惜,他好像真的死得太過慘烈,并沒有留下屍體。

直到最後金紅的鳳凰烈焰與赤黑魔焰纏繞着燒盡,單是兩人神魂化成的火焰便燒了七日,将兩人燒得幹幹淨淨,什麽都沒留下。

姬應容振作起來從雪山底處找來,只感覺漆黑的眼前乍出一大束金光,他拼盡全力的往前趕,還是晚了,少年已經死了。

姬應容再一次跪倒在地上,只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也黑茫茫,從此往後他的眼裏、心裏,再也不會有光芒。

夙淵是想給鳳凰收屍的,只可惜,鳳凰死得太煎熬,真的連任何一點相關的東西都沒留下,燒得幹幹淨淨。

而自始至終,少年生前最親近的雲訣,一次都未出現。

夙淵想到那個人。

如果不是還跟幾萬年來那麽薄情、對鳳凰的感情只是玩玩,那麽,必定在準備着什麽。

夙淵闖入水月宮,破開重重阻攔,雲訣卻并不在水月宮中,夙淵尋他,因為這是少年能否重生的最關鍵要素。

雖說鳳凰能涅槃,可像他們這種級別的老怪物,誰不知道,天道就沒想讓鳳凰一族血脈延續下去。別說以這只幼年鳳凰的一生多舛的命格,想成功涅槃本就難于登天。若是普通劫難死去尚有機會,鳳凰燃燒的是自己的神魂,整個神魂都燒盡了。

夙淵第一次知道自己這麽在意一個人,因為在意死去的鳳凰,發了瘋一般滿三界尋找雲訣。

可是,他如何都找不到雲訣在哪兒,正如數萬年前,夙淵如何都不明白為何雲訣那麽厭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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