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以身飼魔
第67章 以身飼魔
鳳凰吓了一大跳。
雲訣看着鳳凰雖受驚的模樣、卻并沒有惱怒, 接着暧昧問:“不願意?主人以前可都是會滿足我這種要求的。”
蘭溪不再與他多争論,既然他肯放心給自己進入他識海,分出一縷神識探進去。
這一看看了許久, 鳳凰将有關自己曾經與這個男人的記憶都看了一遍, 他們如何相識——再到相愛,共同經歷的種種事。看着看着……曾經怎麽都想不起來的記憶, 竟也沒再那麽難記起, 涅槃之前的所有記憶,以及前前世的,一點一點朝腦中湧進來。
鳳凰覺得不可思議, 當初那個稚嫩的少年, 真的會是自己?
只是,鳳凰思考, 如果那不是自己,真實的自己該是什麽樣, 卻又怎麽都想不出來。似乎他就該是這樣。
百年前的那個少年,青澀單純,想法也簡單, 雖然身體不好, 卻每天都很快樂,很努力,敢愛敢恨, 勇敢無畏。
現在的他,鳳凰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麽,責任又是什麽。
但論起職責, 很顯然,他的使命範圍裏不包括這個男人, 也不該救這個男人,他是半魔。
可是鳳凰憑着僅存的一點記憶,涅槃初始,毫不猶豫的選擇找到他,相信他,想要找回自己從前與他的那段記憶。
這麽看來,鳳凰覺得自己與當初那個少年,似乎并沒有變多少。
記憶接連進入腦中,鳳凰想起一切,不需要再從龍的識海中獲取記憶。
只是……
白龍說過,可以看他的那部分記憶……
鳳凰繼續将神識在雲訣識海內游走,連這個人的一切經歷一并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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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那個少年好奇的事,青澀的少年沒有問出口,如今,他親自一一看過。
這條龍,從五萬年前生于天地,到後面的深淵裏摸爬滾打、一次次險些喪命、甚至自殘想了斷自己,卻因為除了半魔之外、還有一半神的血脈,而連結束自己都不能。再到後來那場天道蓄謀的三界大戰,亂世之中雲訣被樹神看見帶走、有了師父,因為太過強大整個三界對他帶滿惡意、聲名狼藉。
三界多數人莫名其妙不分原因的就痛恨這個龍,盡管,他這幾萬年并沒有做過什麽。唯一做過的一次傷天害理事,是修仙界十幾個門派惡意揣測這個龍對自己的師尊不軌,那是他最敬重的師尊,眼裏也只有敬,天道做祟讓這個龍失控、一念成魔,殺了那些侮辱他師尊的人。
雲訣的師尊樹神年歲已高,加上與樹神鷗水相依的鳳凰一族消隕,那時已經陷入沉睡,數千年才短暫醒一回。
修道之人不會輕易打開自己識海讓另一個人進去,除了毫無隐私之外,還相當于把性命交入了對方手中。
鳳凰全程動作極輕極緩,怕自己有一點不小心傷到這個龍的神魂,又怕他萬一掙紮。神魂是極其脆弱的,盡管鳳凰控制着,一抗拒,還是很容易就造成傷害。
然而,直到鳳凰最後再輕緩的抽出自己神識,漫長的時間,男人始終安安靜靜,沒有一點抗拒。
當蘭溪将神識徹底從男人身上抽出來的一瞬間,安靜了許久的人化成猛獸,朝蘭溪撲上來壓倒。
蘭溪想起雲訣打開識海給他進來之前說過的話,接着,下巴被擒住,對方暧昧不清的朝他臉龐貼下來,兩人唇瓣幾乎貼在一起。
“夫人?讓我再渎一次,自己脫,還是我來?”
鳳凰被他壓在身上,雖然他還用鏈子鎖着這人,自己兩只手卻都被禁锢住,連腿也被壓住了,動彈不得。
鳳凰不知道要怎麽拒絕他,清啞的嗓音脫口而出道:“今天……不行,下次。”
白龍不願,身上被鳳凰吸收了一個多月的魔氣還時不時冒出來,眼下看起來更洶湧,仿佛随時要失控。
雲訣一只手按住鳳凰的手,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像被壓抑着的兇獸,貼近在鳳凰臉旁輕笑一聲。
絲絲縷縷的熱氣灑在臉上,鳳凰輕蹙起眉,雖然并不厭惡這樣,只是難免生出幾分緊張,緊繃身體維持着平靜道:“你先放開我。”
金鎖鏈碰撞的聲響一片,對方不情願,卻又意料之中一般,雙手松開鳳凰的身體,站起身往後踉跄了兩步。
男人臉上、動作裏滿是滄桑感,鳳凰突然聞到濃郁血腥味,預感到不妙,下意識坐起來,一轉頭,看到在這個男人的唇角、以及心口,大片大片鮮紅的血流出來。
男人仰起頭,神情裏卻已經不像是笑,鳳凰不知道他怎麽了,不斷流出來的鮮血彰顯得男人神色痛苦,朝鳳凰問:“我們之間,結束了嗎?既然不要我,不如現在就殺掉我,還救我做什麽?”
鳳凰追上兩步扶住他,“要,我要。”
鳳凰被吓得不輕,遠比剛才被壓着時還緊張,擡起衣袖給他擦唇上的血,又小心翼翼捂了捂這個男人的胸口,說道:“要的,不結束。我方才說下次,不是拒絕,真的下次。你從前對我的好我都記起來了,我剛醒過來不久,你給我一些時間緩緩。”
鳳凰面對面抱住男人的腰身,那雙清澈冷清的明眸與他對望着。“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真的。我們好過來,不要有事,好不好?”
白龍如今身體虧空嚴重,體質極差,在鳳凰說完話之後,怔愣地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就暈了過去。
鳳凰給人止血,接着給人療傷,血怎麽都止不住,眼看男人的膚色越來越蒼白,身體冰涼得像要死掉。
鳳凰記起百年之前,自己還是當初那個動不動生病的凡人少年時,雲訣一次次給他尋來的寶物。那些珍寶藥材有些被他用掉了,有的現在還留着,鳳凰把還能找到的拿出來,一樣樣用來給白龍養傷。
百年時間,修仙界中藥王谷,經過整個藥谷藥修們的拯救,靈泉被救活過來,又能盛産新的靈露。鳳凰帶着不醒的白龍前去,向他們取走了百年産出的所有靈露。
修仙界各大宗門中不願拿出的寶物,對這條昏睡中的龍有用的,鳳凰全部上門親自取走,那些修士們還要表面笑眯眯的慶賀鳳凰殿下成功涅槃,感謝鳳凰殿下守護他們三界。
又過了兩個月,鳳凰用遍各種方法之後,連從前暫時還沒做好準備的雙修功法也用上了。
到如今鳳凰明白了,想讓這條龍醒過來,大概還要看龍自己的意願。如若他不願意醒,那麽,自己做什麽,也都是徒勞。
這條龍總算醒來。
雲訣身體燥熱,睜眼的第一刻,看見年輕鳳神俯在他的身上,緩緩動作着,面色粉紅。
鳳凰見他睜眼,像第一次等到雲訣醒來時一樣問候了聲:“你醒了。”
只是,當初的聲音清徹明淨,如今卻像被什麽壓抑着,不知道開始了多久,喑啞裏透着忍耐不住。
雖難耐,卻帶着幾分自持與清冷,像天邊不可觸及的冷貴的月。
雲訣一雙冰藍色眼眸靜靜看着他,不說話,鳳凰便也不再開口,牙齒緊閉着。直到結束,鳳凰腿和雙手都在打顫,松開身前的男人起身,給自己穿好衣服。
男人開了口:“不給我穿件衣服嗎?”
鳳凰整理好自己,重新往前挪了一些,拿出雲訣的衣裳給他往身上穿。
衣服剛堪堪遮蓋在身上,還未穿好,被男人将手抓住。
左右雲訣一直不醒,蘭溪擔心他難受,便提早給他解開了鎖鏈。
雲訣握住他的手,稍一用力,加上蘭溪不曾反抗,很快兩人位置翻轉,蘭溪又一次被他壓住。
經過幾次的雙修,蘭溪更加不排斥他了,只是經過剛才全程由自己出力的事情,身體還發着抖,肌膚也泛粉,看起來清貴柔弱可欺。
雲訣不知足,手力道不輕不重的捏在鳳凰的腰身,描摹着鳳凰身形一般,緩緩往上滑,停在剛被穿好的衣襟交襟處。
“鳳凰殿下,剛才在做什麽?”
蘭溪不知為何又緊張起來,淺色清亮的瞳眸閃避不看他,壓抑着聲音道:“你不是知道嗎。”
雲訣朝他貼更近下來,手指在蘭溪衣襟處描摹,嗓音磁性蠱人暧昧不清:“不夠,以身飼魔好嗎,鳳凰殿下?”
鳳凰不語,被壓住的身體漸漸顫得不那麽厲害,閉上眼睛。
雲訣遺憾,“不好嗎?”
蘭溪低聲道:“你要做便來。”
雲訣輕微詫異,輕笑一下。“寶貝,做好準備了?這是又重新接受我了?”
蘭溪不回應,也沒有推拒。
只是,嘴上說話放浪的人,卻猶豫了,手停留在鳳凰隔着衣物的身體上,不願離開,也不敢下一步動作。
突然,雲訣唇角又流出血。
蘭溪睜眼,睜大着眼睛吸了口冷氣,已經見怪不怪,比起這個男人剛才還要無措。
過了有好幾息的功夫,擡起手,緩緩貼近向雲訣,再一次給他擦了擦血。
蘭溪扶住他的身體,出言道:“我們不會對立。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試了很多種方法,你的身體,可能只有你自己能改變。好起來,我們好好的,好嗎?”
蘭溪身體貼向他,伸手在雲訣身上撫摸,溫聲道:“我再摸摸你,你喜歡我摸你,我以後每天都摸你。我都想起來了,我們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雲訣沉默不語,靜靜滞愣着。
蘭溪擡起頭向前,吻了吻雲訣的唇,伸出舌尖舔他。
滞愣的男人終于動了下,貪戀又溫柔地抱住鳳凰,輕輕吻回他。
雲訣還沒吻夠,鳳凰點到為止,突然推開他,手指抓住男人身上松散的衣服。
“衣服穿好。”
雲訣沒動,由着他給自己整理好衣服,問:“不是說,我要做,便可以來嗎?”
鳳凰頓了一下,接着,手繼續在男人腰間忙碌,道:“對。”
鳳凰承認得輕易,雲訣反倒沒有話說了,也不知該做什麽。一醒來被鳳凰騎在身上讓他意外,不過,雲訣也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人。
雲訣找話說道:“不是你喜歡摸我嗎?何時成了我喜歡被摸?”
鳳凰道:“都一樣。”
雲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了?”
雲訣:“你喜歡摸我,說明你還對我的身體感興趣,我喜歡第一種。”
蘭溪沒再回答他,不知為何,聽着眼前男人說出這話,仿佛他是用美□□惑人的那個。
不過,配上這條龍的美貌,也确實足夠來誘惑他。
只是,這種話從這個人的嘴裏說出來……都不像他了。
蘭溪扶着人盤腿坐下,繼續給他療傷,卻見雲訣伸出手遞給他。
蘭溪眼神略帶疑惑視向他。
雲訣:“今天的鏈子還沒鎖上。”
蘭溪一噎,緩過來道:“不鎖了。只要你答應我不離開,以後都不鎖了。”
雲訣一本正經拒絕,微笑一下:“不行,還是鎖上安全些,鎖着吧。”
蘭溪看了他一會兒,重新将人的手腕用金鎖鏈鎖住。
鳳凰極其照顧他,對白龍有時候碰他也不抗拒,白龍也真配合起鳳凰療傷。
蘭溪雖然什麽都記起來了,也認為自己與雲訣喜歡的那個少年就是同一個人,不知為何,卻做不到再像少年時的那樣,随心所欲的對他表露自己的喜怒哀樂、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以前的少年會對他哭、對他笑,如今涅槃後的鳳凰更加穩重,仿佛什麽壓抑着自己,笑也是輕輕的彎唇淺笑一下,做不到再像從前那樣。
從前的少年,還會撲進雲訣懷裏,理所應當的為所欲為,還會對他耍一些小脾氣,雲訣也能輕易的就抱起他。
從前,明明安靜內向的少年在他面前卻總是很吵,而不怎麽喜歡說話的男人,也會事事回應他,有一點不回應,少年就跟他鬧小脾氣。
現在,變得穩重的鳳凰更加安靜,雲訣也更多時候一句話不說,比鳳凰還安靜,兩人許多時候就相互在對方面前,卻各自沉默不言,誰都不知道誰的心裏在想什麽。
蘭溪突然問:“你覺得,我還是他嗎?”
雲訣擡了擡眸。“前面還說要跟我好好的,又不想承認我了?”
蘭溪否認,“你想多了。我真的問這個問題。”
雲訣給他答案:“當然是。無論涅槃幾次,還記不記得我,你都是他。”
鳳凰再次沉默。過了有一會兒,再次緊緊的看向他,又問:“我還能再涅槃嗎?”
蘭溪深知自己百年前那次傷得太重太重,神魂不知碎成了多少片、飛散到多少地方。原本,他已經沒有來生了。
這個男人找尋了數年、之後又用了數年,幾乎将一條命都給了他,才換得他醒過來。
當然,神火灼燒涅槃新生後的他,也比以前更強了無數倍,從一名體弱會點法術的少年,到被喚醒神力的神。
只是如今,蘭溪也還沒完全煉化自己的力量。
還有百年前雲訣送給他的那枚鳳羽令牌,裏面更是封印着足以毀天滅地的強大神力,乃鳳凰一族隕落前共同将畢生力量都封存進去、留給他的。
百年前的蘭溪以為裏面的力量大半已經被自己吸收,如今再看才知道,只不過是鳳毛一角。
鳳凰部落萬千生靈的喚醒還在進行中,蘭溪也暗自估摸,等他的力量能完全掌控,大概可以做世間任何事,沒有人能阻止得了他。
當然,極大的可能,他還會再魂飛魄散一次,并且這一次,雲訣也救不活他。
蘭溪見過這個龍的瘋,他不知道,自己再消失一次,這條龍會如何。
又過了一個月。
蘭溪除了煉化力量就是給這人療傷,其中雙修和親密接觸對這個龍的效果極好,雲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蘭溪的神力也又得到一大步提升。
鳳凰涅槃歸來的事已經傳遍三界,盡管蘭溪有心不暴露行蹤,眼下還是有許多修士和妖族知道了他的所在,尤其妖族,眼看外面的結界也快要頂不住了。
鳳族部落到處是鳳凰真火,不适合鳳族以外的生物久待,蘭溪索性把雲訣帶到水月宮,宣靈和水月宮衆人見到宮主和鳳凰時激動無比,他們這一百多年四處尋找宮主下落,都沒有找到,宣靈還以為他遭遇了不測。
雖然她哥的命大,可是,再大的命、再強悍的修為,也頂不住她哥瘋癫起來不要命的造。
宣靈是雲訣救下養大的,雖然人人都怕他,宣靈不覺得他可怕,從小就就把對方當做了自己的家人、哥哥。宣靈喚道:“哥……”
男人一身潔白雪衣,因為鳳凰喜歡他穿白色,雪白的長發整齊披散着,即便什麽都不做,冰藍色寒眸透着幾分猖狂恣意,應了一聲,“嗯。”
雲訣從不要他們行跪禮,水月宮中所有人面朝男人叩拳躬身:“恭迎宮主!”
男人不輕不重又回應一聲,嗓音輕揚好聽:“嗯。”
所有人站直腰後,再看向鳳凰殿下,雖然宮主從不要他們跪,鳳凰殿下來他們水月宮,這樣一位神站在他們面前,所有人不約而同,齊齊跪下,叩首,洪亮激動的聲音道:“參見鳳凰殿下!”
蘭溪姿态清雅道骨仙風,鳳凰血脈神力的覺醒襯得人身上仿佛帶着淡淡的神芒,道:“都起身,以後也不必跪我。”
蘭溪帶雲訣換個地方養身體,天道選中的上一個氣運之子姬應容既然已不可用,如今新的被選中之人,是個散修,無門無師,卻天賦極高,不過是個年方十八的少年劍客,三界之中四處都流傳着他的傳說。
這讓蘭溪想起了十八歲初學劍術的自己,也曾想過帶着劍路見不平、 少年意氣闖蕩四方。
對方看見他,眼睛裏閃爍着光芒,用劍将自己釀的酒挑飛給他。
蘭溪接住酒,拔開酒塞嘗了一口,贊揚道:“酒釀得很好。”
墨少言一雙明亮的瞳眸大量着他,“你怎麽知道這酒是我自己釀的?不過,你身上的仙氣好強大,你是神仙嗎?”
蘭溪沒回答他第一個問題,輕輕點一下頭。
“酒送給你了。”墨少言朝他伸手:“你能不能給我一兩銀子?我想吃一碗牛肉面。”
蘭溪問:“你沒有銀子嗎?”
少年名字雖然叫少言,一說起話卻是個話痨,墨少言道:“我們俠客,闖蕩江湖身上都是只帶酒和劍,不帶銀子的。”
蘭溪拿出一錠金子給他。
墨少言縮回手,驚吓得一哆嗦,“我不是強盜,只要一兩銀子就夠了!我請你喝酒,你請我吃碗牛肉面,我們就算是好朋友了!”
墨少言第一眼看見此人額間的墜玉,就覺得此人不但很強大,還應該還有錢。那塊玉漂亮極了,人也生得好看極了,帶着一點淺淺金色光芒的白玉玉墜與美人的美貌格外貼合,看得墨少言挪不開眼。
墨少言覺得,他一定很厲害很厲害。十八年來心高氣傲修仙界無數仙君想要将他收入門下都沒被看上的少年,第一次生出想要拜師的心思。
這個人還這麽好看,不知道有沒有收徒的想法。那樣,他就可以天天看到這麽好看的人了。
蘭溪正好也想念人間的味道,被一身簡練黑衣英姿飒爽的少年帶進一家牛肉面館,幫少年叫了一碗加滿牛肉的牛肉燴面,給自己也叫了一碗同樣的。
少年滿眼歡喜,拿起筷子望着碗裏大塊的牛肉迫不及待,“哇,這麽多牛肉,得不少錢吧!你叫什麽名字?你這個朋友小爺我交定了!”
蘭溪輕悠悠開口:“蘭溪。”
這兩個字一出,短短時間內,對面的黑衣英姿少年又震驚了一次,張大下巴,筷子直接從手裏滑落地上。
墨少言連說話都結巴了,不可置信,支支吾吾:“難道你其實就是……鳳凰?那個一百年前救世之後涅槃的鳳凰?”
蘭溪承認:“對。”
墨少言後退,震驚,遺憾,面也不敢吃了,顯然吓得不輕:“你怎麽會是他啊?面小爺不吃了,再見……不對不再見了!”
少年跑出去,隔空一道強大的力量取走了他身上的劍,墨少言一扭頭,見被自己背着的寶劍‘開天’,正出現在還靜坐在牛肉面桌前的蘭溪手中。
墨少言頓時氣急,朝他沖回來,“你這人,怎麽還搶小爺的劍呢?把劍還給小爺!”
蘭溪擡袖,将劍丢還給他。
墨少言拔腿就要再跑。
而靜靜坐在面前的人,不知何時無聲出現在他的身後,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墨少言頓時動彈不得。
許久,黑衣少年哭喪着臉,從衣服裏摸來摸去找出一個袋子,打開裏面有一把碎銀和銅板,還有零星幾個品階不怎麽好的靈石,一臉心疼地遞向蘭溪。
“牛肉面的錢,我還給你,我不要你請我吃面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蘭溪沒接,問:“既然有錢,為何向我要?”
墨少言見對方壓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一點都沒打算松,頓時更加欲哭無淚,他怎麽這麽倒黴,這麽早就讓他遇到了現在不該遇到的人。說道:“我那是想與你交朋友,才那樣說的嘛,我不交朋友了……”
蘭溪馬上打斷:“為何?”
墨少言這下真的想哭了。
蘭溪一臉平靜,用最溫和的聲音說着冰冷的話:“你既然聽過我,也該知道,不用你開口,我也能知道你心中想什麽。”
面館前越來越多人好奇這邊發生了什麽,湊熱鬧的看過來。
墨少言臉色讪讪,請求他道:“能不能……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說?這裏這麽多人,小爺的一世英名都要被你毀了,太丢人了。”
蘭溪松開手,走回去道:“吃面,吃完說。”
墨少言吃了此生最豐盛最美味、卻又好像不那麽美味的一碗牛肉面。
黑衣少年埋頭悶吃,時不時摸摸自己背上的劍,生怕再被搶走了,再時不時偷偷看一眼他面前的人,再連忙收回眼,裝作什麽都沒幹接着大口吃面吃牛肉。
完了,他竟然到現在還是覺得這個人很好看!
這個可是他現在打不過、以後要殺的人!
他竟然還覺得對方好看!
這還不是最重點的,最重點的是,很快的,吃完這碗面之後,他就要面臨這人的逼問,說不定一言不合直接強行打開他的識海……他就完蛋了!
墨少言半生英姿飒爽,最不擅長也最不喜歡的就是撒謊,現在他卻在糾結,待會兒,是想個好一點的理由騙過這人,還是如是說。
如實說出來,他要殺鳳凰……他會死的吧?
可是,不說出來,憑他的撒謊技術,被識破後……他還是會死的吧?
墨少言承認自己害怕了,他不想死。
他可是書裏的龍傲天,龍傲天怎麽能英年早逝,早死在boss手中?
他有主角光環,他肯定能活下來的!
況且,這個時候的鳳凰應該還是好人,說不定不殺他呢!
蘭溪知道他經常偷看自己,只當他大概是害怕,默不作聲,靜靜吃自己的面。
這一碗裏的牛肉确實很好吃,蘭溪許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面。
黑衣少年咕咚咕咚埋頭吃着,眼看一大碗都吃完了,蘭溪那邊也吃得差不多了。
眼看蘭溪要起身。
墨少言意識到自己吃太快了,面吃完了,就證明不好的事要等着他了,墨少言緊張驚吓極了,緊急關頭叫住他,結巴說道:“我……我還要再吃一碗。”
蘭溪又付了兩碗牛肉燴面的面錢,給自己也又加了一碗。
這一次墨少言耍起小聰明,故意慢慢的吃,每一口面都嚼夠一百下才下咽。
面碗很大,蘭溪第二碗面還剩下許多,收起筷子擦了擦唇,不催促打擾黑衣少年,由着他慢慢吃。
這是天道新選中的氣運之子,蘭溪特意來尋他。
在黑衣少年又一次偷偷擡眼看向蘭溪時,正好與蘭溪對視上。
蘭溪沒有動作,墨少言心虛的連忙收回眼睛。
見鬼,他怎麽越看越覺得這個人好看、越看越看越想看了?
這是他該看的嗎?
墨少言打了個嗝,為自己的嘴硬付出代價,實在是吃不下了,悄悄放下筷子,耷拉着腦袋。
蘭溪站起身。
墨少言見逃不掉了,只好跟上去,奇怪,這個人不但好看,身上還有一縷若有似無的淡香味,墨少言聞得入迷,不知不覺間想要貼近上去。
蘭溪将他帶去到一個無人的竹林中,道:“現在可以說了。”
黑衣少年摸了摸頭,思考了半天,抓耳撓腮,最後也沒想出一個好的謊言,一擡眼,看道對方正看着他,墨少言瞬間更驚吓了,差點吓趴在地上。
奇怪,這個人明明長得很溫和,為何他這麽害怕?
墨少言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越想腦子越一片空白,看着這張臉,腦子一抽脫口而出道:“我好喜歡你啊,你好好看,還很強大,你能不能做我師父?”
話音落,蘭溪也明顯愣了一下。随後平靜地道:“可以。”
墨少言說完之後就後悔了,他說的是什麽胡話,他怎麽可能在明知道對方是他要殺的人、等對方知道真相後說不定也會殺了他之後,還拜對方為師呢?
不料此人就這樣輕易的答應了,墨少言瞬間什麽誰殺誰的想法都抛出腦外,開懷大笑,朝蘭溪抱拳單膝跪下去:“真的?墨少言拜見師父!”
蘭溪接着道:“我可以做你七日師父。不過,你知道的事,都要如實相告我。”
黑衣少年瞬間又一臉警惕。
靜谧無人之處,蘭溪開門見山。“你是天道找的人。”
黑衣少年更警惕了,跪着往後退了退,眼睛退縮的打量他。
蘭溪接着道:“你要殺我,還有水月宮宮主和魔尊。”
黑衣少年驚掉下巴,張圓了嘴巴。“你怎麽知道……啊……不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蘭溪蹲下搭上一只手扶起他,“你不用害怕,我不對你做什麽。告訴我,還有誰?”
黑衣少年戰戰兢兢站起來,眼神不安愧疚的閃避着,“扶光劍尊,姬應容。”
蘭溪沒想過,連被舍棄掉的棋子姬應容也成了他的眼中釘子。
蘭溪:“還有嗎?”
黑衣少年被眼前人美色和溫柔迷惑,連那個聲音告訴他的,不能對任何人說出來也忘了,如實的又說出了其他幾個修仙界中修為年歲較高的備選名單。
其中,就有曾經自稱蘭溪“太爺”的引玉仙尊。
蘭溪問:“這些都是修仙界中匡扶正義隐居少出的正道人物,為何殺他們?”
墨少言道:“因為……他們具有不确定性,以後有機率會黑化嘛,而且這些還在那位的觀察名單中,不是一定會殺的。”
蘭溪:“我也會黑化嗎?”
黑衣少年又一次語噎,對方不但很強大、他一點逃跑的機會都沒有,還這麽聰明,什麽都能猜到。
蘭溪見他不說話,知道大概是了。至少在這名黑衣少年的認知裏是這樣的。
蘭溪從識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無字書,問黑衣少年:“想看看我看到的嗎?”
墨少言頓時來了興趣,一時之間忘記了恐懼,連連點頭,興奮的挪到蘭溪身旁将腦袋斜湊過去。
這本無字書準确來說,是幾萬年前鳳族前輩們用神力凝煉出來之物,後來流落到三界,三界那些修士修為還不足夠窺探天機,雖然在修仙界留藏了數萬年,卻從沒有人活着窺見其中天機。
後來天書到了雲訣的手上,蘭溪不知道那條龍都看見了什麽,總之也把自己弄得內傷不斷。
蘭溪問:“會很痛,你還要看嗎?”
黑衣少年遲疑了一下,“我會死嗎?”
蘭溪:“不會。”
黑衣少年再次興奮,“死不了就行,小爺我最不怕的就是疼了,我要看!”
蘭溪道:“閉上眼睛。”
墨少言不懂為什麽看機密還要閉眼睛,閉了眼睛還怎麽看,卻還是聽話的閉上雙眼。
淺淡的神力萦繞着黑衣少年,無字書在半空被神力翻開,閉眼的黑衣少年一驚。
原來讓他閉眼,是讓他通過對方的眼睛來看。
不過,僅僅是這樣,墨少言已經感受到自己頭顱像要炸裂一般的痛,他聽過這本天機書,傳聞沒有人能活着打開他,不敢想象,如果沒有借助此人的雙眼,他會怎樣。
大概已經五髒六腑碎裂而死了吧!
眼前一切人和事轟轟烈烈像走馬觀花在腦中閃過,等蘭溪收回法力,黑衣少年癱跪在地上大汗淋漓,不敢相信真相竟然是這樣。
原來,那個他第一個要刺殺的目标人物,無情道殺神扶光劍尊,在一百多年前,也曾跟他一樣。
原來他們都只是棋子,今天的他,也是扶光劍尊的曾經,扶光劍尊的今日就是以後的他。
如果他哪天不再認同那位的話、不再幫他做事。
墨少言認為,龍傲天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不是一把劍一壺酒挽救天下蒼生于水火中的大英雄,而是傀儡。
那位告訴他這些人會把三界攪得天翻地覆,想要三界太平,就必須鏟除那些人。
墨少言從前深信不疑。
他沒見過魔尊,也沒見過水月宮宮主和鳳凰,可是他以前見過扶光劍尊。那是一個一身冰冷寒氣、面容姣好、卻目覆白绫,去哪都帶着劍的瞎子。
墨少言曾近過一次他的身,卻功夫不到家暗殺失敗,墨少言本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兒了。然而對方并沒殺他,仿佛把他當做不值一提的蝼蟻,完完全全忽視了他。
墨少言現在想想還覺得很氣,那是他一生的恥辱,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不過,在那一次,墨少言看到姬應容的佩劍劍穗,似乎就是一枚褪了色的鳳凰羽毛。
就像是那枚羽毛裏面原本有着無窮的力量,被人全部吸出來之後又懊悔,再将自己的力量填進羽毛裏面一般。
墨少言想起他眼前的這人便是鳳凰。
少年腦袋實在太痛了,趴在地上緩了好久才緩過來,第一句話問蘭溪:“你是不是認識那個瞎子?”
對方不答,黑衣少年改口道:“就是扶光劍尊,姬應容。”
蘭溪:“認識。”
黑衣少年第三句話:“我現在是你的徒弟了對不對?”
蘭溪:“對。”
黑衣少年從地上爬起來,歡悅的來到蘭溪跟前,鄭重地又一次朝他跪下。“師父!弟子拜見師父!師父,你也給我一支鳳羽行不行?”
蘭溪:?
蘭溪:“不行。”
“好吧。”黑衣少年氣餒,“可是,你不給我,我背叛了那位,以後他要殺我,我連保命的技能都沒有。”
對方是聰明人,蘭溪此次來的目的比預想中還輕易達到,說道:“那便在這七日裏讓自己變得更強。”
黑衣少年也很有天賦,不愧是天道用一百年選出的人,比之前的姬應容天賦還要好,又沒有姬應容從前的優柔寡斷,練劍行事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蘭溪說教他七天就七天,七天裏,少年幾乎都在跟着他修煉,修為突破了一大個階級。
當蘭溪說出自己要走時,這七日裏每天幹勁滿滿興奮無比的黑衣少年瞬間就不興奮了,好語相求、撒潑耍無賴,各種辦法求蘭溪多留下幾日。
蘭溪無動于衷。
墨少言抓住他的手。
這是墨少言第一次這樣親密的觸碰他,碰到那溫軟的手腕時,緊張極了,下意識自知冒昧的松開。
“師父,我以後怎樣能再見到你?”
“有緣自會相見。”蘭溪留下這最後一句話,從黑衣少年面前消失。
鳳凰趁這次出來的時間,又回了趟鳳族部落。
舞動着的鳳族神火和各種顏色的鳳族生靈魂魄昭示着此處即将而來的生機。
鳳凰突發奇想,将鳳族部落重新布置一番,給四處添了些喜慶的紅色,又從鳳凰山谷流動的火焰崖下挖出一塊人首那麽大的晶亮的金紅色血珀晶石。
蘭溪回到水月宮時,剛走進到男人視線,雲訣朝他走來,手指放在鳳凰的腰部和腿上抱起。
蘭溪也順勢朝他貼上去,扶住了雲訣的肩膀。
雲訣擡起鳳凰的手,放在唇邊聞了聞,道:“有別的男人的氣味。”
蘭溪道:“以後不會有了。”
“好。”雲訣不再追究氣味的事,又問別的:“牛肉面好吃嗎?”
原本蘭溪還困惑,這個龍的嗅覺怎麽這麽靈敏,這下什麽都明白了,抱着他的脖頸輕聲問:“監視我?”
雲訣沒有否認,冰藍色瞳眸貪婪又溫情的看着鳳凰的臉。
蘭溪也不惱,問他:“既然在看着,怎麽不去找我?”
雲訣:“怕忍不住把你抱走,你會生氣。”
蘭溪:“我辦正事。”
雲訣:“我知道。”
正是知道,才忍着沖動沒有去将他從別人面前搶走。
蘭溪恍了一下,從不知道這個龍的占有欲竟然這樣強。說道:“下一次,我們兩人去凡間吃,吃更多。”
雲訣輕笑一下。抱緊了人道:“好。”
漫天桃花花瓣飛舞,兩人相擁在花雨中,一人紅衣雪發,雪白的長絲随意卻不淩亂的披散着;一人雪衣墨發,濃密的墨色發絲由一支精美的白玉簪子半束起,那張臉也美貌之極,正貼在雪發之人懷中。
花雨停了,蘭溪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取出從鳳族挖出的漂亮紅色晶石,遞給他。
血珀晶石中被蘭溪融入了一縷自己的元神,最中央映照的虛影中,一只金紅色大鳳凰展翅準備高飛,宛如真的。
雲訣:“是什麽?”
“聘禮。”蘭溪道:“我們重新再成一次親,結道侶契的那種,這次,換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