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再讓讓我

第68章 再讓讓我

聘禮。

結道侶契。

結了契, 便是真正的永遠的伴侶了,除非一方死去,人死契消。

鳳凰面朝雲訣坐在他的腿上, 柔聲問:“你嫁不嫁?”

雲訣靜默了一會兒, 雙手接住聘禮。道:“決定好了嗎?這樣做了,便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蘭溪:“不反悔。”

鳳凰一族從來就沒有怕死的, 他眼前這只更是如此。雲訣了解蘭溪, 無論百年前那個體弱的少年,還是現在眼前的,那般驕傲的鳳凰, 真正遇到事, 從來都不會害怕死。

可是,雲訣不想讓他死。

雲訣另有所指:“有些事, 可以換成我去做。”

向來溫和的鳳凰突然神色變得嚴厲,顯然聽出了雲訣的言外之意, 抓起他的衣襟厲聲拒絕:“不,你不能替我!”

說完,意識到自己的激動, 又松開雲訣的衣裳, 神色柔緩了一點垂眸說道:“你名聲有多差,你自己不知道嗎?我如今在三界還有些威望,這件事只能我做。我要的, 不止是讓祂消失,我要讓天下所有受祂操控擺布之人,都認清祂的真面目。”

雲訣沒有否定他說的, 也沒質疑他能不能做成,只是看着鳳凰的眼睛道:“這樣, 你也會消失。”

雲訣沒用死,也沒用隕落或是魂飛魄散。死了還能救活,魂魄散了還能找到聚起來,消失了,就是真的消失了。

雲訣問:“不怕我再發病嗎?”

“對不起。”蘭溪目帶歉意,坐在他的腿上,說道:“對不起。你就再讓我一次。這件事必須由我來做,也只能是我。如果救不了我,就不要再救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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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訣久久不回答他。

蘭溪輕搖他的肩膀,“如果沒有你,我活着也會很痛苦。所以,再讓我最後一次,好不好?我沒有完全消失,我還給你留了一塊石頭,你想我的時候,就看看它。”

以往雲訣不擅長與鳳凰辯論,沒少做過先應下鳳凰的請求。

如今,卻連謊話都不願意說,靜靜看着鳳凰許久,俯身咬住鳳凰的唇瓣。

……

沒有人能控制得了的活了幾萬年的半神半魔發瘋時身上的魔息,但是雲訣自己可以。雲訣答應鳳凰不讓自己再失控和堕落。

蘭溪說到做到,帶着雲訣去人間美食多的地方吃了好幾日。

同時,鳳族當今最年輕也是唯一正活着的鳳凰神與水月宮宮主要成親的消息,傳遍了三界。

一個是全天下最神聖的地方裏拯救過他們的神聖的神,一個是令所有人聞風喪膽之人。

婚禮的那天,兩個都最難找到的地方同時打開,漫天鮮紅的花瓣鋪成連通兩地的花橋,由鳳族蘇醒飛來的五彩祥鳥飛過半邊天。

三界各處所有妖獸歡呼雀躍,朝着天上跪拜,萬妖朝鳳。

閉關決定潛心修行、将他師父留給他還沒來得及參透的功法全部啃透的墨少言,突然感受到一陣天崩地裂,原來是山頭地底下的老鼠妖出洞動作太大,把他随意找來的一處山洞洞穴給弄塌了。

墨少言從碎山石中爬出來,接着,就感受到格外強悍的神力籠罩向整個三界,又很舒适,讓人忍不住想大口呼吸、最好能靠近一點。

墨少言擡頭,看向九天之上的美景,這不是……他的師父嗎?

他師父要成親了?

什麽,他師父要成親了!

墨少言急壞了,舉起劍氣沖沖的就要朝九天上那個地方沖上去,他師父怎麽能成親呢!

他的師父成親了,他怎麽辦?

墨少言這時完全不記得對方說過只做他七日的師父,氣沖沖的,心急如焚的,嘗試各種方法,失敗了一次又一次,摔了一臉的泥,總算成功飛上了那道花橋。

然而,真正踏上那道花橋之後,墨少言愣住了。

這也太美了!

這裏應該是接近鳳族的地方,四處都是飛舞的鮮紅色花瓣,還有數不盡的鳳族生靈,前方是明亮的鳳凰火,氣溫有些炎熱,墨少言不知不覺間流了許多汗,抓起衣服擦了擦汗水,這才想起來,他是修士,是可以用法術抵禦炎熱的。

自家宮主大把年紀可算把自己嫁出去了,宣靈心情十分好,見到一個樣貌俊朗卻臉上髒兮兮的黑衣少年,打趣問他:“小孩,你是誰?”

墨少言警惕地瞪着她,握緊了劍往後退了退,“你管小爺是誰,你才是小孩!”

炎炎鳳凰真火的地方,突然侵入一股寒氣,劍光閃過,宣靈回眸看,原來是扶光劍尊。

墨少言見到白衣白绫寒氣逼人的姬應容,想起自己與扶光劍尊之間的舊怨,下意識找地方躲藏起來,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麽找到路的,生怕對方回心轉意除掉自己這個“憂患”。

一邊又十分好奇,一次次忍不住歪頭出來偷看。

直到看見扶光劍尊走遠,墨少言喘着大氣,從比他還高大的包裹上紅色綢緞和落着花瓣的石頭墩後面走出來。

動作就像是做了賊一樣。

宣靈打趣地走向少年面前,“小孩,你認識扶光劍尊?得罪他了?據我所知扶光劍尊脾性可不是一般的好,告訴姐姐,你做了什麽得罪他的事,才會看到他吓成這樣?”

墨少言捂了捂自己的劍,一眼就看出來連這人他也打不過,心想他明明這段時間經過師父的提拔變更厲害了,怎麽還出門遍地遇到的都是高手,硬氣道:“要你管!”

宣靈笑笑,身上銀蝶配飾和珠子在走起來叮鈴響,全身都散着濃郁的氛香,朝他勾了勾指甲有半指長的手指。

“跟姐姐去看一場好戲,要不要?剛才的扶光劍尊,與我們新娘是一百多年的情敵,猜猜會不會打起來?鳳凰殿下是向着新娘,還是向着他百年前的前夫?”

墨少言驚愕,“扶光劍尊他……修的,不是無情道嗎?”

“對呀,鳳凰殿下死了,他的道法也全破了,入了無情道。如今鳳凰殿下回來,猜猜他會不會再破了無情道?”

墨少言不可置信。

原來這麽多人喜歡他師父的嗎?

連那個扶光劍尊都比他厲害這麽多,那他……豈不是更沒機會了?

提到有關自己師父的事,墨少言就想再多了解一點,又警惕又好奇的抱緊了劍,問她道:“你剛才說的前夫,難道我師父還與扶光劍尊也成過親?”

宣靈說得輕飄飄,點頭笑答道:“對啊。”

墨少言這下更傷心了。

他的師父,不但成親,還已經是第二次成親了?

墨少言這些天早就認清了自己的內心,便是,他是喜歡他的師父的。

墨少言也知道他的師父絕不可能喜歡他。

但是,他的師父怎麽能跟別人成親?!

姬應容一路走到蘭溪與雲訣所在的地方,在姬應容經過之處,旁邊的生靈都下意識退避開。

花瓣漫天飛舞,仿佛有花瓣一般,在落下到姬應容身旁時自覺散開,一片都不敢落到姬應容身上。

花橋之上,鳳凰真火旁,寒氣侵人。

然而,姬應容站在低處,在距離他朝思暮想了一百餘年的人還剩最後百丈之遙時,停了下來。

暗處的墨少言鬼鬼祟祟,躲躲藏藏,一路跟着探頭看,也是跟着他走,墨少言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師父。

穿着一身赤紅喜服的師父。

墨少言覺得,自己師父穿起紅色也格外好看,美極了。

墨少言心情更加難受了,藏在裹上紅綢的石柱後面,像偷窺他人幸福人生的老鼠,捂住自己的嘴巴,傷心地快哭出來。

跟他一樣偷窺別人幸福的姬應容,站在那裏,什麽都沒有做,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那道雪白白紗之下的面容平靜,過了許久,握劍轉身離去。

沒有任何人攔他的路,都自覺退讓開一條道路來,連漫天的花瓣也自覺避開。

在他走過的地方,天空突然飄起雪,鮮紅花瓣與雪花交錯,花瓣翩翩飛舞,雪花最終全部飄落到地上化成水、再被燃燒的鳳凰火焰蒸發。

蘭溪發覺對方來過時,姬應容已經離去,只留下了一場大雪。

墨少言眼看姬應容走了,也不願意在留在這個傷心的地方看師父跟別的人成親,從石頭後爬起來,後腳也跟着離開。

剛回到人間,突然,他的劍斷裂炸開,在一瞬間碎成無數片,劍身碎片劃傷了他的手,汩汩鮮血順着手筋往下滴淌,墨少言感覺到呼吸困難,仿佛有無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大股血順着黑衣少年嘴巴和鼻子流出來,墨少言艱難的擡起頭,什麽都沒有看到,卻仿佛看到了那位猙獰的面孔。

墨少言知道,一定是他。

自己背叛了他,所以,他來找自己索命了。

墨少言掙紮着站起,用袖子擦了把臉上的血,慶幸自己的師父将一切真相告訴他,他即便死,也不至于到死前都還被蒙騙。

什麽主角,什麽救世主。

不過是把他當做殺人的工具罷了,來滿足那位自私又貪婪的陰謀!

什麽天道庇護三界,所以衆生都該順從屈服于他,對他感恩戴德、被他掌控。

誰想脫離天道掌控,天道就要誰死!

明明一開始對他說的,是這幾個人會禍亂蒼生,殺死他們才能讓天下維持太平,否則墨少言也不會被他欺騙。

他簡直不配為天道!

墨少言感覺自己要死了,他看不到對方,從前幾次與天道的交流也都是對方的聲音直接出現在他腦中,遇見他的師父之前,墨少言根本不知道那是天道。

他也傷不了對方,所有反抗都是徒勞。

突然,寒芒乍閃。

天道壓制在墨少言身上的層層禁锢被一道溫暖的劍光劈開,接着,墨少言昏倒之前,感覺一雙手将自己帶走。

墨少言凍得一哆嗦,那把劍的劍意很溫暖,手的主人卻冰冷無比,如同行走着的冰霜,墨少言閉上眼之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是扶光劍尊。

墨少言心想:完了。

沒被天道弄死,沒想到卻死在冰疙瘩扶光劍尊手中。

墨少言意識昏沉,睡了不知道多久。

一睜開眼,見自己在一個簡陋的山洞之中,四周并沒有人,也沒有除了他之外第二人的餘溫和氣息,顯然對方将他放在這裏之後就離開了。

墨少言這下更加不敢相信,坐起來,看着自己依舊傷着結痂了、沒有經過任何包紮處理的手,以及,還有自己髒兮兮的衣服。

所以是,扶光劍尊,救了他?将他放在這裏之後就走了,不殺他?

為什麽?

墨少言疼得直嘶嘶,捂住自己的傷口爬下床,不信邪的朝着洞穴外找了找,依舊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留給他的東西。

只有在山洞外,方圓百步之內,一個不大卻很堅韌的小結界,在墨少言手指觸碰上去後,結界自動破開。

真的只是救他的啊?

墨少言捂着脖子,不敢相信的挑了挑眼皮,再朝着洞府裏面床上走回去。

真痛啊!小爺他的命可真大,這都不死。

他還能不能出去啊?萬一一出去,那虛僞陰險的東西又來索他性命怎麽辦?

墨少言腦子嗡嗡的,回憶起來,他那天閉上眼睛經過他師父的眼睛所看到的無字天書上的天機:天道法則,不能殺戮,不可生貪念,更不能有七情六欲。天之道者,當順應而不可幹預萬物。

就是說,天道如果想要不違背法則,便不能親自動手殺人,那日實在警告他?

原本還害怕的黑衣少年嗤了一聲,心中對那位更加唾棄了。

什麽玩意啊,太髒了。這天下有祂真是大不幸!

不過,墨少言始終想不明白,姬應容為什麽要救他。

還有他的師父,真的娶了娘子啊?那他是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墨少言知道,那日的新娘是水月宮宮主,他更打不過。

外面一直下着雨,有時還會地面晃動,像在經歷一場大的打鬥。

墨少言沉浸在自己師父娶了別人做新娘的傷心中還沒走出來,本不欲看熱鬧,突然腦子仿佛被人劈了一劍,整個人猛的顫栗一下,想起來将自己重傷的天道。

該不會是,有人在,跟天道決鬥吧?

不會是他的師父吧?

一般人沒有這麽強大的力量波動,而這麽強悍的力量,也不會只是地面晃動那麽簡單,哪怕對決中一掌的掌力餘波,也足夠讓方圓萬裏天崩地裂、山石成沙了。只能說明他們不在地上打,而是在天上。

天上,便最大可能是那兩處地方,水月宮,或者鳳族。

墨少言心中不妙。

所以那次,祂的出現,如果扶光劍尊沒有來救走他,祂真的可能會殺死他!

祂年複一年數萬年的受着三界每個生靈的供奉,才有着能輕易掌控一切的力量,若違背天道法則,供奉也将不再。

雖然墨少言知道,他的師父也是神,只是……

墨少言心中格外不安,朝九天上找上去,找去到鳳族,見到傳聞裏沉寂了幾萬年的鳳族部落萬千生靈重歸活力、即将蘇醒,也見到了強悍到讓人看不清的兩股力量,抨擊在一起。

墨少言想靠近,卻還沒等靠近萬分之一,整個人被徑直彈飛出去。

墨少言不知道,是鳳凰設計布陣引祂入套,又在祂準備隐去、繼續享祂的天道之位時将祂困住。

整個鳳凰部落熊熊真火岩漿便是祂的葬身處,鳳凰舉族的鳳凰真火能夠将祂徹底焚燒盡。

同樣的,也能将鳳凰完全焚燒,鳳凰與祂的元神相互為籠将祂困住,祂逃不掉,随着的,鳳凰與祂一起消失。

墨少言漸漸的明白過來,想要沖過去将他的師父從那團元神上拉開,一次次跑着沖上去,卻因決鬥的力量太強大一次次被彈飛,倨傲不遜的少年平生第一次落下眼淚,到最後,耗盡力氣的趴在岩漿崖邊上痛哭。

人間三界,姬應容眼盲心不盲,一己之力護住海嘯山崩的大陸,各門各派修士這時候也都放下所有恩怨,大局當前團結一氣,各自發揮自己的用處。

所幸,這場鳳神與祂的決鬥場所不在人間,鳳凰也有意将對人間的危害減到了最小。

熊熊烈火撲朔,直到将熄,鳳族輕易不會熄滅的岩漿谷火焰逐漸淡去,到最後只剩下滾滾紅漿。

鳳族部落,萬千生靈塑形完蘇醒,無數只浴火重生的鳳凰展翅繞着高天飛翔,飛落到岩漿谷之上。

鳳凰們用鳳族之間的禮儀動作向最年輕勇敢的鳳凰致敬,因為對方是祂,他們救不了年輕鳳凰,想要祂消失,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

人間的動蕩也停下來,海潮退去,天色轉明,萬裏春光。

祂還未被鳳凰真火完全燃燒盡,鳳凰們商議後做出決策,将鳳族的這處岩漿谷封印五百年,五百年後,再将封印解開。

這樣做的後果是,祂将永遠消失,年輕的鳳凰也再回不來了。

有幾位鳳凰猶豫不決,但這是那只年輕鳳凰好不容易做到、犧牲自己全部元神才換來的結果,若不這麽做,祂逃出來,後果不堪設想,年輕鳳凰的一切犧牲也将白費。

金紅色地面的鳳族部落,漫天金色霞光,四處湧散着濃厚的神力。

神力注入岩漿谷形成封印的前一刻,一只白龍闖進來,徑直朝着赤紅翻滾的岩漿谷墜下去。

“這……”鳳凰們看到這一幕,好不容易狠下來的心又一次猶豫了,相互之間看去:“還封嗎?”

鳳凰們重新商議了一日,最終放棄了封印岩漿谷,轉而将整個鳳族部落封印起來。

他們看得出來,這條白龍與年輕鳳凰關系不一般,是想來救年輕鳳凰的。

只是希望渺茫,能不能救得了,便未知了。如果可以,他們自然也更希望年輕鳳凰能活下來。

鳳凰們和鳳族無數蘇醒過來的生靈,商議過後一致決定賭一把,如若釀成大禍,也由他們鳳族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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