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路途遙
——望小妹多多保重, 凡事以己身安危為先。
明明馬車內安置着暖爐絨毯,姜靈洲還是覺得冷。
看信中皇兄所述,似是她父皇不滿足于那幽燕八鎮,一時胃口大開,想要愈北方的城鎮。
姜靈洲憶起往昔在華亭的時日, 在心底暗暗嘆了一口氣。
誠然, 她父皇便是這樣的君王。
齊帝确實予她無數寵愛尊榮,可齊帝先是一位君主, 繼而才是一位人父。齊帝入主華亭, 使姜齊取劉齊而代之, 本就頗有些不正不順;為此, 他精于政道,勤于治國, 意欲做一位明主, 以正天子之名。
他對姜靈洲雖有偏愛, 可他卻更重那青史墨名、史簡刻書。若不然, 他也不會輕易松口,不惜惹怒發妻,也要讓河陽公主和親魏國。
如今看來,她父皇大抵是覺得這女兒嫁出去便嫁出去了,不及多換點兒好處來的實在。如此作為,絲毫不曾顧慮她身在蕭家人掌心中的安危,已然是将她當成了一枚棄子。
若是蕭駿馳怒了,她又當如何?
是與從前一樣, 獨自幽居在競陵王府,形同無物,還是幹脆以一死結局?
姜靈洲微白着面色,将信紙疊好放予懷中。她思緒紛亂,腦海裏一會兒想着“此事尚有轉機,皇兄母後定然不會坐視不理”;一會兒又似破罐破摔一般,惱着想“若是真死在了魏,倒也算是青史留名”,心裏頭亂的很。
胡思亂想間,她瞥見信紙上有一行小字,似是匆匆寫下的。
她舉起信紙,仔細一瞧,原是姜晏然的字跡,上書“安慶王要為兄代轉書信,拒之”。姜靈洲看到這行小字,恍恍惚惚想起了劉琮的面貌身形來,竟覺得有如大夢一場。
她将信納入寬袖中藏好,面色恹恹。
恰好蕭駿馳撩起了窗簾來看她。他瞧見她難生歡喜的面色,低問:“王妃面色有些不好,可是信裏寫了什麽?”
“無事,”她強打起精神,說:“只是坐馬車奔波有些倦累,妾身困乏罷了。多謝王爺關心。”
她一邊說着,一邊擡眸偷窺蕭駿馳神色。
若是她父皇真向蕭駿馳索要城池,那只怕蕭駿馳現在看到她便會恨得牙癢癢。
只是,那男子面上并無不悅之色,看起來和平常無甚兩樣。
馬車外的風有些大了,吹開了他平常齊整的垂發。她不小心瞥見蕭駿馳的耳朵上竟然有細小的耳洞,心裏又想起了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大魏的男人,怎麽還戴耳墜子呢?是那種雞血紅、松花綠的寶石串兒麽?花裏胡哨的,一點兒都不襯他……
蕭駿馳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一直瞧着她,看的她有些心虛不已,不由低下頭去。
“王妃看來确實是累了,”蕭駿馳說:“再熬個小半日,前邊就是驿站。我們在那歇歇腳,休整一下。”
姜靈洲胡亂點了點頭。
又行了一段時間,天光漸漸黯了,天邊沉着半片烏金燦雲,襯的地上未化的雪爛漫生光。車隊行到了驿站出,蒹葭扶着姜靈洲下了馬車,又替她整了整鬥篷,這才攙着她去房間裏休息。
驿館送了一桶熱水來,她屏退了白露,獨自脫衣坐入浴桶中。氤氲的熱意撲上臉頰,略略融化了她心底的寒涼。
她緩緩舒了一口氣,思緒卻仍在兄長的信上打着轉。
不多時,屏風後便傳來推門聲,想來是蒹葭進來了。姜靈洲撩起濕漉漉頭發,用挂在桶邊的帕巾擦了手,說:“蒹葭,把我的信……”
“信?”
一聲疑問,卻并非是她的心腹使女,而是蕭駿馳。
姜靈洲吓了一跳,身體僵住。她猶豫着扭過頭去,透過紗屏望去,但見屏風後隐隐站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蕭駿馳。
姜靈洲将身體沉入水中,惱道:“王爺要進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本王來的不是時候?”蕭駿馳往前走了一步,話裏滿是打趣之意:“夫妻之間,如何不可赤誠相見?”
姜靈洲狠狠攥了一團水花,低聲嘟囔道:“誰要和你赤誠相見!”
蕭駿馳沒聽見她的話,轉而在桌案前搜羅起她的信來:“王妃要讀信?我這就給你拿去。”
姜靈洲聽聞,又是一驚——那信上寫的東西,若是讓蕭駿馳瞧見了可不好。于是,她連聲說:“不讀,妾身只是在想着……先前,陛下寫給王爺的那封信罷了。”
“噢。”蕭駿馳停了身影,懶散答道:“怎麽?王妃好奇?”
“是。”她将自己的身子縮的更低:“陛下所說的那位‘綠蕙阿姐’是何人?”
蕭駿馳默了一會兒,說:“你以後便知道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大步繞過了紗屏。一轉眼,他便站在了姜靈洲面前。
姜靈洲像個小蝦球似的弓身躲在浴桶裏,就差把頭也埋到水下了。氤氲的水霧彌散得四處都是,連她的眼睫上都挂着兩顆水珠子,還熏得她白肌裏透着荔枝殼一般的妃紅色,看起來極為可口。
“王……王爺。”姜靈洲有些心虛,說:“王爺做什麽?”
“我怕王妃着涼。”蕭駿馳瞥着她僵硬無措的模樣,語氣不鹹不淡:“來替你更衣。”
說罷,他修長手臂一展,就從紗屏上取下挂着的寝衣來,另一手則撈起了用于擦拭身體的布巾,俨然一副要服侍她出浴的模樣。
姜靈洲愈發不敢動了。
“王妃,站起來。”他說。
“妾……妾再坐會兒。”她答。
“會着涼。”
“妾不怕。”
“那王妃是怕我?”蕭駿馳一皺眉,語氣有些不客氣。
一聽這話,姜靈洲就更緊張了。她飛快地從蕭駿馳手裏拽過布巾,環在自己身上,刷得一聲從水裏站了起來,不顧自己滿身的水珠,硬着頭皮便要把衣服往身上套。
裸呈的雙肩,泛着珍珠似的光彩,又如剛打磨過的玉脂,剔透晶瑩。輕薄的單衣一上身,便緊緊貼着她的軀體,勾勒出青春蓬勃的曲線來。
蕭駿馳的喉結微微一動,眼神亦随之暗了下來。
姜靈洲未察覺他神态有變,兀自說着恭送之辭:“一路勞累,王爺還是先去休息……”
。
話音未落,她的腰便被人攬了去。
蕭駿馳将她摟入懷裏,低頭便尋到她軟嫩的嘴唇,胡亂地啃咬起來。
他的吻有些野蠻莽撞,仿佛是骨子裏的狄部血脈,在這種時候終于透了出來。漢人的禮教壓不住他從荒壁莽原深處而來的本性,叫他像只久未沾血肉的野獸一般兇狠。
姜靈洲被吓呆了。
她還從未遇到過這種事,一時間無法動彈。
她懼極了,想要從蕭駿馳的懷裏掙脫,細瘦的身子又掙不開他那肌肉勃蓬的手臂,登時急得快要哭出來,口中發出不成語句的嗚咽之聲,仿佛一只被拔了羽毛、好生欺辱了一番的雀兒。
好不容易,她才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将那男人推開了。
蕭駿馳還是攬着她的腰,他看着她面孔上泫然欲泣模樣,神色也沉了下來。
“靈洲,你果真怕我。”他伸出手指,替她拭去了眼角即将滾落的淚珠。他手腕上纏了一半的念珠墜下來,在她的面頰邊晃悠着。
姜靈洲抖着嘴唇,嗫嚅道:“我只是……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蕭駿馳松開她,将兩手支在浴桶兩側,沉聲道:“我們是夫妻,你卻不喜歡與我親近。這是為何?因為你乃大齊公主,而本王則是魏國的攝政者?靈洲。”
白色的熱霧漸漸散去,姜靈洲低垂的衣擺落在了水中,被浸為了深色。她低垂頭顱,目光躲閃,細聲道:“非也,只是……”
“靈洲,你可知道,你的父皇向本王又索了競陵五鎮?”
猛然間一道驚雷,讓姜靈洲如遭雷擊。她擡起頭來,輕聲道:“妾身知道。”
“貪得無厭者,最惹人心煩。”他半阖眼眸,眉宇間有一絲乖戾:“你父皇如此作為,已失義旗。便是本王将河陽公主斬首示衆,這天下人也無人敢有一絲非議。靈洲,你可知道,你已是你父皇一枚棄子?”
姜靈洲眼簾一抖,面露微微哀色。
她當然知道,父皇早就棄了她,如今她也算是寄人籬下,再無歸所了。
在她出神間,蕭駿馳将她從浴桶裏撈了出來,打橫抱起,又将她放到了床榻上。姜靈洲想要起來,他便按住她的手腕,将她反扣在被席間。
一擡頭,她便看到蕭駿馳的面孔。
“……王爺?”她的聲音顫個不停。
“閉眼。”蕭駿馳低聲說:“你已經十八了,不是小姑娘了。”
他的發絲垂下來,落在姜靈洲的額際。
“王爺,你難道想……”姜靈洲愈發驚恐了,小小地掙紮起來:“在這驿館之中……”
“想什麽呢?”
蕭駿馳松了手,坐起來:“王妃還真想繼續坐在那冷了的澡盆子裏,直到着涼為止?本王撈你出來,是怕你傷風。”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狗:你想多了,我是個正人君子【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