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辰宴
梁綠蕙被噎了一下, 自然不服氣。
她一貫不知“忍”為何物,當下就要發作出來。
“你說什麽?”梁綠蕙陡然站了起來,視線死死盯着姜靈洲,面上滿是沖沖怒意:“你竟敢戲弄于本宮?!”
她話音剛落,便聽到姜靈洲身後的蘭姑姑一聲喝:“梁妃!攝政王妃訓你, 你便該好好聽着!你不拜見攝政王妃也就罷了, 竟敢說出如此不恭不敬之話來!真是好生大膽!”
蘭姑姑的面龐本就冷刻,此時更是猶如嚴霜加身。有膽小的婢女, 便低下了頭躲到一旁去。
梁綠蕙微怔, 随即愈發惱怒。她揚起手來, 以食指指着蘭姑姑:“本宮同河陽公主說話, 你一介奴婢,插什麽嘴?!”
蘭姑姑冷笑一聲, 道:“奴婢?老身自鹹元年間, 便在這西宮太皇太後身旁侍奉。不僅是從女官之身, 更有太皇太後、先太後與攝政王賞下的恩賜。倚仗着這些, 我蘭錦訓你幾句,你也得受着!”
蘭姑姑的脾氣剛直,對着不喜愛的人更是如此。
早先入宮前,蕭駿馳便猜到梁妃會處處針對姜靈洲,便命蘭姑姑多多看顧這新王妃。說是若有人欺辱姜靈洲,蘭姑姑便盡管教訓。出了事,有他蕭駿馳擔着。如今蘭姑姑對着梁綠蕙,便把心裏的厭惡與輕蔑都發洩了出來。
蘭姑姑教訓人的口氣, 姜靈洲可是領會過的。那時她只覺得,這個帶大了蕭駿馳的老婦人怎麽這麽麻煩;現在姜靈洲反倒覺得蘭姑姑真是好用極了,難怪蕭駿馳要命蘭姑姑跟着自己。
一旁的陸皇後,面上已不見了先前的焦急之色,此刻正儀姿端方、風輕雲淡地坐在原處,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梁綠蕙被氣得不輕,見到陸皇後那副觀戲的神情,更是氣極,一張美豔面孔扭曲起來。她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口中不成聲地說着些“你”、“大膽”之流的詞。
她的婢女秋鴛見了,面露憂慮。
梁妃在宮中跋扈慣了,連太後與皇後都不放在眼裏;可這競陵王妃又與太後、皇後他們不同,背後可是有着攝政王的。連那蘭姑姑,也顯然是有備而來。梁綠蕙在這裏耍脾氣,定會踢到鐵板。
“娘娘……”秋鴛小聲地說道:“娘娘莫氣,今日乃是攝政王妃的生辰,還是不要壞了您的興致……”
話音未畢,便聽得“啪”的一聲,竟是梁綠蕙反手抽了她一個耳光。
梁綠蕙蔑哼了一聲,揉着微疼的掌心,冷冷道:“大膽刁奴,竟敢妄議本宮。這一巴掌,叫你知道誰是主,誰是奴。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主子賞了奴婢再多的光,奴婢也不能越過主子去。”
秋鴛雙眼含着淚,委委屈屈地應了聲“奴婢知錯”。
梁綠蕙耍完脾氣,竟也不再參加這生辰宴,直直地說了聲“妾身告退”,轉身便朝着殿外走去,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陸皇後看着這出鬧劇,嘴角不由揚了起來。
惹惱了攝政王妃,也不知這梁綠蕙會是個什麽下場?
陸皇後剛想趁機說幾句,房太後便對姜靈洲開口了:“讓攝政王妃見笑了。梁妃一貫如此,哀家都已經習慣了。掃了攝政王妃的興致,倒是哀家的過錯了。”
“太後娘娘哪兒的話?”姜靈洲重新拾起了筷子,不以為意:“那梁妃倒是給我添了不少樂子。做生日,便要喜慶一些。”
這話讓陸皇後都有些敬佩起她來。
這攝政王妃看起來秀氣文弱,宛若一個不俗仙子,講起話來卻一點兒便宜都不讓占。梁妃如此非難于她,她卻絲毫不看在眼裏,該樂便樂,仿佛只是看了一折不足道的戲。
生辰宴繼續,舞樂又起。不一會兒,毫州王、競陵王與陛下都來了。叔侄幾個各自落座,堂上登時愈發熱鬧。
姜靈洲不曾見過毫州王,不由留心多看了一眼。
那毫州王蕭飛骕約莫而立之年,相貌英武堂堂,頗有武将之氣。只是眉宇間總有一股陰厲之氣,目光猶如盤旋尋獵的鹫鷹。
姜靈洲看蕭飛骕時,蕭飛骕也在看她。蕭駿馳坐下時,兩人才紛紛移開了對視的目光。
蕭駿馳剛坐下,便問:“王妃見到那梁綠蕙了?”
他的手掌擱在膝上,沉紅的念珠自衣袖下漏出了一角。
“見着了。”姜靈洲答。
“王妃在梁綠蕙處受委屈了麽?”他又問。
“不曾。”姜靈洲興致很好。
“我就知道。”蕭駿馳笑着拿起了筷著,夾了一小塊糖糕放到她面前的小銀碗裏:“本王在王妃這兒,都讨不到什麽好處,更何況是梁綠蕙。”
另一側,陸皇後時不時朝他倆投來目光,希冀着蕭駿馳一怒之下拿梁綠蕙開刀。只可惜,她白盼了那麽久,卻只看到蕭駿馳親自為王妃夾菜的場景。
陸皇後登時有些失落。
她又看看身旁帝王——少年帝王正不安分地東摸摸、西碰碰,絲毫沒有一國之君的模樣。他看見陸皇後在打量自己,還興致勃勃地問:“皇後幹嘛一直看着朕?”
陸皇後露出一個溫婉端方的笑容來:“無事,只是看看。”
她知道,就算将梁綠蕙對攝政王妃無禮之事說出,陛下也不會處罰梁綠蕙。陛下總是偏寵梁綠蕙,事事都遷就她。這等寵愛,已到了令六宮諸妃悍而生怨的地步。
沒了梁綠蕙,生辰宴便順順利利的。皇後與毫州王夫婦先後送了贈禮,俱是上品的好物。蕭飛骕連飲了數杯酒,少帝蕭武川也喝了不少,獨獨蕭駿馳滴酒不沾。姜靈洲偷偷問起原因,他就又說是“佛門九戒”。
幾人恭祝了姜靈洲生辰,又祝了蕭駿馳得此佳人。宴罷,姜靈洲便要與蕭駿馳一道出宮。就在此時,蕭武川喊住了蕭駿馳。
“三叔,朕有事要與你商議。”蕭武川道。
“嗯?”蕭駿馳淡淡道:“明日上朝再說。”
“這事兒不能在朝上說。”蕭武川嘿嘿一笑,漂亮的眉眼裏滿是狡黠:“必須三叔留下來,同朕單獨說說。”
蕭駿馳撚一下數珠,負着手,湊近了蕭武川。蕭武川便附在他耳旁,借着酒勁,輕聲又興奮地說道:“朕想納妃,擡那徐家的二小姐徐明妍進宮。”
此言一出,蕭駿馳頓覺得頭疼不已——這都是蕭武川第幾個小老婆了?這次他看上的竟還是徐家的二小姐!
誰都知道,徐家是站在蕭駿馳這兒的,那徐家的女兒更是太延一等一的名門閨秀。好端端的千金小姐,怎麽會願意嫁入深宮,做帝王家的妾室?
這事兒,還真得讓蕭駿馳留下來單獨與蕭武川商量商量。
“王妃且先回去吧,”蕭駿馳揮了揮手,對姜靈洲:“這太延裏還有些不安泰,恰好子善也在宮裏,我叫他送你回王府。”
姜靈洲有些累了,随意地應下了。
她出了含章殿不久,便看到夜色裏站着一個人,穿着月白的儒衫,烏發束以玉簪,一身溫潤玉質,正是傅徽。他摘了一片葉子,正嗪在口中,吹着斷斷續續的曲調。那調子綿延幽長,煞是好聽。
夜風吹散了姜靈洲面頰上的熱意,她走到傅徽面前,問:“傅将軍這曲子吹得真好,可有名字?”
“拙劣小技,難登大雅之堂。不過,采……宋家的小姐倒是給了這曲子一個名字,作《紅豆》。”傅徽放下葉片,行了禮:“徽見過王妃。”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勸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姜靈洲喃喃念了一聲“紅豆”,誇道:“是個好名字。”
含章殿與宮門離得近,無須軟輿,傅徽與姜靈洲便一同朝宮門慢慢走去。姜靈洲想到梁綠蕙,便好奇問道:“那梁妃好似對我頗有敵意,可是王爺對她做了些什麽?”
傅徽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猶豫着說道:“君子……不于背後議人,尤是婦人……”
倒是蘭姑姑不屑地說了起來:“那梁綠蕙是個心比天高之徒,出自一個普普通通的梁家,因有了這一張過眼雲煙似的虛華皮囊,得了一個‘大魏第一美人’的名號,便有了登天之心。她從前對王爺……”
她說到此處,前方的暗夜裏突然閃過一道銀色的光。
那光既非宮女手中的燈籠光,也非什麽錯季的螢火之流,看着着實令人膽寒。傅徽眉頭蹙起,道:“應當是帶刀侍從進了內宮。容我去看一看。”
“傅将軍!”蘭姑姑喊住他:“傅将軍留在此處,老身去看便是了。這西宮之中,還是老身較為熟悉一些。”
說罷,蘭姑姑便自顧自向前走去。
姜靈洲在原地等了許久,都不見蘭姑姑回來,便決定上前去看看。
蘭姑姑所去之處,乃是一條林間小道。四下黑魆魆的,頗有些鬼魅之意。好在傅徽在此,姜靈洲倒也不怕。
“蘭姑姑——?”姜靈洲站在那道口,喊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徐明妍:警覺!.jpe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