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23(2/2)
第23章 23(2/2)
“當你被勒托之女追逐着奔跑過大地,我聽到了你內心的悲嘆。我想,我的孩子們都該有選擇的自由,”蓋亞停頓片刻,“更何況,我觸碰過你的靈魂,你靈魂的顏色十分獨特,我因此對你……也許有些微不必要的憐憫。孩子,我想說的是,你随時可以退出厄洛斯的計劃。他其實并不那麽在乎每一樁惡作劇成功與否。”
“可原始神……”
“如果注定要發生的,那麽不管你怎麽選擇,都不會有改變。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意願。”
她不知所措,話語磕絆了一下:“我……我這具軀體的壽命十分有限,如果不完成愛神的委托,我就會真正死去。”
蓋亞輕輕嘆息:“即便相比其他兒女,你的生命相對短暫,但如果那是你所渴望的,你依然可以使用這具軀殼,在這個世界度過一段平靜的生活。”
“您所說的短暫……是多久?”
蓋亞思索片刻,答道:“以凡人的基準來計數,大約十年。”
未曾設想的可能性伴随着大地女神的話語在她面前成型。
卡珊卓的人生在某個全新機遇的良好開端突然終結,她理所當然地心有不甘,因此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厄洛斯的提議。死亡與新生的可能性擺在兩邊,即便獲取新生的過程危機重重,大多數人還是會選後者。她也不例外。
可如果天秤的另一端并不是死亡呢?
她完全可以選擇退出,逃離厄洛斯導演的這出荒誕鬧劇。那樣她就再也不用擔憂惹怒阿波羅,更不用為阿爾忒彌斯可能射出的穿心一箭恐懼。她可以想辦法熬過金箭的有效期,用這具不會衰老的身體以想要的方式度過近十年的時光。
真的可以嗎?
※
阿波羅做出的第一個預言的指向明确,奧林波斯雪頂之上的宮殿即将迎來新的神明。
牛眼的赫拉當即命令侍奉她的寧芙們搜尋各地的洞窟,竭力尋找懷有宙斯子息的寧芙和女神,目前一無所獲。阿波羅密切關注着天後的動向,甚至做好了從赫拉又或是阿瑞斯手中救走神子的準備。倒不是他有多希望多幾個異母弟弟,只是他們能否登上奧林波斯獲得宙斯認可于他而言至關重要:
必須見證自己做出的前三個預言成真,他才能徹底掌控預言權柄。
雖然情勢并沒有緊張到令阿波羅分|身乏術,在這時候他還每過幾日就去見一次達芙妮,他都給不出什麽能讓自己信服的解釋。
他還不至于無法察覺自己的異常。更不用說達芙妮現在對他的态度稱得上狂妄無禮,見她只會徒增不快。如果不是環伺在石屋近旁的渡鴉在他離去後總會捕捉到壓抑的抽息,他幾乎都要相信達芙妮早已經擺脫了金箭的效用,只是在惡毒地折騰他。
而最無可理喻的大概是他自己,明知等待的不是鮮花和微笑,依然一次次回過神時已經到了那座石屋外。
這似乎是降生以來,阿波羅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無能為力:就像隔着幽壑與洋流看着對側的一顆小石子滾落陡坡,沒有風也沒有推手,它墜落得無緣無故,他只能看着它摔進谷底,等待它碎成齑粉四散。
阿波羅無法理解達芙妮在計較什麽。只要她開口,他就會容許她回德爾菲。如果她和剛剛中箭時那樣對他,他不介意對她态度更好一些。她偏偏要裝啞巴,不然就和昨天那樣,拿可笑的花朵占蔔和軟綿綿的話來刺他。
現在這樣誰都不痛快。
慷慨、而非苛刻才是他的本性,但他也很難說清楚,為什麽要和一個寧芙這樣無意義地置氣。
有些時候,阿波羅甚至想要幹脆投身洪流。反正他不死不滅,哪怕真的是厄洛斯的陷阱,她一個弱小的寧芙又能夠對他造成多少傷害?
而後,阿波羅就會回憶起預知幻象中那烈火焚身般的焦灼,以及厄洛斯惡作劇得逞的笑聲,他便為自己竟然産生那樣軟弱的想法而難堪得惱怒起來,甚至想要将那一串念頭揪出來徹底毀滅。
阿波羅煩躁地駐足,定神打量四周。他不知不覺走進了德爾菲的深林,草木的輪庫有些陌生,是他沒有留意過的路徑。向前兩步,撥開橫斜的枝桠,他的神色微變:眼前赫然是那口受詛咒的水潭。
正好。德爾菲神廟建成,赫拉又忙于尋找神子下落,眼下就是淨化水澤的最佳時機。
阿波羅彎弓搭箭,箭矢尖端凝聚起澄淨的光輝,直指水潭正中。
他松開弓弦的動作驀地頓住。
只是随意一瞥間,水中蠱惑觀者的幻象闖入他的視野。
凝滞只有瞬息。阿波羅随即重新蓄力,瞄準水潭不祥氣息最為濃厚的位置。
弦音彈響,潔淨的銀箭劃出淩厲的光弧,利落紮入水波。
咔嚓,數聲仿若鏡面碎裂的清脆哀鳴。一股無形之物尖嘯着升騰消散,近旁林木難以言喻的閉塞感也眨眼間消散。詛咒解除。
阿波羅換了個更放松的姿勢手持銀弓,再度望向水面。
一箭驚起的漣漪逐漸平複,變得比之前更像鏡子的水面忠實地映出天幕的高遠蔚藍,水中的身影也蒙上一層青藍色。
只有他,沒有第二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