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該死的電梯
田木嬌默不作聲得跟在祈風一身後,相隔着兩米左右的距離,他的背影看上去像是閑庭信步,不緩不急。
她一下一下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好像這樣就能緩解心理無端的惴惴以及讓人惱羞不已的欣喜。
街上已經人跡寥寥,姹紫嫣紅的燈光将他們兩人烘托得如同電視劇裏的男女主角。
祈風一不知什麽時候燃起了一支煙,青煙袅袅得飄到後頭來,田木嬌不經意得皺了皺眉,更退遠了一些。
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見到她受到驚吓一般的表情時表情不明所以,動了動唇卻又什麽都沒說,只是滅了煙靜靜得看着她。
田木嬌根本不敢擡起頭來,即便這樣,還是覺得被他的目光壓得幾乎要窒息。
“怎麽我每次偷偷看你,你都能發現?”
“你不知道嗎?目光是有壓力的。”
七年前,他是這麽告訴她的。曾經的一句玩笑而已,如今卻切切實實被壓到了地底下一般。
他會說什麽?
她又一次想起夢中的場景,堪堪而立的畫面與現在如出一轍。
可喬如姿挽着他手臂的姿态正在現實中不斷抽打着她的耳光,一聲聲要她清醒過來。
“為什麽?”他突然問。
田木嬌一驚,心裏旋轉着無數個問號——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逃走?為什麽不帶錢?為什麽剪頭發?……
她突然決定自己不能再這麽蠢笨得站在這裏唯唯諾諾,不就是前男友麽?不是決定要放下了麽?都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了,憑什麽再來攪亂自己的生活?!這麽多年磨練出來的金剛不壞之心去哪了?去哪了!
她一下子鼓足勇氣似的擡起頭來:“我不想看見你所以你來了我就走了,因為事發突然所以忘記拿包,剪頭發你也要問?我二十幾歲的人了剪個頭發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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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着頭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像是理直氣壯,她的心底卻擂鼓震天。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有多語無倫次。
祈風愣了愣,嘴角輕輕勾着魅人的弧度,眼底卻有顯然易見的傷感。
他的确有太多的為什麽要問,為什麽這麽多年你一次都沒有聯系我;為什麽見了我又行色匆匆;為什麽要像個刺猬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
而他問出口的是:“為什麽不直接向我求助?”
田木嬌凝眉,他說的是那通電話嗎?
“因為,我們不熟。”她淡淡道。
“不熟到你只能記得我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田木嬌一下子吃癟無言以對,她的心像是要撞破胸腔背叛她的尊嚴似的,跳得那麽用力,這簡直讓她怒不可遏。
“你為什麽不告訴林心奇?”為什麽要來,為什麽要發起這場詭異又毫無意義的對話?
你不知道我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物是人非的會面,才寧可避而遠之嗎?
“我沒有她的號碼。”
“王郝有啊!”
“你也不看看幾點了,聚會早就散場了。”
“王郝的手機號你總有吧?”
說完這一句,兩人又沉默了,突如其來的寂靜讓本已嚴肅得不像老友重逢,更像是外交談判的場合顯得更冷峻了一些。
樹葉咔咔落下了幾片,一陣秋風帶着涼意席卷進心裏。
祈風一脫下自己的風衣,還沒有做下一個動作,田木嬌早已如同驚弓之鳥一般躲得老遠。
“你幹嘛?”祈風一不滿得皺起眉。
“我不穿風衣。”
“你……”祈風一知得悻悻得重新套上自己得衣服:“我倒是一年三季都穿着,夏天如果不那麽熱,也穿。”
熱戀的時候,她曾給他發過短信:“祈風一祈風一,你是我的大風衣,禦寒保暖你第一,擋風遮雨全靠你,嬌嬌愛你始終如一!”
如今那一句無聊的情話,竟養成了他們各自偏執的怪癖。
又過了很久,祈風一的手伸進口袋摸出煙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你住哪?”
“你想幹嘛?”
“送你。”
“不用……”
“你有錢嗎?”
“……”
田木嬌想了想:“你再借我個一兩百塊吧,我打車。明天一起還你好嗎?”
“你怎麽還?”
“轉賬。”
“我目前只有一張英國的信用卡。”
“……那我當面還你?”
“好吧。”
祈風一從兜裏掏出兩百塊錢潇灑得遞給她:“路上小心。”
田木嬌接過錢道了謝,毫不猶豫得轉身打車,坐上出租車的一刻她才終于松了口氣,狂轟濫炸的心跳終于平息了一些,卻又隐隐得失落起來。
還以為有可能發生什麽,其實又能發生什麽呢?
她靠着車窗疲憊得凝望窗外,馳名大牌的櫥窗日新月異,色調和陳列是愈發高冷起來,而商場高處的霓虹依然五彩斑斓得接着地氣。
像極了這個世界,喧嚣在外的是紙醉金迷,底下安靜得沉澱着高貴的冷漠。
田木嬌為了早日獨立,與自己烏煙瘴氣從無溫暖的家庭做個了斷,從她領了第一份工資起就倔強得在城郊租房,第一年的時候她與人合租,到了第二年,她才有了自己獨立的空間,只是地段又稍遠了一些,租下了一套一室的單身公寓。
她的工作忙得昏天黑地,每月工資付了房租之後也不過夠個溫飽,像剛才這麽搗鼓一次頭發近兩千的奢侈消費是從來沒有過,這幾乎要花掉她三分之一的收入。
這也讓她相當頭疼。
市中心的商店看着誘人,卻一個個都像是毒蘋果。
出租車在一片昏暗的地界停下,與剛才的五光十色相比,這裏簡直就是鄉下。
大半夜的倒也不至于寂靜無聲,濃煙滾滾的燒烤攤和初秋還光着膀子的醉漢比比皆是。
田木嬌下車神色匆忙得趕路,這樣的夜路她不太走,也非常沒有安全感。
當然,作為一個還算年輕亮麗身姿輕盈的女孩,半夜兩三點在這樣的街道上行色匆匆,也的确非常不安全。
砰——突然有人雜碎了酒瓶,似乎是有兩個醉漢扭打了起來。田木嬌吓了一大跳,還有十多米就進小區了,她幾乎是別着腳下的高跟鞋小步奔跑起來。
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她更是吓得失聲驚叫。
再一看,又是祈風一!
“你……?你幹嘛?跟蹤我?!”
祈風一的手堅實有力得攬着她的肩,絲毫不容她躲閃,他的目光生冷,似乎帶着隐隐的怒氣:“住在這種地方還敢半夜一個人回家,你以為你是女俠麽?”
原來,他是擔心她的安全才一路跟到了這裏?
田木嬌停留在他的臂彎裏,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一次淩亂而砰然。
這一次,她卻感受到了暖意,任由淡淡的竊喜從心底蔓延,同時被渲染的,還有無窮無盡的安全感。
終于到了田木嬌的公寓樓下,祈風一用命令的口吻道:“以後不許逞強,像這樣的地方,晚上九點以後不許一個人出入!”
什麽?你當我是小孩子嗎?你都不知道九十點的時候這裏有多少同病相憐的加班狗在一起趕路,安全得很!
田木嬌心裏這樣想着,嘴上卻無力辯駁,只輕輕點了點頭:“嗯。”
祈風一挑眉:“嗯?有人送你?”
“噢,不是。”田木嬌慌忙搖頭。
“那你答應是什麽意思?”
“我……盡早回家就是。”
又是讓人讨厭的冷場。良久,祈風一嘆了口氣,語氣中透着明顯的失望:“你真的很不想見到我嗎?”
“嗯?沒有。噢,或許吧。”田木嬌又一次語無倫次。
其實她心裏卻在大聲呼喊:我怎麽會不想見到你?我日日夜夜每分每秒都念你成狂!我不是不想見你,我只是不想見到不是單身的你!
祈風一無奈得撫了撫眉:“好吧,我送你上樓。”
“啊,不用,樓道裏安全得很!”
“你在瞎想什麽?我絕不進門!”
“噢。”田木嬌深埋着臉打開門,只有天知道她的臉已經紅得像個剛烤熟的番薯。
走進電梯,田木嬌按亮了18。
就在電梯一樓一樓往上行進的時候,田木嬌心底的不舍突然像爆炸了一般,瞬間淹沒了理智。不想回家!不想這麽早與他分開!不想離開這牽腸挂肚了這麽多年的溫暖!
可電梯門一旦打開,她就不得不與他告別。
曾經守望相助,如今相忘江湖,我們竟不得不,走着路人的路。
她突然鬼使神差如同被附了身一般,做出了幼稚之極堪比弱智兒童,讓她到死都沒有搞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麽的一件事——她将電梯從目前的8層一直到18層之間的樓層都按亮了。
祈風一不解得看着她。
她心裏小鹿亂撞,慌忙解釋:“呵呵,我……惡作劇……”
在夢境裏百轉千回的吻真的來了。
并沒有她想象得那麽激烈,這個吻,溫柔、回轉、綿長、細膩。浸透了曾經全部的回憶,也像極了他如同“風衣”一般的本質。
這讓她荒蕪的世界出現枯木逢春久旱甘霖般的臆想,她皺成一團的心因此而生鮮活躍起來。
電梯門開開關關,他們都渾然無覺。
直到他們聽見林心奇的驚呼:“天哪!你們?!”
田木嬌這才仿佛被當頭棒喝一般清醒過來,迅速推開眼前人,她擦着被吻花的口紅,眼神慌亂得無處安置。
片刻之後,她還是決定撒腿就跑。
祈風一在她身後無奈得輕笑,剛才那一吻,讓他的心同樣翻江倒海。
要不是她做出了讓電梯一層一停這樣像極了誘惑的舉動,他也不至于冒失至此。
今天這樣的生日聚會,好在讓他确認了一件事——她還是單身。
他心裏為此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