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幾次三番不期而遇
田木嬌覺得這個周末簡直是六年來最意義非凡的一個。
祈風一回來了、見面了、她欠了他兩千多塊錢、莫名其妙得吻了、他似乎還有可能成為她的鄰居。
這是六年來她夢寐以求又求之不得的奇跡。
她時常會想起那個讓她整個大腦天雷陣陣的吻,她忍不住猜想他到底是何用意。
他還愛她麽?那喬如姿又算什麽?
之後一個月的沉寂,又讓田木嬌覺得那不過又是漫漫長夜裏的黃粱一夢而已。
祈風一的手機號再也沒有在她手機裏出現過,他重新銷聲匿跡。
除了林心奇還時不時打來追問八卦的電話,又一次次悻悻得挂掉之外,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那個周末所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田木嬌也只好偶爾照着鏡子,從自己氣質突變的波波頭裏找尋蛛絲馬跡,證明真的有人替她代付了近兩千元的美發賬單。
她并不是沒有想過以還錢為由給祈風一打一個電話,只是他離去的背影在她心底揮之不去。
那永遠是她心底一觸即發的導彈。
是他先毅然決然得離她而去,讓他們似海的深情驟然化為浮塵。
那才是她心底耿耿于懷的利刺,更勝于喬如姿堪稱詭異的糾纏。
她心底殘存的最後一絲驕傲,決不允許自己被曾經背棄過她的男人再撩撥一次!
幸好這一個月田木嬌忙得昏天黑地,她所在的公司正在參與一個大項目的競标,對施工圖紙的要求苛刻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在公司打了幾夜的地鋪。
同事們紛紛苦不堪言得自嘲:一周只上兩次班,一次上班上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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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麽一個暗無天日的階段,田木嬌灰頭土臉得嘴裏叼着面包手上整理着文件走出家門去上她一周的第二次班時,迎面見到了祈風一。
她吃驚得差點将嘴裏的面包掉在地上,為了扶穩面包,文件撒了一地。
祈風一蹲下身去從容不迫得将文件撿起來規整成一摞交到她手上。
這一幕仿佛有一種穿越時光的魔力,瞬間将兩人帶回了八年前初識的一幕。
"還是這麽毛躁。"他唇邊揚着魅人的笑容。
田木嬌用了很久才從發呆的狀态緩過神來,吸了吸就要順着面包淌下來的口水,将它囫囵塞進嘴裏。
"謝謝。"她含糊不清得道了謝,差點被噎出淚來。
"我送你?"祈風一晃了晃自己手上的車鑰匙。
田木嬌慌忙搖頭,"要遲到了,先走了!"
祈風一在她背後看着她神情恍惚而慌亂得沖進電梯,唇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記憶裏相愛前的她,似乎總是在逃跑,總是一副疲于奔命的模樣。
不知為何,她身上似乎藏着一種與生具來的自卑,它随時束縛着她的一舉一動,讓她不願相信美好會降臨在她的命運裏。她時常像一只弱小而受驚的動物,退避是她根深蒂固的本能。
祈風一對她最初的心動,源于一絲心疼。而到後來無可救藥得愛上,是因發掘了她心裏幾乎與逃避等衡的堅韌。
她就是這麽一個以退避的姿态堅守底線的矛盾體,固執得甚至有些偏執。
而她唯一一次幾乎是強迫着自己直面矛盾,逼問他到底要她還是喬如姿的時候,他卻沒有站在她這邊,甚至與她提出分手。
現在想來,依然心如刀割。
祈風一搖了搖頭,田木嬌一旦決定躲回自己的底線後頭,便是任憑旁人三邀四請使盡渾身解數都再觸碰不得。
他分明知道,卻做不到避而不見。
他用了六年的時間規整自己淩亂的人生,試圖從錯綜複雜的陰霾裏開辟新的天空。
理智告訴他喬如姿是對的,他應該遠離所有與他陰差陽錯的命運沾親帶故的人。
那六年的前一半,他削肉剔骨一般想要忘記那份沉重的錯愛。
而後一半,他發現它們狂妄而肆意得重生,成了永不消弭的堅甲。
他終于知道,這是他無法逃脫的魔障。
若不回來,若不再次敲開她的心門,他便會在孤獨和痛失裏永不超生。
田木嬌一直到公司還沒有平複自己雜亂無章的情緒,整顆心仿佛被祈風一過渡激活成了亂碼。
自從他走後,她的心便久久沉睡,在荒蕪的命運裏蟄伏。而他那一笑,便為荒野注入了生機。
萬物正要複蘇,蓄勢待發昂揚舉步。
八年前與他初遇亦是這般情形。她慌亂間将手中的考卷灑了一地,他為她細心撿起規整再交還她的手中。
她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從那一刻起,他就俘獲了她的心。
他在她眼裏如同滄海遺珠光彩奪目,一瞬間讓她自慚形穢,又讓她念念不忘。
在認識他以前,她的人生泛善可陳。
在遇到他之後,她的天空陰晴不定。
晴是來自他的目光、陰是來自她的怯懦。
她總不敢相信,自己有資格被他愛上。
“田木嬌?!”部門總監明顯上揚的語氣透出一絲怒意。
田木嬌這才回過神來,自己正在參加一場重要的項目申報會,這是導致他們全天候加班的罪魁禍首成立标書前最後一次審核會議,她居然堂而皇之得走了神!
她立刻排空腦子裏的胡思亂想,将手中的圖紙交給總監助理,又點開自己的revit電子檔,誠惶誠恐得如同等待老師閱卷的考生。
幸好這份答卷還算讓人滿意,并沒有受到太嚴苛的批判,只有一些細節有待完善。
田木嬌長長松了口氣,看來,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日子就要來了。
這應該是最後一天需要瘋狂加班的日子,而第二天就是周末。
所有設計部成員頓時情緒高昂,一張張憔悴的臉上也漸漸展露了生機。
最後一次圖紙審核通過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半了。好在,這一場硬仗,他們這群打頭陣的炮灰總算是可以功成身退。
“明天去KTV好好嗨一嗨吧?”部門裏最年輕也最精力充沛的女孩胡茉開始蠢蠢欲動。
“明天?你開玩笑嗎?”曹陽陽打着哈欠,“我恨不得一覺睡到天荒地老。”
“那就後天?”胡茉還不死心,“哎呀,好不容易熬出頭了,你們都不想出去放松一下嘛?”
終于有人三三兩兩得出聲應和:“那就後天吧,交給你了,訂好位置微信聯系。”
“好了好了,今天都不要讨論了,老規矩,誰送我?”曹陽陽一面收拾着包包,一面眼睛掃着組裏的男同事們。
由于經常加班,整個設計部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一旦下班時間超過十點半,男同胞有義務當護花使者,護送單身女同事到家門口。
“當然是我!”身材高挑的姚詠程第一個走到曹陽陽身邊,兩人心領神會得互換眼色,很快并肩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所有人假裝視而不見得搖搖頭,又很快分配了相應的護送者。
田木嬌默默得将自己的物品一樣樣放回包裏,直到胡茉拍了拍她的肩:“田木嬌,今天太晚了,就不要堅持當獨行俠了吧?”
與此同時,湯蒙澤早已理好了東西站在她附近,卻又不太敢主動要求送她似的。
湯蒙澤是部門裏的老人,這個團隊的項目主管,未來的設計部總監候選人。他平時話不多,可是誰都能看出來,他對文靜又努力的田木嬌情有獨鐘。
田木嬌知道胡茉話裏有話,面上微微一熱,還是搖了搖頭:“我再在辦公室睡一晚吧,天亮了回去。”
“你沒事吧?!”胡茉不可置信道,“辦公室你還睡上瘾了?我說你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不行,怎麽都得回家去!”
湯蒙澤清楚田木嬌在回避什麽,雖然心底有些失落,還是為她們打了圓場:“田木嬌,胡茉家離你家不算太遠,要不,我順道帶你們兩個吧?”
田木嬌見他盛情難卻又用心良苦,倒也不好意思再回絕,終于點頭收拾好了東西,默默跟在他們身後。
田木嬌和胡茉都坐在後座,湯蒙澤偶爾回過頭來搭話:“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後天的活動叫上我。”
“難得啊湯主管!”胡茉一下子來了精神,“您要是大駕光臨,我還真得好好挑一個上檔次的地方!”
“呵呵呵,行,你往好的裏選,我請。”
“就這麽說定了啊!”胡茉不知是不是吃了千年人參,居然在持續這麽久的高強度加班之後還能因為一句話就容光煥發,她還不忘拍了拍田木嬌的肩:“田木嬌,到時候無不管你有什麽十萬火急的理由,你要是不來,我們友盡!”
田木嬌無奈一笑,“好,我去。”
車子先到了胡茉家樓下,胡茉一臉壞笑得下了車與他們告別。
頓時車裏只剩下兩人,湯蒙澤猶豫片刻道:“要不要坐到前面來?這樣感覺不像朋友,像主仆。”
田木嬌愣了愣,出于禮貌還是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湯主管,謝謝你。”
“叫我蒙澤就好。”湯蒙澤說完這一句,也識趣得不再說話,只是打開了車內的音響,放出輕緩柔情的歌。
田木嬌疲憊得看着窗外,原本昏昏欲睡的大腦被一個模糊的念頭繞來繞去,當她終于想起那是什麽,一個激靈清醒了——祈風一!
今早他怎麽會出現在自己家門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來讨債嗎?
經過一個月,她拿了工資,手頭終于也松了些。她算了算自己帳上的錢,應該是可以不用欠下去了,這才安下心來。
湯蒙澤見田木嬌的臉上似乎揚起一抹喜色,好奇道:“想到什麽開心事了嗎?說說吧,我也累得很,疲勞駕駛很危險。”
田木嬌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從包裏摸出口香糖遞過去一片:“嚼一會兒吧,有助保持清醒。”
湯蒙澤柔和一笑,就着她的手将口香糖叼了過去。
“你畫出來的圖紙總是透着一股機靈,可你在公司卻不太說話。平時的你也這麽沉默寡言麽?”
田木嬌對這個主管的用意也同樣心知肚明,心裏難免藏了一絲警醒,良久才答:“我比較內向,不太愛說笑的。”
“是嗎?呵呵,其實我也是。”湯蒙澤孜孜不倦得尋找話題,“你平時在家喜歡做些什麽?”
“我在家也經常需要畫圖……”
“我是說,除了這個……”
“我也說不清我有什麽愛好,不工作的時候,大多閑着發黴。”
“呵呵……“湯蒙澤笑起來,“我就說你其實是個風趣的姑娘。”
田木嬌禮貌得回以笑容,往窗外一看:“就那個小區,你在門口放我下來吧。”
“我送你進去。”
車在田木嬌家樓下停穩,田木嬌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毫無意外被湯蒙澤叫住:“等等……後天……期待你展露活潑的一面。”
田木嬌點了點頭,“好,後天見。謝謝你,路上小心。”
活潑的一面……田木嬌想了想,似乎也只有在林心奇面前,自己才是那副牙尖嘴利勢不饒人的模樣了吧。
想到與林心奇頻頻鬥嘴的畫面,她忍不住輕輕揚起嘴角。
黑暗的樹影裏忽然傳來男聲:“在笑什麽?”
田木嬌下了一跳,回頭見到的竟是祈風一滿臉怨怼的寒意。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不免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