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給田生的信

田木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不知道湯蒙澤找她談話是何用意。

祈風一能想到的,湯蒙澤必定也能想到。

這樣一來,無論湯蒙澤是致力于職場鐵面無私;還是感情用事徇私舞弊。

她這個職位,甚至這份工作都危在旦夕。

她煩悶得很,幹脆起身打開電腦開始搜索招聘網站。

現在就職的公司,不算實習的話,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盡管加起班來不分日夜,可對它到底也有一絲感情。

換工作這種事,若不是攀上高枝主動請纓,怎麽看都有些被人掃地出門的落魄。

難得一次她想站穩腳跟不逃跑。

确實也是無路可逃。

第二天,依然這麽早。

田木嬌走進辦公室,發現湯蒙澤仍舊維持着昨夜的姿勢面對電腦。

他又留宿公司了。

她敲了敲門。

“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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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木嬌小心推開門,玻璃辦公室關了一夜,暖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夾雜着湯蒙澤特有的氣味。

她不由自主得退了一步,直到嗅覺适應了些才走了進去。

她只是不喜歡聞到明顯的人味。

她手裏拿着兩份早點,一份放在桌面上:“吃點吧。”

湯蒙澤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端起咖啡猛喝一口。

“謝謝。”

他慢慢吃起三明治,以至于很久都沒有說話。

田木嬌拘謹得站在辦公桌前,手裏她自己的早點漸漸涼透。

“坐啊。”湯蒙澤仿佛這才意識到她還在似的。

“你是……要開除我麽?”田木嬌揉着手裏的早點塑料袋把手,揉得太久,突然斷了。

啪,她的煎餅果子摔得稀爛,榨菜粘着紅色的辣椒醬散落出來。

湯蒙澤勾了勾嘴角,站起身來面對窗外伸了個懶腰:“請我吃三明治,自己只吃這個?”

“呃,夠辣。”

“你一大早就吃辣?”

田木嬌完全弄不明白湯蒙澤一大早找她談話,居然只讨論她的口味問題?

她決心不再陪他唠嗑,小心得收拾着地面:“湯主管,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我先出去工作了。”

“讓打掃的阿姨來收拾吧。”湯蒙澤終于轉過身來,一夜的熬夜和伏睡将他天藍色的襯衫壓得到處褶皺。

“以後,讓他不要出現在公司附近了,也不要在公司裏提起他的工作和名字,可以做到嗎?”

田木嬌身子一震,點頭點得如同搗蒜:“只要不開除我,怎麽樣都行!”

想了想,她又賭咒發誓道:“湯主管!我和祈風一已經六年沒見了,他最近才搬到我家對門,我們也是最近才開始說話,那個項目趕工的時候,我根本連他的面都沒見過,我絕對沒有洩露內部創意!”

“我知道。”湯蒙澤撫了撫眉角,“快出去工作吧,有人來了。”

按理她作為一個功績貧乏的年輕員工,出現與競争對手這樣密切的關系,讓上頭知道的話肯定是要調組的。

開除?她想得太簡單了。

最有可能的是被換去投标部,往後的日子,她的工作便多了從祈風一那裏打探他們的方案創意這一項。

在這樣的公司裏,這是常事。

她生性耿直,純粹得很。要是讓她的感情與事業混為一談,甚至鬼祟得以此為籌碼,對她而言一定是個不小的打擊。

況且,田木嬌确實有着同齡人裏不多見的沉穩和努力,心思細膩敏銳的同時也按得下性子、守得了規矩,在設計方面是棵好苗子。

無論于公于私,他都不想毀了她的前程。

最早走進辦公區的是譚小西她們三個,恰好見到田木嬌如釋重負得從湯蒙澤的辦公室裏出來。

三束略帶敵意與譏諷的目光不偏不倚得打在田木嬌臉上,讓她有一種百口莫辯的羞辱感。

她們一定誤會了,以為她與湯蒙澤同室共處了一晚上!

“早。”她強打着精神,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并沒有受到影響。

三人皮笑肉不笑得做了個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

整個辦公區又安靜得一片死寂。

田木嬌的手舉到眉心,又很快拿開。若是揉了,恐怕妝要花。

她打開電腦埋進複雜的管道圖裏,還是工作最貼心,只要努力就會有結果。

快到下班時間,她才想起給祈風一發了微信:“你不要再來接我了。湯主管說只要不提起你的工作和你這個人就沒問題!”

祈風一看了看手機,郁悶得不行。

本來已經準備去接她了。

“那你今晚幾點能下班?”他問,若是太晚的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一個人回家。

“盡快吧。”

“如果超過九點我就來接你。”

“好吧。”

田木嬌嘆了口氣,手頭上的任務并不是很緊,只是方案的修改不知有沒有起色。

湯蒙澤倒是早早得從辦公室裏出來,将西裝搭在肩上,目不斜視得走出了辦公區。

辦公室裏一下子悉悉索索起來:“他這是下班了?”

“他昨晚奮戰了一夜,應該是熬不住了吧。”

“不像啊,他可是出了名的能熬。看來是問題解決了。”

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氣,很快開始準備下班。

胡茉又第一個理好了包包:“木嬌,一起走麽?”她瞥了一眼虎視眈眈的譚小西。

“嗯。等我收拾一下。”田木嬌一面眼睛盯着顯示屏,一面将桌面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捋進自己的挎包。

最後才合上電腦:“走吧。”

盡管她并不想立刻下班,可胡茉算是她在這個辦公室裏交情最好的,她樂觀開朗,感染力強,與林心奇有那麽一點相似。

兩人回家路程也有差不多近半的順路,她幾乎每天下班後都會邀她一起回家。

田木嬌很好得控制着數字,她每邀請三次,總要有一次答應。

以此來穩固似是而非的友誼。

一路走到地鐵站,胡茉終于忍不住了:“田木嬌,聽說你昨晚和湯主管辦公室獨處了一夜?”

田木嬌讪讪一笑:“哪裏的事,我只是走得晚來得早而已。”

“那你和他現在到底有沒有在一起?我怎麽看不懂呢?”

“沒有。”

胡茉做驚訝狀抽了一口冷氣:“他這麽隆重得向你表白,你居然拒絕了?”

“嗯。”田木嬌無奈得點頭,她最不想聊的就是這個。

“為什麽?”

果然還是逃不開這個問題。

“我有喜歡的人。”她淡淡道。

胡茉本還不信,恰逢祈風一來電。

田木嬌笑了笑接起:"我已經在回家路上了。"

祈風一愣了愣,還是不放心道:"你一個人?"

"沒有,和同事一起。"

"那個主管?"

"不是,女同事。"

對方明顯松了口氣:"那你路上小心,我在家等你,今天我做飯。"

"好。"

田木嬌挂了電話,一臉如我所言的表情。

胡茉鄭重其事得點了點頭:"那譚小西她們可白白針對你了。不過你也更要小心,湯主管沒有任何理由維護你,她們要是找你洩憤,你也只好自生自滅了。"

田木嬌嘆了口氣:"如果她們知道我沒有接受,會放下敵意麽?"

"我們這樣的公司,上下幾百號人,你指望永遠獨善其身?你在這裏工作了近兩年,最近才開始得罪人,已經是史無前例的冰清玉潔了。"

"我并沒有得罪她們啊。"

"你記住,愛搬弄是非的人,是不需要你主動去‘得罪’的。以你的性格,硬碰硬肯定吃虧,還是別理她們了,能避則避。"

胡茉在部門裏也算個老人了,嚴格說起來她是與譚小西她們差不多時間轉正的,不過她比她們多了一年的實習期,算起來已經是第五個年頭。

她小的時候比別人早兩年上學,年紀與田木嬌相仿,資歷卻老練得多。

經歷得自然也更多些。

田木嬌又嘆了口氣:"又不是宮鬥,大家都是同事,相互算計有多累?"

"那你可錯了,沒聽說宮鬥戲就是宮廷版的升職記麽?"

地鐵來了,田木嬌不再說話,她不喜歡在封閉的公共場合聊天。

兩人各自琢磨自己的手機,直到胡茉到了站,田木嬌則下車換乘。

"那天送點心的事,湯主管說你沒?"胡茉走之前又問。

"沒有。"

"看來他不是那種公報私仇的人。"

"他對每個下屬都很寬容。"

"對譚小西就不一定,他叫你進去說了什麽?"

"和你一樣,只是提醒我做好分內事。"田木嬌善意一笑,"我要去換乘了,早點回去吧。"

胡茉走後,她戴上耳機安靜得往另一條地鐵線路的站臺走去。

譚小西對她的敵意已經昭然若揭,現在,恐怕辦公室裏所有人都等着看一場好戲。

她最讨厭的就是演好戲!

回響在耳邊的仍舊是當年的曲調,帶着只屬于當年的回憶。

音樂有時會在心裏留下一種奇妙的"共感覺",仿佛聽到那個旋律,眼前就會浮現當初那幕場景。

多年前的無心一聽,卻滲入骨血,成了人生片段的配樂。

可若是一段旋律陪伴了太久的歲月,便融合了複雜情緒,時時挑逗不一樣的神經。

比如現在,極其優柔的一首情歌,卻讓她想起祈風一離開之後,那些被孤立、算計、草木皆兵的日子。

她頭疼得取下了耳機。

出站口不遠處有一個郵筒,她直直走向那裏,小心翼翼得摸出一個鵝黃色的信封,上面畫着娟秀的雛菊。

她撫摸着信封,聞到上面淡淡的香氣,仿佛祈禱一般,将它投進郵筒。

上面寫着:田生親啓。

她卻清楚得知道,收信人不可能是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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