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已到耳順之年的嬴稷,卻對年輕的嬴渠梁行了晚輩禮,且還以謙恭的口吻自稱“秦小子稷”,這着實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秦國大臣們的目光來回在嬴渠梁和嬴稷的身上掃視,似乎在思考他們究竟是什麽關系。

在場的他國士子們,也在消化着他們剛剛得到的龐大信息。

有這麽一個插曲在,這場求賢大會自然是舉辦不下去了。

嬴渠梁急于弄明白,嬴稷和這些突然冒出來的秦兵是怎麽回事兒。

其餘各國的士子們,在看到氣勢洶洶的大秦銳士時,也表示他們需要冷靜冷靜。

嬴渠梁見狀,索性親自出面推遲了這場求賢大會。

“寡人知道,在座的諸位,恐怕一時難以接受韓趙聯軍被我秦軍打敗的事實。這樣吧,寡人給諸位一些适應時間。”

“三日過後,寡人會重新舉辦求賢大會,對諸位掃榻相迎。屆時,諸位有什麽疑惑,寡人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至于現在,嬴渠梁要優先處理與嬴稷有關之事,以及與趙成侯和韓昭侯取得聯系。

韓國與趙國巴巴地派出二十萬聯軍來攻打秦國,卻遭遇大敗,連韓軍主将和趙軍主将都被綁到了栎陽,主動權自然落在了秦國一方的手中。

是時候該向趙成侯和韓昭侯讨論一下賠償的問題了。

這二人既然敢聯手向秦國發兵,嬴渠梁自然不能輕易饒過他們!

“慢着!”

在列國士子們離去之前,嬴稷叫住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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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嬴渠梁面前,與在這些士子們面前,完全是兩幅面孔。

傲慢,陰鸷,嗜血,仿佛就是他的代名詞。

這些士子敢對嬴渠梁步步緊逼,但在嬴稷的威壓下,卻一個反對的字都說不出口。他們毫不懷疑,若是他們惹得眼前之人不高興了,圍在邊上的那些秦銳士就會蜂擁而上,用鋒利的兵器将他們刺個對穿!

“既然你們方才說,你們是為了強秦出謀劃策而入秦的,三日後,我要看到你們的強秦之策!”

他傾身上前:“禮遇與尊重,那是給真正的有才之士的。若你們拿不出強秦之策,只能證明你們徒有其表!對于徒有其表之人,我秦國不需要給與任何禮遇!”

嬴稷的突然上前,令站在前排的一些士子吓得踉跄着後退。

衛鞅站在人群中,看了看嬴稷,又看了看嬴渠梁,若有所思。

待列國士子們離開後,嬴稷見周圍沒了外人,又鄭重地向着嬴渠梁行了一禮。

“孫兒嬴稷,見過大父!”

“你、你叫我什麽?大父?”嬴渠梁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這時,嬴稷身邊的近侍将一封《求賢令》,以及一頂代表王權的冕冠拿了出來。

在衆目睽睽之下,嬴稷将那頂前後各有十二串旒珠的冕冠戴在了頭上。

然後,他拿着那封《求賢令》,來到了嬴渠梁的身邊:“嬴稷,是大父的太子,我秦國惠文王嬴驷之子。”

“日前,我接到了大父的《求賢令》,于是便率領大軍來到了此處。”

嬴稷的話,令嬴渠梁手底下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他們君上的《求賢令》還有這般神奇的效果嗎?不僅将其餘國家的士子給招來了,甚至還将後輩也給招來了!

秦惠文王是誰,他們不知道,但嬴驷是誰,他們知道啊!嬴驷不就是他們秦國剛剛年滿三歲的小太子嗎?

眼前這人是太子驷的兒子,他們秦國的下下代國君?

這時,嬴稷命人展開的那封《求賢令》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與發往六國的《求賢令》不同,這封《求賢令》的周圍泛着一層金光。

親眼見到如此神異的事物,這下子,在場的秦國大臣們終于相信眼前的嬴稷真的是自家君上的後代了。

嬴虔不由大笑三聲,暢快地道:“蒼天有眼,天佑我大秦!”

他想做而不能做的事,眼前這名弟弟的後代都替他做了,實在痛快!

嬴渠梁命人将年幼的太子驷帶了上來。

此時,嬴驷還是個嫩生生的小包子,他似乎剛睡醒,被帶上來的時候,還有些懵懂。

他擡起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精準地定位到嬴渠梁身上,脆生生地喊了聲“阿父”。

看到兒子如此可愛的模樣,哪怕是總是面帶愁容的嬴渠梁,也收起了臉上的憂慮之色,眼中流露出些許笑意。

嬴渠梁從仆從的手中接過了嬴驷,摸了摸兒子的頭。

随後,他将年幼的嬴驷遞到了嬴稷的面前:“這便是我秦國太子嬴驷。”

也是嬴稷口中……他的阿父。

小小的嬴驷疑惑地瞅着眼前的嬴稷,不明白阿父為什麽要将他遞到這人的面前。

他牢記着阿父與他說過的話,有人向他行禮,他要對那人說“免禮”。

然而他等了又等,也沒等到面前之人向他行禮。

這也讓嬴驷鼓起了腮幫子:“你怎麽還不向我行禮呀?”

那他的臺詞到底還要不要說啦?再不說,他待會兒又要忘詞了!

嬴稷看着眼前同他孫子差不多大的小小的阿父,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對着比他年輕了不少的大父,還可以恭恭敬敬地執晚輩禮。因為不論如何,此時的大父已經是一國之君,大父遠比看上去更加的成熟穩重。

可面對眼前的小奶娃,嬴稷的這聲“阿父”,是真的叫不出口。

他伸出手,在嬴驷疑惑的目光中,戳了戳他肥嘟嘟的小臉。

“放、放肆!”嬴驷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他開始揪着嬴渠梁的袖子,跟嬴渠梁告狀:“阿父,他、他……”

嬴渠梁憐愛地摸了摸兒子的頭,命仆從将他抱了下去。

嬴稷興許的确是嬴驷之子,但那也是未來的事了。

眼下,嬴驷只是個年幼的孩子,嬴稷卻已身居高位多年,嬴稷恐怕也很難将嬴驷當做他的長輩吧?

事實上,嬴稷能夠當着衆人的面稱呼嬴渠梁為大父,已經出乎嬴渠梁的預料了。

“見到自己的阿父,感想如何?”嬴渠梁看向嬴稷的目光中帶着些調侃意味。

嬴稷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沒有想到,幼時的阿父,竟然如此活潑……”

可惜那是他的阿父,倘若那是他的小孫子,他就可以抱過來盡情地逗弄了。

以嬴驷作為話題,嬴渠梁順利地與跨越時空而來的大孫子拉近了距離。

當嬴渠梁從嬴稷處得知,嬴驷未來稱王,東出函谷惹得六國忌憚之後,他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來,寡人成功了。”

他成功扭轉了秦國積貧積弱的現狀,讓秦國變得強大了起來。

在實力不濟的時候稱王,無疑會成為別人的靶子。

唯有強大的實力,方能撐起頭頂的冕冠。

“是,大父成功了。”嬴稷道。

這也是他與嬴渠梁素未謀面,卻對嬴渠梁如此尊敬的原因。嬴渠梁就如一塊基石,瞧着不起眼,卻能支撐他們向着更高的地方邁進。

只是,想起嬴渠梁在求賢大會上被人诘問之事,嬴稷便不由皺起了眉。

“方才的求賢大會……”

“稷兒可是覺得,寡人在各國士子面前,表現得過于卑微?”嬴渠梁仿佛料到了嬴稷想說些什麽。

嬴渠梁對嬴稷的稱呼,讓嬴稷有些不适。已經很久沒有人稱呼他為“稷兒”了……

但很快,嬴稷就說服了自己。眼前之人,是他的大父。既是他的大父,這麽稱呼他,便相當合理了。

“不錯,那些人中,大多數都是沽名釣譽之輩,大父何必搭理他們?唯有少數有才之士,才值得大父禮賢下士!”

其實,說那些士子中大部分都是沽名釣譽之輩,實在有些冤枉了他們。

不過,在嬴稷看來,不能為他秦國所用之人,與沽名釣譽之輩沒什麽差別。

“這些寡人何嘗不知?可我秦國缺乏能臣名士,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入秦。寡人萬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将他們給推開。”

嬴渠梁嘆了口氣,語氣沉重地道:“落後就要挨打,弱國沒有尊嚴。秦國受人輕賤,寡人何能幸免?”

“你覺得,寡人是在屈尊俯就他們。可這就是秦國的現狀,由不得寡人選擇,容不得寡人逃避。”

“寡人惟願這些輕賤與歧視,在寡人這一代終結。日後,驷兒與你,在六國面前可以挺直了腰杆子說話。”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卻讓早已硬了心腸的嬴稷微微紅了眼眶。

此時,嬴稷的心中湧出了些久違的感動。

正因如此,他才會在接到來自嬴渠梁的《求賢令》之後,毫不猶豫地放下手中的事務,來到這裏襄助嬴渠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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