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嬴渠梁給嬴政寄去的書信一共分為兩份,一份是國書,一份是家書。
在國書中,嬴渠梁向嬴政問明了嬴政大軍現在的狀況,包括嬴政手底下的兵力和糧草情況,以及是否需要來自秦國的增援。
與此同時,他也向嬴政表明了秦國這邊的議和态度,是讓魏國将崤山以西的地界全部割讓給秦國,魏人撤退至崤山以東,并向秦人賠償糧草、布匹和鹽鐵等資源若幹。
并非不想向魏國索要更多的城池,可即使要得到,也得能夠接得住才行。
秦國現在變法剛剛起步,據山而守,已是極限。
與其向魏國索要過多的土地,倒不如向魏國多要一些資源,用來發展秦國。
不過,這批糧食、布匹和鹽鐵,對于魏國來說,着實不是一筆小數目。即使是魏王,也得掏空國家的倉庫,才能把這批物資給湊出來。
多虧嬴政攻下了大梁城,嬴渠梁才能這樣跟魏惠王漫天要價。
如果魏惠王答應了嬴渠梁的要求,至少今年,他是沒底氣再發動什麽對外戰争了,即使是明年也夠嗆。
嬴政将談判的底線交由嬴渠梁來決定,是一項十分明智的選擇。唯有嬴渠梁最清楚,現在的秦國最需要什麽,魏國能夠承受的極限又在哪裏。
在寫完這封國書後,嬴渠梁頗為興奮地對嬴稷道:“待崤山屏障一到手,我秦國便不必再跟魏國死磕。我們可以據山而守,好好發展壯大自身。等時機成熟了,将巴蜀之地一并拿下,我秦國東出争霸便再無後顧之憂。”
在與嬴稷和白起等人的交談中,嬴渠梁也意識到了巴蜀之地對秦國的重要性。
巴蜀之地有豐富的礦物資源,有鹽池,又可作為秦國的糧倉,将這兩處拿下,秦國便可盡得巴蜀的人力、物力。
在嬴稷的世界中,巴蜀兩國皆是秦惠文王時期納入秦國版圖的。
巴國與蜀國互為仇敵,巴國被蜀國擊敗後,曾向秦國求援。
對于攻打蜀國一事,嬴驷十分心動,卻又擔心蜀道難行,秦國一旦陷入巴蜀之争中,恐怕會被周邊的國家趁虛而入。
張儀看出了嬴驷的顧慮,剛好,他個人也有類似的想法,于是,他主張應該率先攻打韓國。
司馬錯卻認為,秦國攻打蜀國,雖然有一定的風險,一旦成功卻能得到蜀國的資源,秦國要是攻打韓國,很可能引得其他國家合縱攻秦,到時候,秦國便是勞而無功。
最終,嬴驷采納了司馬錯的谏言,命令司馬錯、張儀等人攻打蜀國,并在滅蜀之後,順帶着将巴國也拿下了。
事實證明,這是一項十分明智的抉擇。
巴蜀之地因鹽池和良田而成為富庶之國,秦國将巴國和蜀國一口氣吞下後,得到了巴國和蜀國的全部資源,秦國因此而變得更加富庶,糧食産量也急劇上升。
後來,秦武王嬴蕩與秦昭襄王嬴稷能夠指哪兒打哪兒,也是因為他們有了足夠的底氣。
嬴稷一聽嬴渠梁說要攻打巴國和蜀國,頓時就來了勁兒:“待大父要出兵那一日,如果稷還在這裏,這攻打巴蜀之地的事,定要算稷一份!”
“攻打巴國和蜀國之事,還是稍後再考慮吧。”嬴渠梁道:“現在,你要考慮的,是好好給政兒寫一封家書。”
一談到這個話題,嬴稷立時就變得興致缺缺。
他膝下兒子不多,孫子卻不少,他還從來沒給他膝下哪個兒孫寫過家書呢!
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後輩,也配讓他花心思?
嬴渠梁見狀,一個眼神掃了過去:“驷兒都在寡人的要求下,給政兒寫了一份家書,你不會還比不過驷兒吧?”
嬴稷:“……”
拿他同他年僅四歲的阿父比?
嬴稷:“……知道了,稷會寫的。”
這時,遠在大梁城的嬴政還不知道,他被自家未曾謀面的曾大父給嫌棄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嬴稷,入不得他眼的人,他都挺嫌棄的。在這方面,即使是他的兒孫,他也一視同仁。
當嬴政拆開來自秦國的信件時,看到的,就是一份厚厚的國書,一份厚厚的家書,以及兩份薄薄的家書。
嬴政率先将國書打開看了,在明确了老祖宗秦孝公那邊的态度後,他将底下得用的臣子們都召喚了過來,将這封國書交給那些大臣們挨個兒傳閱。
王贲一看到嬴渠梁的要求,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孝公提出的要求不像嬴政提出的要求那般嚴苛。如果是按照孝公的要求來,他們未必不能跟魏國達成共識。
王贲心中在想什麽,幾乎都寫在臉上。
沒多久,嬴政犀利的目光就掃了過來:“王卿可是覺得,寡人先前的要求太過分了?”
“不過分。王上攻占了魏都大梁城,又俘虜了魏國宗室,王上提出要将魏國納入到我秦國版圖之中,是應該的……”
只是,魏國上下寧願魚死網破,也接受不了從第一強國到亡國的落差。
要是秦魏雙方都不肯讓步,最後只能便宜了齊國。
想到這裏,王贲懇切地對嬴政道:“孝公考慮得很是周全,還請王上三思!”
嬴政眸中閃過一抹幽光,他尚未開口,他身旁的趙高就笑着道:“王将軍多慮了,王上運籌帷幄,在做事之前,自然将一切都考慮好了。王上先前讓王将軍去勸降魏王,難道還真是指望魏王此刻就心甘情願地投降麽?”
嚴格來說,趙高只是秦王身邊的近侍,秦王與身邊大臣的交談,是輪不到他插話的。
但王贲見嬴政并未阻止趙高,便只當這趙高是在傳達秦王的意思。
“這……”王贲想了想,忽然瞪大了眼:“莫非,王上是故意提出一個魏王不可能答應的要求,随後再與魏王慢慢談判?”
嬴政高深莫測。
王贲見狀,若有所思。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何嬴政會這般寵信趙高了。哪怕趙高觸犯了律法當判死罪,嬴政也要将趙高保下。
像趙高這樣善于揣摩秦王心思的近使,可不多見。
王贲的目光轉移到擺在大案上的另外幾封竹簡上:“這是……”
嬴政輕咳一聲:“這是寡人的家書。”
顯然不欲與底下的臣子們分享老祖宗對他這個小輩的“關愛。”
“家書?”在得到這個答案後,王贲顯然也很是詫異,但他轉念一想。
秦孝公是自家秦王的直系先祖,雖然這之間的輩分隔得有些遠了,可他給自家秦王寄家書,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這時,趙高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秦國先祖見王上接了《求賢令》,來解秦國之危,想必有許多話要與王上說,臣等就不在這裏礙事了。”
在說完這番話後,趙高還用眼神示意王贲。王贲也反應了過來,跟着趙高一起告辭。
他們二人離去之後,嬴政望向了擺在案頭的家書,眼中露出了幾分複雜的神色。
家書啊……
這對于他來說,是個極為陌生的物件兒。
嬴政是其父嬴異人在趙國為質期間,在邯鄲出生的。他出生前後,正是秦趙沖突最為激烈的時候。
前有長平之戰,四十萬趙軍被秦國坑殺,後有邯鄲之圍,秦昭襄王派秦軍出征圍住邯鄲,想要一舉滅趙,最終卻功敗垂成。
趙人雖然堪堪保住了自己的國家,他們對秦國的仇恨卻達到了頂峰。
在趙人們敵視的目光和過激的行為之下,嬴異人生怕自己哪日性命不保,于是,他接受呂不韋的谏言,重金賄賂邯鄲守衛,連夜從趙國出逃。
至于趙姬和嬴政,嬴異人就顧不上了。他自己從趙國逃離,尚且要費盡全力,若是再加兩個人,不知道又将多出多少變數。
趙姬和年幼的嬴政,就這樣被留在了趙國。
嬴政同時身具秦趙兩國的血脈,他的童年,卻是在趙人的憎惡中度過的。
被排擠、被唾罵、被詛咒,每每有人見了他,都會朝着他翻白眼:“看,這就是賊秦之子!”
“有爹生沒爹養的賤-種!”
“他阿娘就是個娼-婦,跟賊秦之人茍-合,才生下了他!他根本就不該出生!”
然後,周圍的小孩就會朝嬴政扔石頭,用他們所知道的最傷人的話語來咒罵嬴政。
嬴政不是個願意忍氣吞聲的孩子,誰敢侮-辱他,誰敢侮-辱他阿娘,他即使是拼着自己受一身傷,也要讓那人付出代價。
次數多了之後,那些知道嬴政身份的趙國孩子們漸漸不敢再直接與嬴政動手。
只是,他們學會了用新的法子來折磨嬴政母子。比如,大半夜的時候在嬴政家門外敲鑼打鼓,或是往嬴政家大門上扔石頭,擾得嬴政母子煩不勝煩,又比如,往嬴政母子居住的院牆上潑糞水……
在趙國,嬴政感受到了最純粹的惡意。那時的他,大概是最期待親情的時候。
如果那時,他能接到從鹹陽傳來的“家書”,即使他的大半苦難,皆是因嬴異人抛棄他們母子而起,恐怕他也會對嬴異人多幾分感情吧?
可惜,沒有。
每當趙姬覺得被人喊打喊殺的日子難以忍受時,她都會向她的父母詢問,鹹陽那邊,有沒有傳來什麽消息。
但每一次,趙姬父母的沉默,都無聲地訴說着某個事實。
次數多了,不僅趙姬對她名義上的夫君完全失望,就連年幼的嬴政,眼中的光芒也徹底消散了。
罷了,就當他沒有父親吧。反正,從他懂事以來,他就沒感受過來自那個男人的關懷。
不再期待來自秦國的“家書”,不再期待來自父親的關懷,年幼的嬴政,驟然間成長了起來,也成熟了不少。
趙姬開始寄希望于曾與她有舊的呂不韋,她開始頻頻給呂不韋寫信,希望呂不韋能夠看在舊日的情分上幫幫她。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趙姬總算是收到了一封來自呂不韋的回信。
從那封書信中,趙姬得知,嬴異人在歸秦後不久,便為了讨嫡母華陽夫人的歡心,認華陽夫人為母,并更名為子楚。華陽夫人看重子楚,為他籌謀,他也終于得了安國君嬴柱幾分看重。
嬴子楚接受了秦國的安排,娶了秦國貴女為妻,并誕下了次子嬴成蟜。
算算時間,那嬴成蟜,竟在嬴子楚逃回秦國後一年就出生了。
這也意味着,當趙姬和嬴政母子在趙國飽受折磨,擔驚受怕之時,嬴子楚在與另一個女子卿卿我我,将趙姬母子忘在了腦後。
那一日,趙姬又哭又笑,像是一個瘋婆子似的,不斷當着嬴政的面痛罵他的生父“沒良心”。
嬴政卻用小大人般的口吻對趙姬道:“你不是早就該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了嗎?”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心存僥幸呢?為何還要……對嬴子楚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如果嬴子楚真的在意他們母子,他逃離趙國的時候,當真沒法子将他們母子一起帶走嗎?
嬴政說的這些,趙姬其實心裏都明白。只是啊,他們在趙國日子過得太苦,就連趙姬的父母,都忍不住埋怨女兒和外孫連累了他們。
在這種情況下,嬴異人對趙姬的承諾,就成了趙姬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秦王孫終有一日會身居高位,接他們母子去享福……這也是趙姬娘家之人即使頂着巨大壓力,也願意繼續庇護他們的原因。
現在,就連這最後的幻想也破滅了,趙姬不知道,如果她的娘家人不願意再庇護他們,她和嬴政是否會被憤怒的趙國人撕碎。
在這種情況下,嬴政絲毫不能理解她的苦心,還在說“風涼話”,這無疑讓趙姬情緒更為激動,她忍不住動手打了他……
那件事後續如何,嬴政不大記得了。只是,他終究與趙姬産生了隔閡。
他們雖是嫡親母子,雖曾在趙國相依為命,卻依舊無法理解彼此。
歸秦的嬴子楚不記得趙姬母子了,可他身邊還有呂不韋在。呂不韋會時不時在嬴子楚耳邊提起趙姬母子,并告訴嬴子楚,趙姬母子在趙國過得有多不容易,又是多麽的想念嬴子楚。
呂不韋商人出身,靠着投資嬴子楚,終于在秦國得到了一些地位。
可嬴子楚新娶的秦國貴女不大看得上呂不韋。呂不韋深知,即便他能夠得到嬴子楚的倚重和信任,若是繼續這樣發展下去,他終有一日會被邊緣化。
捧趙姬母子上位,既是因為他跟趙姬之間有些情分,也是為了他自身的利益。
在呂不韋時不時的提醒下,嬴子楚總算沒有徹底忘記趙姬和嬴政母子。
那到底也是他曾經的妻子和孩子,雖然他沒有那麽看重他們,卻也并非全然不在意他們的死活。
嬴子楚曾私底下向呂不韋保證:“眼下我根基不穩,不好有什麽大動作。待我得到阿父的認可,成為阿父的繼承人,我立刻就将趙姬和政兒接回來。”
後來,秦昭襄王嬴稷薨逝,秦孝文王嬴柱繼位,立嬴子楚為太子,嬴子楚終于有了實踐他諾言的一日。
他鼓足了勇氣,向嬴柱禀告他在趙國為質時,曾娶妻生子之事,向嬴柱提議與趙國進行交涉,将趙姬和嬴政母子接回秦國。
将嬴成蟜當成自己親孫子來寵的華陽王後,自然不樂意見到有人回來跟她寵愛的孫子争奪資源。
嬴子楚現在是秦國王儲,膝下只有嬴成蟜一子,只要嬴成蟜不夭折,那麽日後,他自然會成為嬴子楚的繼承人。一旦嬴政歸秦,嬴子楚少不得要與嬴政争上一番。
在秦律的約束下,唯有繼承大統的那一脈可以盡享榮華,其他公子則會淪為旁支,若無功績,便沒有爵位可以承襲,除非秦君額外開恩。
華陽夫人的反對,讓嬴子楚和呂不韋心中一緊。
幸而,向來對華陽王後十分寵愛的秦王柱,在這件事上沒有聽華陽夫人的意見。
“子楚膝下唯有成蟜一子,這太少了。”
“成蟜資質如何暫且不提,若是日後,他有個什麽不測,我秦國豈不是要面臨後繼無人的危險?不妥,不妥!”
秦王柱連連搖頭。
華陽王後又勸了幾句,見秦王柱态度堅決,她也就不再堅持。
這些年來,她看似受盡嬴柱寵愛,讓嬴柱對她言聽計從。可實際上,她只是很會揣度嬴柱的心思罷了。
嬴柱舉棋不定的時候,她可以竭力勸說嬴柱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行事,一旦嬴柱下定了決心,她也不會拂逆嬴柱的心意。正因如此,膝下沒有子嗣的她,才能一直深受嬴柱寵愛。
就這樣,在一番交涉下,趙人将趙姬母子送回了秦國。
可嬴政和趙姬并沒有就此而苦盡甘來——他們人還在路上呢,就聽說秦王柱也薨逝了,在位僅僅三日。
嬴政母子歸秦前後,正是秦國宗室上下最為忙碌的時候,忙着為嬴柱治喪,忙着讓新君登基。
理所當然的,嬴政又一次被忽視了。
甚至有些別有用心的人,還開始編排起了嬴政母子的閑話。
“他們不會是喪門星吧,否則,為何老秦王剛剛決定要接他們回來,人就沒了呢?”
那段時間,嬴政與趙姬的日子,并不比他們在趙國時舒坦多少。
他們終于如願以償,回到了秦國。但,秦國似乎并不歡迎他們。
直到嬴子楚得知了趙姬母子的近況,以雷霆之勢幹預此事,嬴政母子的日子這才好過了一些。
嬴子楚出手,倒也不全是為了趙姬母子。他并不希望有人将嬴政歸國,與秦孝文王病逝這兩件事聯系到一處。
是嬴子楚率先提議要将嬴政母子接過來的,如果真的是嬴政母子害死了秦孝文王,那豈不是說明是嬴子楚害死了自己的生父?
在嬴子楚的控制下,這則誅心的流言,才終于銷聲匿跡。
嬴政并沒有去調查這件事,可他知道,會做這件事的,多半是不希望他上位的人。
他和趙姬此前從未與秦國之人接觸過,更未與這些人結怨。有什麽人非得跟他這個剛剛從趙地歸秦的公子過不去呢?
趙姬嚷嚷着要找人徹查此事,嬴政卻覺得不用查。查出來又如何呢,現在的他們,還太過弱小,不會是那些人的對手。
忙完諸事之後,已經成為秦國新君的子楚開始考慮繼承人問題了,嬴政和嬴成蟜兩位公子也随之進入衆人的視線範圍中。
嬴政是嬴子楚的長子,小小年紀便心性堅韌、聰慧過人。
與被保護着長大的嬴成蟜相比,嬴政無疑更有資格成為太子。
反對嬴政成為太子的人,也同樣振振有詞。
“公子政是在趙地長大的,連秦國話都說得不甚流暢。其趙人耶?秦人耶?這樣的人,怎可成為我秦國未來的國君?”
嬴政聽聞此言,一顆心止不住地往下沉。趙人不承認他身上的趙國血統,稱他為“賊秦後裔”,難道現在,秦人也不肯承認他的身份麽?
好在,終究有人為嬴政說公道話。
“公子政尚且不會說話之時,便代替王上,在趙國為質。為此,他不像公子成蟜一般,養尊處優,他甚至每日都要擔驚受怕。在你看來,公子政秦國話說得不流暢,是他不配做秦國儲君的證明,可在我看來,這恰恰是他最大的功績!”
“你用這個理由攻讦公子政,難道就不怕會令日後去別國為質的公子寒心麽?”
嬴子楚看了看年幼早慧的嬴政,又看了看天真爛漫的嬴成蟜,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但他并沒有立刻表現出來,而是開口問道:“政兒,你怎麽說?你認為,你配得上我秦國太子之位麽?”
嬴政似乎沒有想到,他會被嬴子楚問到這個問題。
但既然,嬴子楚将選擇權交到了他的手上,他自然不會放過!他已經受夠了仰人鼻息的日子了!
嬴政倏然擡起頭,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對嬴子楚道:“若政為秦國太子,日後,我秦國不需再向任何一國派遣質子!”
他受過的苦,他不會讓他的後代再一次承受!
嬴子楚在聽到這番話語後,十分高興:“好!政兒小小年紀,就有此志向,堪為我秦國太子!”
一旁的嬴成蟜懵懂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他仗着嬴子楚寵他,邁着小短腿,一路小跑到嬴子楚身邊,拉着嬴子楚的衣袖跟嬴子楚撒嬌:“阿父,你怎麽不問問成蟜呀!成蟜也可以讓阿父高興起來!”
嬴子楚沒有介意小兒子的冒失,反而躬身将他抱在了懷中:“成蟜每日乖乖的,阿父就已經很高興了。”
說完這話,嬴子楚側過頭對嬴政道:“寡人唯有你和成蟜兩個孩子,日後,成蟜若是成器,便讓成蟜給你幫忙,你們兄弟二人其利斷金,也是一樁佳話。若是成蟜不中用,你只管照拂他一二,別叫他受委屈就是。”
嬴政掀起眼皮,淡淡“嗯”了一聲。只要嬴子楚願意讓他做未來的秦王,他不介意如了嬴子楚所願。
他知道,自己沒在嬴子楚身邊長大,比不得嬴子楚和嬴成蟜的父子情分。
甚至,在嬴子楚看向嬴成蟜時,那自然而然的寵溺,也是他所不曾擁有過的。
但這沒關系,嬴政已經過了渴望父愛的時候。命運坎坷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權勢的重要性。
與那微不足道的父愛相比,嬴政更為渴望的,正是權勢!
嬴子楚在将嬴政立為太子之後,有意修複與嬴政的父子關系。只是,太過刻意,反而愈發顯得生疏別扭。
後來,沒幾年,嬴子楚也一病去了,年少的嬴政登上了王位,卻也成了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
他的阿娘趙姬,終究與他離心離德,為了個男人背叛了他,想要讓她與那個男人的私生子取代他的位置。
他為着當初對嬴子楚的承諾,在嬴成蟜未有功績的情況下,将嬴成蟜封為長安君,嬴成蟜也同樣背叛了他。
經歷過諸多背叛之後,嬴政開始變得冷心冷情,不肯再輕信任何人。自然,那些背叛他的人,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再後來,嬴政有了自己的子女。
可惜,他未曾與自己的父親好好相處過,他不知道該如何做一個好父親,子女們在他面前,也是恭敬有餘,親近不足。
嬴政本以為,他的親緣也就這樣了。他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他竟會收到來自老祖宗的“家書”。
此時,他身畔沒有外人,他可以不必刻意壓抑自己複雜的神色。
只見他伸出手,打開了擺在桌案上的三封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