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9 章
“往這飛!往這飛!”
“不是往那邊,你操控錯方向啦!”
“爬、快從電視機那爬到後面去!那邊有個鑰匙可以打開卧室櫃子。”
“……”
我全程沉浸式投入,時不時分出心神去指揮男人,可惜他是個菜鳥,還是特別菜的那種。
半晌後女主人一個掃帚重重拍下來,身邊的蟑螂徹底倒地飛不動了,它掙紮了一下動了動腿,随即被一拖鞋徹底拍成蟑螂餅。
我躲在冰箱頂從上往下圍觀了蟑螂兄弟之死的整個過程,不經為他的慘死哀悼。
我會秉承你的遺志,逃出去的,放心吧你不會白死的。
男人死後索性放下手柄,坐在我身邊看我打。
等我利用自己的機智解開幾個小謎團,打開門帶着戰利品食物揚長而去,游戲畫面綻放出幾個絢爛的禮花,第一關挑戰成功。
後面有一段小動畫,場景是小蟑螂戴着小帽子,背着一個大背包,手裏拿着導游小旗幟站在家門口,小旗幟沖着外界,眼中迸射着興奮的光芒,他渴望向外邊進發、占領全世界。
一命速通的感覺真好,其中不乏男人控制的小蟑螂屢次在游戲中幫我解開謎題,有幾次更是為了引開老鼠和大貓的追捕。
哎,可惜他已經死了。一個人去攻占世界怎麽說也有些寂寞呢。
下一刻,身邊竟刷新出男人操控的小蟑螂,他整個螂都比我小一圈,穿着件小西裝,頭頂觸須晃動很是崇拜地看着我。
“下一關去哪裏好呢……”操控着蟑螂正在主界面選擇,臉頰被輕輕吻了一下,羽毛一樣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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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袋又開始宕機,他的呼吸帶着點濕熱,如有實質地打在我的臉頰上,癢癢的。
“我們試一試吧,”他音色暗啞,整個人靠過來。
一切都那麽順其自然,熱絡纏綿的親吻和擁抱,掠奪着彼此的呼吸,暧昧的水聲響徹在不大的公寓內,水到渠成後再發生點晉江不能播的拉燈環節。
本該氣氛正濃,我整個人卻開始不自在,手緊緊攥着手柄,一動不敢動也沒有回應他的任何期待。
“你在害怕什麽?”
“啊?”我茫然轉身,卻見對方蓄着濃情蜜意的眼中含着絲絲愠怒,他掰過我的身子與我面對面坐好。
“你身體在顫抖,你在害怕什麽?”
我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怎麽辦?該坦白嗎?
坦白我其實是一只蟑螂。
只要說出口,我明白這輩子和他絕無可能,連朋友都做不了。
人類對蟑螂的深惡痛絕,他們用蟑螂藥毒、用開水澆、用拖鞋拍、用殺蟲劑噴……只要能消滅我們族群,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或許我們本該不能出現在這個世上,我怎敢奢求一個人類的愛?怎敢奢望什麽長相厮守?
褪去這層人類的皮囊,我還有什麽值得他為我留戀?
酸楚翻江倒海,我第一次這麽無力,痛恨身為蟑螂的自己。
可時至今日,我還是想感受一場人類轟轟烈烈的愛戀,即便代價是死亡。
人類不是最容易移情別戀的嗎?他們經常在有男女朋友時還會将目光駐足在他人身上,再等等吧,等他徹底厭棄我,我就自行離開,給下一任騰窩。
轉頭看了身旁關切溫柔注視着自己的男人,我暗暗下定決心,絕不能和他做到最後一步、那是底線,否則若他不慎知曉真相。
想到自己曾經和一只蟑螂做過那些事,那滿懷厭惡的目光我根本無法承受,将是對我最為致命的打擊。
如世間任何一個愛侶般,在節假日亦或者他下班後,我們會外出約會,去陶藝店做手工、電影院看電影吃一桶爆米花、分同一個橘子。
我會借着送文件或送午餐的由頭時常光顧公司,在他身邊一待就是半天,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是最帥的,這個觀點我很是認同。
不想出去玩的時候,就宅在家打游戲,用家庭影院看個電影、一起周末大掃除。
他身邊時常出現我的身影,我試圖在生活中留下一筆濃墨重彩的足跡,侵占他的全世界,他很高興,認為熱戀期兩人喜歡粘在一起無可厚非。
在一起一個月後,他挑選了一對鉑金戒指,是定做的情侶款,并蒂蓮枝葉纏繞,樣式簡單大方。
小小一個銀白色的圈,戴上去份量卻很重,是世上最小卻令人心甘情願的枷鎖,沉甸甸地墜在心尖能束縛住一個人的一生。
我很喜歡,第一次翻來覆去夜不能寐,輾轉反側無數次伸展五指對着月光細細端詳這枚瑩白戒指。
睡時我下意識蜷縮起來,怕磕着碰着右手緊緊包住戴戒指的左手置于心口,流淌的愛意便從指尖一直彌漫到心口。
除了他送我那天戴上後便一直細致地收起來。
他平時親吻我的指尖,見我空空蕩蕩的手,蹙眉問為何不戴着,我只能懷着歉意笑着對他說是做家務不方便,怕丢。
“下次發工資我要先買個洗碗機和掃地機器人。”他恨恨嘟囔着。
我笑笑沒說話。
對不起,我不是和你共度一生的人。但我很貪心,貪戀這一時半刻的溫柔,請允許我暫時鸠占鵲巢,以後我會還給真正屬于他的人。
雨下一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注1】
又一次情到濃時,他摟着我的腰,整個人貼在我身上,柔軟的頭發擦過我耳垂,在心牆激起陣陣漣漪,耳畔是他性.感的低喘着,望着我的淺渴色雙眸是那般深情,“這一次做到最後,可以嗎?親愛的。”
這不是尋歡的請求,而是預告,可我略微偏過頭,分明兩人之間嚴絲合縫,他能輕易察覺到我的亢奮,我也能感受到他的。
在□□燒得最熱烈之時,我輕輕搖頭後退一步抽身而出。
他表情肉眼可見冷淡,胸腔內的激情也在冷卻。
我還是搖頭,低着頭說:“不、我不要。”
“你到底在顧慮什麽?我不明白。”他快要暴躁了,這也是第一次我見他露出這般破碎挫敗的表情,也對,求歡遭拒,任何男人都會挫敗吧。
“每次、每一次,不管我怎麽撩撥,使出渾身解數,你都挺在這一步,是我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對讓你沒安全感?或者……”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伸出手想拽過我的手,“這個禮拜我就帶去你看我的母親,向他坦白我們倆的關系,好嗎?”
說到最後,他近乎是哀求地看着我,神情那般凄楚,任何人都能為之動容,可我不能。
我還是搖頭,回到自己房間,并且“咔噠”輕輕一聲,落了鎖。
男人無力地垂下肩膀,将自己重重砸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不明白,為何每次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難道是自己魅力不再,不能博取愛人歡心?
可是這算什麽,自己也是男人,數次遭到拒絕,難道就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了嗎?
在情愛之中,一人懷揣滿腔情熱,對方卻無動于衷,簡直是吵架更為傷人的冷暴力,好像自己很饑渴一樣。
他氣咻咻地松開領帶,恨恨扔出去,嘀咕着:搞什麽嗎。
一夜平靜,看似風平浪靜內裏暗潮洶湧。
兩人開始冷戰。
我遵循着協議,一如往昔地準備飯菜,整理家務,可有什麽還是不一樣了。
不再有上班前的離別吻、不再有一起窩在小沙發內打游戲的溫馨時光、不再手牽手出去約會壓馬路。
兩人比初遇時還陌生,兩扇卧室門開開關關,一個出去,另一個必會進去;一個進去,另一個才出來,明明只隔着一堵牆,同住屋檐下的兩人卻總碰不到面。
今日是周末,男人搬了筆記本在家辦公,他在書房埋頭工作十指翻飛敲敲打打,我索性躲出去買菜。
即便冷戰了,菜錢還是一如既往放在客廳的小茶幾上。
在外磨蹭許久,日頭西斜實在躲不過,站在小公寓門口準備拿鑰匙開門,那門留着一條縫,低頭一看外面多了一雙鞋。
有人來了?
疑惑推門而入,想着男人從不将誰帶回家會客,一打眼是見過數次面的熟人。
是他母親來了。
“小章也在啊,聽我兒子說我這病能好還多虧了你,這次我帶了鄉下自家散養的走地雞,還有這些曬的菌菇、紅薯幹什麽的。”
老太太穿着圍裙熱情迎了上來,接過我手裏的菜籃子向廚房走去,低頭一看直樂,“正缺姜呢,你買回來這不趕巧了嗎?”
老太太精神頭很好,“現在我病好全了,就想着來看看你們,平時都是你在做飯吧,今晚就讓老婆子來露一手。”
我跟在她後天走去廚房,路上環顧了一圈,沒見到男人身影,等邁進廚房一瞅,人蹲地上正剝蒜苗摘芹菜呢。
“回來了?”他擡頭臉上揚起燦爛的笑。
我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點頭“嗯”了一聲。
老太太主廚,我們兩個給她打下手,不多時鮮香濃郁的雞湯端上桌,金燦燦的雞油飄蕩在湯上,裏頭放了菌菇幹筍,就沖這香氣要多鮮有多鮮,其餘幾盤菜如衆星拱月般散落開來。
開飯時後我夾一筷子魚肉,正低頭吃着,轉瞬碗裏被放了一只雞腿。
“我媽煲的湯可好吃了,你嘗嘗。”
我郁悶地用筷子夾了雞腿慢慢啃,怕吃撐了。
這散養的土雞平日在田間地頭到處跑、炖湯後肉質緊實不柴,比平日買的肥碩的養殖雞味道更鮮美,鮮得我舌頭快掉下來。
勉勉強強吃完,其餘菜再意思意思夾了一筷子嘗嘗,我撐得差點走不動道。
老太太奇疑,“你這小夥看着高高壯壯,怎麽就吃這麽點?”
“媽,他飯量就這麽多,今天算多了。”男人打算母親的絮叨,用公筷夾了一筷子鳕魚到母親碗中,“這對心腦血管有好處,媽你多吃點。”
“欸。”
兒子有孝心,做母親的自然高興。
飯畢,我撐得實在走不動,老太太在又不好直接躲房間去,便窩在小沙發上嗑瓜子。
前天家裏買了洗碗機,只要把食物殘渣清理掉放進洗碗機啓動開關就好,省了不少事。
收拾完廚房後男人在我身邊坐下,此刻他家居服的袖子在肘部挽起,露出白皙瑩潤如藕段的小臂,在光的照射下比白瓷還剔透,我看得心癢難耐,壓制住邪念低頭專心磕瓜子。
他用電視遙控器調到老太太喜歡看的家庭倫理劇,我也跟着津津有味看起來。
餘光掃到老太太面露難色,斟酌着開口,“兒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找個人一起好好過日子了。”
“媽——”
“你前段時間不是升了經理,電話裏和我說準備用多年積蓄在市中心貸款買套房,我還以為你是有定下來的人、準備成家了。
當時電話那頭聽到我可為你高興了,想着你什麽時候把姑娘領過來看看。”老太太看了兒子一眼,“結果你遲遲不領來,我才琢磨着進城來看看情況。”
男人低頭沉默了,我停下磕瓜子的手,偏過頭瞅見他一截瑩白的後脖頸,短促的毛茸茸的黑發垂在那,摸上去手感很好。
心中有些懷念,我撚了撚指尖,看來人類的情感果真瞬息萬變,這才幾日冷淡,竟開始計劃買房成家了,也不知那位我素未謀面的姑娘是何端方模樣?
後面兩人的交談聲我已聽不到了,外界的任何聲音被我屏蔽,連電視機放着婆媳大戰的嘈雜争論都倏爾遠去了。
我像一個行屍走肉徒留一具空殼坐在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食不知味地磕了幾個瓜子,看到老太太不時瞥向我微蹙的眉、略帶嫌棄的眼神這才明白這是他們的家事,作為一個外人留在這聽牆角委實不應該。
拍拍身上的瓜子皮,我站起來笑了笑,“我晚飯還沒吃飽,想去夜市那買點夜宵,你有什麽要帶的嗎?”
男人面露擔憂,來不及開口便被我打斷。
“看來沒有,那我走了。”
恍惚間打開門,穿上鞋,門輕輕一阖,我與這個家、這個人從此再無聯系。
是的,我走了、永遠地走了。
一如從前所想,既然他找到心愛的能共度一生的人,我留在那也是個累贅,除了徒增傷悲還有什麽用呢?
我退出他的生活,他是該如世間所有男子般,去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他的笑、他的悲往後不再有我的參與。
這場屬于我的滑稽小醜戲終于落幕,既然唯一的主人公提前離場,我也該笑着謝幕了。
來時我身無旁物,走時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