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他們被一個女人救了,那日天氣很美,付淮一醒來就看見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他想起記憶裏未婚妻明媚的笑容,神色落寞,

女人将藥推到了他的面前:“喝吧,喝了就好了。”

那時,秦揚因為撞到了石頭所以多日未醒,付淮只能等在那裏,小村落偏僻狹小,只有幾戶人家,且都是老人婦孺和孩童,他根本無從辨別位置,只能猜測這裏可能是伏冰河的一角,又或是他們已經離伏冰河很遠了。

那段時間,他們與世隔絕,秦益的依舊昏迷,付淮不可能放秦揚一個人在這裏,他原本想用馬車将秦揚帶着去更好的地方求醫,可是這裏窮苦的,連一架馬車都沒有,有一次,他好奇地問女子:“你是怎麽将我們帶回來的。”

女子碰了碰自己的長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力氣大,把你們扛回來的。”

付淮一驚,以為她在騙自己:“怎麽可能???”

女子便轉過頭去,再不說話了。

後來,春秋寒暑匆忙的走過,付淮也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有一天他在成堆的土上畫着南粵的地圖,

從哪條路走最好,從哪最方便,他其實一直暗暗為秦揚謀劃着,想等着秦揚醒來之日跟他商量,務必要将南粵打下來作為據點,

但令他意外的是,女子竟然看懂了這個地圖,還為其補了起來,付淮眸色深沉地盯着她看,女子卻不畏懼:“我先祖是大元遷徙到南粵的游醫,所以你這裏錯了。”

她不多話,卻每每都勾的付淮想知道更多。

有一天,付淮實在忍不住了,将女子抵在牆上:“你到底怎樣才能告訴我所有!”

女子只是微微一笑,猛地前傾吻了他一下,付淮要瘋了,

那一下蜻蜓點水,沒激起他心裏半分的柔軟,反而讓他更加暴躁,

他将女子丢到了山林裏,那裏虎狼環伺。

夜裏,他便要帶着秦揚走,但少女熟知路線,付淮沉默地看着她,說:“我要走。”

女子沒有攔他:“我知道,你也必須走了。”

付淮疑惑,女子笑了一下,他問:“你笑什麽?”

女子将滿頭秀發散下,她輕輕地說:“将軍,蘇木兒的軍隊已過伏冰河,正朝這邊趕來,我幫不了你們什麽,向西三十裏有我拉你們回來的馬車,你們走吧。”

蘇木兒……付淮腦子轉不過來了,她難道不是無知的女子嗎?怎麽知道蘇木兒,女子走上前去貼在他耳邊落下一個吻:“将軍忘了我嗎?三城柳絮十裏風,我叫柳輕風。”

那竟是,付淮的未婚妻……!

但他第一時間不是抱着她,而是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對準了她,

柳輕風自嘲地笑了笑:“你的殿下沒跟你說過嗎?我是他放在伏冰河周圍的暗探,也是你們這次戰役的後援。”

付淮還是難以相信,秦揚為什麽會選她做後援,柳輕風也沒同他解釋,她如以往一樣,不多說,點到為止,只是催促着他們離開。

但付淮始終不信,竟又将她綁了起來,柳輕風這才有些慌亂,

她其實不是不能說,是不知道該如何說。

秦揚找她,是因為知道她會醫術,懂謀算,也是因為知道她背後無牽無挂,更是因為知道她與付淮自小情定,她一心所向,皆是付淮,

秦揚桀骜不馴,但也惜命,他不信任何人,卻因為付淮,将信任放在了她身上,

可這些,她都不知道能怎樣說,

她一雙眼裏的星火在這一刻坍塌,高樓萬頃,化為土灰,女子的臉色灰敗,

她終于知道自己從前是做了多美的一場白日夢,夢裏兩情相悅,夢外一廂情願。

她留不住付淮,正如此刻付淮固執的不信任,差點讓所有人都付出巨大的代價。

付淮想到曾經,心裏并無多大的波瀾,他只是有些後悔,若是曾經堅定的南下便好了,秦揚不會中毒,他們二人便不會背道而馳。

他苦笑一聲,和陸沉無聲地看着夕陽一點一點的沉下去,

“将軍,此戰若開,若是大元傾覆要如何?”

付淮吐出一口濁氣:“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說:“我只知道,我答應了陛下。恒之,我現在才忽然覺得,人有的時候不該執着的,就不要太執着了,有時候要拿起一些事,有時候也要放下一些事。”

陸沉:“将軍拿起的是陛下,放下的是大元。”

付淮笑了一聲:“恒之,你真的長大了啊……但其實不用說的這麽明白。”

陸沉搖了搖頭。

後日,六城撕毀協議,付淮一馬當先,夏日初,火流子爆發出強烈的怒吼,似乎不滿多日的冷落,六城高牆滿是血跡,

遠看,竟搖搖欲墜。

和雲捂住肚子從塌上滾了下去,血順着腿根流了出去,剛好路過春雲宮的太醫被侍女沖天的一喉嚨吓破了膽,反應過來立馬朝殿內奔去,

等南粵王趕來之時,和雲已一屍兩命,南粵王大怒,太醫說,是有人下藥,欲害王嗣,

南粵王抱緊懷中的人,不許任何人靠近。

春雲宮內大門緊閉,南粵王抱着懷裏的屍體流了一池的淚,他低着頭撫摸着少女的眉,低頭珍重地吻了上去,

“和雲,我是愛你的。”

或許有人不信,南粵王一直都很想讓天下都知道自己對和雲的珍愛,這個女子不是最初要與他成親的那個,但卻是他一眼就喜歡上的,

和雲喜歡素色衣衫,她總是安安靜靜的,是這南粵王宮的一朵不染淤泥的蓮,她從不争搶,看起來柔柔弱弱,實則只有南粵王知道,這個女子的內心有多麽的堅強,

他愛着她沉穩地氣勢,無論多少風雨欲來,任爾千錘百煉,不在意的就是不在意,喜歡的便就盡全力相愛,

她的眼裏含情脈脈,本是如水淡泊,但深情起來,偏是動人,南粵王每每深陷其中不能自已。

他是愛她的,所以得到有多歡喜,失去便有多痛。那一刻,南粵王想要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和雲,然而也是此刻,他才明白失去的,便都失去了,

即便再求也回不來了。

他為自己與和雲選了棺,選了墓,讓人護着和雲的肉身,将自己的一切都搬入了陵寝內,

大元至啓九年夏初,南粵安理王七年,南粵廟堂大亂,百姓以和雲為禍水,以巫蠱術咒之,王大怒,血流百千,

南粵常勝将軍于平稱平民亂,穩軍心,率軍夜襲六城,

六月,付淮身死無老山,死前雙目圓瞪,竟是死不瞑目。

後陸沉反撲,斷一臂,終守城。

随後,志陽城又下了一張大雨,蘇維揚忙的焦頭爛額,前線吃緊,國庫空虛,秦揚又将四海學堂的南粵人都抓去了大牢,他一個頭兩個大,原本今日是要去查賬目的,

雨勢太大,他只能被迫站在益王府大門前,胡嬷嬷大聲說:“大人,身體要緊,不如不去了吧。”

蘇維揚将傘傾斜給她,見她身子不住的發抖,蘇維揚說:“您回去吧,不用管我。”

胡嬷嬷哪能放心的下,剛巧秦益策馬回來,蘇維揚見他衣服都濕透了,想問上一句,秦益已經伸出了手,蘇維揚想都沒想就順着他的手上了馬,偏秦益還能空出手來将馬上厚厚的衣服披在蘇維揚的頭上,然後才從胡嬷嬷手裏接過遞過來的傘塞到蘇維揚手裏,蘇維揚會意的打開撐在二人頭頂,

秦益先是跟他說了一句:“別斜着打傘,我沒事,不打也行,你把衣服裹好,一會冷,別病了。”

又對着胡嬷嬷說:“嬷嬷,回去吧,一會我帶他回來。”

胡嬷嬷面露擔憂,卻也知道他們是去做正經事兒的,只能滿懷憂慮的進了門。

秦益抱了抱蘇維揚,這才揚鞭策馬,快速架馬,雨中地滑,秦益雖急,卻也十分穩妥,蘇維揚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等到入了宮,下了馬,秦益一言不發的給蘇維揚披了件早就備好的衣服,蘇維揚伸手要扯下來,被秦益一把按住:“別怕,有我呢,淋了雨再跪一會兒要病。”

蘇維揚只得有些忐忑的披着衣服步入殿中。

他不知道秦揚又會怎樣對他,往常只有一副凄慘的樣子才能讓秦揚怒火稍歇,蘇維揚心裏暗嘆一聲:算了。

他跪下叩拜,身上的雨珠很快在地上積攢了一圈水窩,良久,他都沒有聽到讓他起身的命令,蘇維揚渾身僵硬,四肢酸軟了起來,

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又一下,殿內空氣流通不暢,蘇維揚只覺得這氣氛如此窒息,

半晌,才傳來秦揚仿佛一瞬便更加蒼老的聲音:“起來吧。”

蘇維揚謝恩,跪直身子後又靜靜地等了許久,長極殿內燈火昏暗,皇帝一雙眼渾濁不堪,

秦揚實際上坐姿并不莊重,也不典雅,他只是佝偻着脊背虛弱地靠在椅背上,此間靜谧無聲,唯有秦揚粗重的呼吸聲,蘇維揚的呼吸幾乎微不可察,

他恍惚想起來很久之前,有一次春日之時,秦揚興起召來了歌女唱曲,一曲終了,周圍萬籁寂靜,

蘇維揚侍立其側,只因這一瞬寂靜之中,他的呼吸擾了帝王雅興,便被拖下去重重杖責,

後托着滿身的傷痕在那裏跪了一個下午,因在宮裏,布膝并不敢明着膽子幫他,小安子也不敢來看他,蘇維揚從原地匍匐膝行到了樹側,扶着高大的樹站了起來,

宮內花園幹淨,地下并無掉落的樹枝,幸而每個宮都有膳房,他當時離某宮膳房近,就去裏面找了個稍微高大一些的柴火拄着走,

還差點又被發現,污了人的寝宮,他那時尚是年幼,也會痛,

不,

他其實一直都會痛。

蘇維揚垂下的睫毛乖乖地,他想,那次,若不是小秦益,其實自己說不準這一輩子也就落得個身死柴房的後果,

蘇維揚一想到殿外的秦益,好像心裏就有了勇氣一般,他想:我身後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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