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蘇維揚先出了聲:“陛下可是有什麽需要臣做的?”
他的嗓音并不算清冷,秦揚将視線放在他的身上,這個世界上他唯一能揉搓彈壓的人的身上,高處不勝寒,
他卻無一人能分享心事:“南粵的事,你怎麽看?”
秦揚猜忌心重,蘇維揚這些日子刻意斷了所有南粵與前線的消息,甚至刻意避嫌誰都不見,只一個人悶頭處理事物,行蹤不定的見一些必須要見的人,聽到秦揚如此問,蘇維揚道:“臣只知戰事吃緊,最近臣在為諸位将士籌備物資,無瑕分身,并不知前線到底如何了。”
知不知呢?秦揚現在想知道的已經不是這個答案了,秦揚沉聲道:“付淮死了。”
蘇維揚心中并無多大的吃驚,早從知道付淮暗中帶兵前往南粵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選擇了一條必死的道路,火流子還未到手,秦揚又毒深未解,且南粵并非除火流子外一無是處,
上次秦益能從海上直抵王都,不過是因為何平稱不在而已,這位低調的将軍幾乎沒有聲名,若非前不久四海學堂翻譯了一本南粵的大事紀,蘇維揚也不知道南粵還有這樣的一位将軍,
其權勢并不在南粵王之下,卻甘願為其驅策。
蘇維揚心裏不禁感慨:這個世道。
但他面上還是吃了一驚:“陛下,怎麽會?”
秦揚看了他一眼:“別裝了。朕叫你來是商量對策的,不是看你來這裏演戲的。”
蘇維揚默然,又道:“兩國戰事自有兵馬司處理,臣一個無品補缺,不敢幹預。”
秦揚嗤笑一聲:“行了吧,這些年朝中之事哪件少了你。南粵的事就算兵馬司去了也無濟于事。邢山已老,楚州過于優柔,若為此戰消耗掉大元全部兵力,大元自破。”
蘇維揚:“陛下的意思是?”
秦揚轉了轉手中的玉扳指:“朕要你,邢山,安王一道南下,三月之內,務必拿下南粵。”
這便是真的難了,秦揚果然是會給人出難題,他不想将兵權全都握在蘇維揚手裏,想要有人能制衡他,便找了邢山,他方才又說邢山已老,卻仍要派其去第六城,說明他已存了犧牲他們的心思,至于安王,蘇維揚想起這段時間秦揚對于和善的表現,莫非,
他連秦安的身世都懷疑?
蘇維揚心中冷笑,覺得世人當真說的沒錯,最是無情帝王家。一邊令其入主太子府,一邊又為了防着蘇維揚和秦益,讓安王深入險境,他自己倒在志陽城高枕無憂,真不愧是冷血冷情的皇帝。
然而心思百轉,他的面上依然滴水不漏:“臣遵旨,但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秦揚:“說。”
蘇維揚拜下:“三月之期太短,臣請不限期限,南粵不退,臣不歸。”
秦揚揚了揚眉,似乎沒想到他這樣說,但他定然不會放任其手握重軍,帝王思慮了一下,不知讓誰去監軍合适,
任何人都會變的,秦揚不信任何人,但還是點了兩個儒林學士與一位蘇維揚并沒聽過名字的人前去,等他走後,帝王眼眸深邃,劉閣老從屏風後出來,
“陛下,都準備好了。”
秦揚揮了揮手:“去做吧,令楚州帶兵,令愛妃先行一步,務必保胎。”
劉閣老說:“臣遵旨。”
蘇維揚低着頭站在廊下,外面的雨水已經小了不少,他不喜歡這樣的雨天,讓人心情并不算多好,又十分誤事,他煩躁的踢了一腳石子,秦益上前揉了揉他的頭發:“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
蘇維揚看他一眼:“你去哪裏了。”
秦益笑了一下:“原來是我惹小蘇大人生氣了。”
因着這會雨小了,二人便并肩舉着傘往外走,在宮裏的時候一路無話,蘇維揚只想和他這樣安靜的待着,直到宮外,蘇維揚忽然笑了一下:“殿下二十歲生辰,我恐怕不能在了。”
秦益愣了一下:“陛下給你又安排了什麽活兒?”
蘇維揚:“陛下要我,邢将軍與安王殿下領兵支援陸沉,殿下,此去我九死一生。”
秦益皺了皺眉,蘇維揚還以為他要生氣,又或者再抱抱他,然而秦益什麽也沒有做,只是皺着眉頭沉默着,
他聲音有些軟:“殿下……也不一定就九死一生,也許我禍害遺千年,能早些回來呢,到時候希望殿下還能安安穩穩,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
最好不要負了我……
秦益沒聽這些話:“将之何帶上,還有宴遲。”
蘇維揚一怔:“殿下”
志陽城百姓大約是覺得戰場還遠,并不能波及到自己,所以衆人面上皆是一片祥和之色,只是方才有雨,這會路上人才很少,泛着舊的街巷上,秦益沉靜着一張臉認真地說:“讓之何做你的随行大夫,只給你一人看病,寸步不離。維揚,我在志陽城。”他貼上蘇維揚的耳朵:“宴遲是我的暗探,我秦益活着一日,必不會讓你為物資憂愁。你且放心打仗,背後有我。”
蘇維揚眨了眨眼,呆呆的看着他,秦益猶覺不夠,左看右看找不到馬匹,幹脆拉着蘇維揚奔跑起來,風在耳畔,空氣還是潮濕的,秦益的手寬闊而溫暖,蘇維揚恍惚有種奔向光明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秦益終于停下,蘇維揚喘着氣看着眼前,這是一個很小的宅院,秦益推門而入,帶他進了裏屋,蘇維揚暗暗吃驚,
秦益拿起一個護甲在蘇維揚身上比對:“這些都是我從小用到大的,還有一些是舅舅送的,都是一頂一的兵器和防具,一會兒你将小巧的皆裝在身上防身,聽見了沒?”
蘇維揚點點頭,秦益一看就知道他沒有好好聽,他生氣,但是又知道他們現在肯定沒有剩下多少時間了,他将蘇維揚按到旁邊挑,自己出去燒了點熱水,又拉着蘇維揚洗了澡,給他穿了一層護甲,挑了件輕便厚度正好的衣服給他遮上,蘇維揚任他擺弄,
他笑着說:“我覺得自己現在身上全是暗器。”
秦益:“嗯,多些才好,去了用了多少記得補,我會叫人定期給你送,不許嫌麻煩就不帶。”
蘇維揚點頭,雙手攀住他的脖子:“殿下,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呀。”
秦益頭也不擡,專注的為他整理:“你說。”
蘇維揚把他頭擡了起來看着自己:“能不能答應我,無論什麽情況,就留在志陽城等我好嗎?”
秦益看他說的認真,上去親了親他的眼睛:“嗯,在志陽城等你,我記住了。”
蘇維揚:“你也不許騙人。”
秦益抱着他說:“不騙人,你安心打仗,我在志陽城為你重新建一個房子,把你門前的七棵柳樹全都移過去,等你回來的時候可能是夏日,也可能是冬日,或是春日,秋日,無論哪個節日,我都給你一個不一樣的宅子。那是我們的家。”
蘇維揚知道秦益的修房子的本事,他帶着點哭腔笑着說:“好啊,我好期待。”
秦益溫柔地抹去他的眼淚,揉了揉他的眼尾:“行軍不易,戰場辛苦,我們維揚還要面對邢将軍與安王,同僚意見不合,以及要收服各位将士,但你那麽聰明,一定可以”他将一個小袋系在蘇維揚的腰間:“從此刻起,你也在為我而戰。”
他的眼裏有愛,也有包容,
秦益會成全蘇維揚的每一個決定,
蘇維揚仿佛讀懂了他這樣的眼神,心裏忽然覺得何其有幸。
他終于明白此前為何也會在秦益身上感受到一些畏懼了,因為秦益,
像一個人。
準确的說,秦益更合适那個人所擁有的身份。
蘇維揚知道,且隐隐感覺,這一條路,他似乎走的沒錯。
他在心裏暗暗想:殿下,今日起,我不想再做佞臣了。
我們并肩作戰,我要送你榮登帝位,坐擁山海,我要南粵入你麾下,八方拜服,天下向你俯首稱臣,要你史書留名,
千秋萬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