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怪物的妻子（十二）

第12章 怪物的妻子（十二）

回程車上，顧越和白心簡都沒有說話。

其實白心簡本想讓司機開車來接，但顧越堅持，他只得作罷。

坐在座位上，白心簡感覺到那條觸手就纏繞在他的指尖。

順着指節，觸手在一寸一寸地往他衣袖裏蠕動。

“0048，”白心簡在心裏問系統，“你有沒有感覺到哪裏不對？”

【哪裏？】系統回答，【除了剛才我的信號被幹擾屏蔽，好像沒感覺到哪裏不對。】

白心簡擡起手：“現在呢？”

昏暗的路邊燈光照進車裏，照亮了那條蠕動的觸手。

那條觸手底色是深灰色的，上面纏繞着繁複而鮮豔的暗藍色花紋。

這讓白心簡想起了之前在科普讀物上看過的，劇毒海洋生物圖鑒。

圖鑒上有一種章魚的觸手，就和這條一樣擁有着古怪的顏色。

【你是說哪裏？】0048開始向白心簡抱怨，【穿書局的總控系統真的該質檢了，總是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關鍵時刻掉鏈子，這讓我們系統的工作怎麽好好開展！】

白心簡沉默：“……”

看來系統是真的看不到這條觸手。

不但系統看不到，顧越也一樣看不到。

白心簡開始思考，這條觸手，到底是什麽物種？

“顧上尉，”白心簡問顧越，“你上次說，不僅僅是人，花、草、動物都有可能成為不幸者，那你見過除人類以外的不幸者嗎？”

“見過，”顧越在一旁道，“不過這些花草動物對人類的威脅不大，污染物感染物種的途徑我們至今無從知曉，所以這些消息都被聯盟壓下來了。即便有出現異常的花草動物，聯盟也會私下派人處理，并且那些變異物種的處理方法和去向也不會對外公布。”

“那……今天出現在餐廳的那只怪物呢？”

顧越沉默了一瞬：“目前還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我已經把消息報告給了聯盟，聯盟會負責派人調查和處理。”

也就是說，今天怪物出現的消息也會被封鎖。

白心簡拿出自己的通訊儀在網上搜索。

——這種通訊儀和正常手機的用法不太一樣，白心簡一直用不太習慣，不過到底異曲同工，他快速浏覽了一遍網絡上搜索到的消息。

其實，民衆對于“不幸者”的讨論一直不曾斷過，網絡上各種猜測都有，或許是下意識不願意面對末日即将到來的事實，上流社會的人們還是日複一日地在現實生活裏歌舞升平。

完全沒看到“不幸者”的數量在日複一日地增長，也完全看不到底層人民的痛苦掙紮。

怪不得白心簡這幾天出來見了這麽多人，都沒有人像在他原來的世界裏那樣，抱着手裏的通訊儀不放。

關于花草動物也能變成不幸者的說法，網絡上其實也有，只是由于世道混亂，聯盟又刻意隐瞞，并沒有引起多少人重視和在意。

也是，活着已經很難了，不管是只有人會變成不幸者，還是花草動物也會變成不幸者，對于現在這個世道來說，沒有區別。

普通人垂死掙紮，上流社會掩耳盜鈴，是對目前這個社會狀态的最好描述。

難怪白喻在得知沈予淮變成不幸者後要急急忙忙給自己找個新的靠山了。

他甚至在未得知消息之前就有了一顆按捺不住的心。

因為他雖然出生于白家，但至始至終，卻仿佛只有走丢的那五年多才是獨屬于他的人生。

只僅僅五年而已，他卻似乎随着那白家傭人的疏忽，永遠地停留在了那個嘈雜擁擠，父親酗酒賭博、母親軟弱無用，頭頂永遠有一盞燈壞掉的灰暗之家。

不過，思考這些對白心簡無用，他只是個故事的旁觀者。

總結了一圈臨時收集到的信息，白心簡得出簡單的結論，那就是怪物等于沈予淮，又不等于沈予淮，祂可以成為顧越、成為克洛德，成為任何一個人，祂可以讓人看到祂的樣子，也可以讓人察覺不到祂的存在。

所以，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之前系統說恐怖故事世界裏有種能量異常的怪物，需要靠吞噬世界來消滅，難道就是這種怪物？

那他現在應該怎麽做？

怪物只有升級成高危級物種才能吞噬世界，甚至等級需要和故事世界的等級相适應。

白心簡嚴重懷疑，這些故事世界可能屬于某種物質，和怪物體內的物質能量相斥。

所以怪物到底是什麽？

穿書局又在這其中扮演什麽角色？

白心簡開始對自己的處境有了一點好奇。

不過，在沒有完全搞清楚狀況之前，白心簡還不想輕舉妄動。

畢竟，這系統能在他的腦內自由出入，甚至能讀取他的部分意識，如果輕舉妄動，太容易發生些意料之外的事，他不想做無用功。

哪怕他現在只是個任人差使的打工人。

正想着，白心簡發現手上纏繞着的那條觸手已經鑽進了他的衣袖。

那觸手尖尖似乎對他的手臂很感興趣，吸盤粘附在他的皮膚上，随着觸手向上蠕動，小小的口器不斷地粘住他的皮膚，後又松開。

白心簡幾乎能聽到那些吸盤允吸又松開他皮膚時發出的“啵啵”聲響。

像是那條小觸手在他的衣袖裏偷偷地舔吻他的手臂。

白心簡：“……”

還好這個聲音，車裏的另外一個人和他腦內的系統都聽不到。

可這樣一來，情況好像變得更加尴尬。

就在那條觸手即将要順着他的衣袖鑽到盡頭，馬上就要轉移到他的胸前時，白心簡伸手摁住了它。

白心簡輕咳一聲。

他示意觸手不要再輕舉妄動。

顧越卻以為他或許有哪裏不舒服。

“怎麽了？”顧越一邊開車一邊問，“是太悶了麽？需要開些車窗嗎？”

“沒事。”白心簡搖頭。

他們出來吃飯的餐廳離軍屬小區很遠，顧越車子開到一半，發現油不夠了。

他立刻拐道去往附近的一家加油站。

這家加油站位置十分偏僻，往來的車輛很少，連加油站附近的路燈都是壞的。

現在這個形勢，過了晚上九點，除了帝都的商業政治中心，一般的街道上都鮮有行人出沒。

雖然聯盟每晚都會增派兵力巡邏，以确保民衆安全。

但，沒有人會願意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顧越将車停下，一邊等着自助加油機給油箱加滿油，一邊告訴白心簡，讓他在車裏等一下，他去加油站的便利店買瓶水，順便給他帶一盒潤喉糖。

他以為白心簡剛才幹咳是因為嗓子不舒服。

白心簡正想拒絕，說自己沒事，對方卻已經走了。

夜已深了，無論車內車外，都安靜無比。

只餘自助加油機工作的嗡鳴聲。

【簡簡……】白心簡聽到0048在腦海裏道，【我……信號不好……你記得……】

然後它的聲音也消失了。

白心簡覺得，可能是怪物要出來了。

果然，不一會兒，自助加油機也停止了工作。

四周的車窗被籠上了一層黑霧。

“咚咚——”似有人敲響了白心簡這邊的窗戶。

白心簡将車窗降下。

他看到擁有一只藍眼睛的，身形高大的顧越在車窗外彎下腰，趴在窗口對白心簡道：“我買了潤喉糖，要吃嗎？”

說完他攤開手掌。

手心裏，一枚淺綠色的潤喉糖正散發着淺淺的薄荷香氣。

白心簡彎起眼尾：“你就買了一顆？”

“一顆不夠嗎？”“顧越”那只暗藍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心簡，“你會吃我給你買的糖嗎？”

“你會吃我給你買的糖嗎？”

“你會……吃我給你買的……糖嗎？”

他反複詢問白心簡，聲音變得越來越嘶啞，面部被黑霧籠罩，逐漸扭曲，面容開始變得模糊，仿佛白心簡只要回答他一句“不吃”，下一秒他就會開始怪化。

“會吃。”

白心簡從車窗探出頭，嘴巴擦過“顧越”的掌心，将那枚糖含進嘴裏。

濕潤的唇舌在怪物的掌心裏留下溫濕的痕跡。

“薄荷味的，”怪物喃喃自語，“香，香……白喻，香……”

說完祂彎下腰，湊近白心簡，在他的脖子和耳後不停地嗅聞。

“香……香，好香，吃掉……不能吃……”

祂呢喃低語，但由于聲音過于低啞，白心簡有些聽不清。

“呵哧呵哧……”怪物的身後響起了不似人類的呼吸聲。

準備淺嘗眼前人頸間美味的怪物被打斷興致，不耐煩地回頭，卻發現是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不幸者。

白心簡似乎也發現了這個不幸者。

四肢扭曲，面部猙獰的不幸者低吼一聲，朝着怪物和白心簡撲過來。

相比較沒有生氣，渾身散發着古怪腥臭味道的怪物，不幸者顯然對車裏的白心簡更有興趣。

但怪物哪會讓它近身。

喉間發出威脅的嘶吼，怪物的雙手幻化成一條粗壯的觸手，朝着不幸者甩了過去。

“啪”地一聲，不幸者被甩到不遠處的樹樁下，摔在地上，黃綠色的血液在地面上盛開成一朵花。

白心簡笑了，他将手拄在車窗上，抵着臉頰，歪頭對怪物道：“好漂亮，你又在給我送花。”

花？

怪物困惑地回頭，看向癱死在地上的不幸者，恍然大悟。

祂伸出粗壯的觸手，尖尖延長，沾了一點地面上黃綠色的血跡，在車邊能看到月光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為白心簡畫了一朵玫瑰。

“黑……黑巴克，”怪物傻兮兮地道，“送……送給白喻。”

“謝謝你，”白心簡“欣喜”地，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他湊過去，在怪物那張屬于“顧越”的，英俊的臉上落下一吻，“我好喜歡。”

“嘿嘿……”

怪物傻笑起來。

祂在心裏反複念叨：他喜歡，他喜歡我送的玫瑰，他喜歡我送的花！

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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