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怪物的妻子（十一）

第11章怪物的妻子（十一）

正是晚餐時間，帝都中心城的高檔餐廳幾乎都已經訂不到位置。

不過顧越還是找到了一家據說口味不錯，但位置比較偏僻的。

其實顧越也有私心，等他回過神，才意識到剛才那樣在聯盟辦公大樓門口和白喻搭話有點太出格了。

那可是人夫。

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聯盟小報的頭條會怎麽寫。

但……

顧越的心裏又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些事情不用太在意。

聯盟小報寫那些子虛烏有的新聞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更何況他和白喻确實沒什麽。

他們是鄰居，昨晚上他因為一些事情送白喻回家，對方感謝他，邀請他一起吃頓飯而已。

沒什麽的。

這家餐廳臨江而建，江的那頭是帝都政治中心，高樓大廈，燈火通明。

江面上，游船來來往往，湖面映照着游船上的燈光，色彩斑斓。

餐廳樓下是一家安靜的小酒吧，有游人在江邊行走，也有流浪歌手倚靠在江邊的護欄旁歌唱。

“藍色的秋天，靜靜的河邊。

戀人的呢喃，投入的雙眼……”

白心簡的目光像是被窗外的流浪歌手吸引，他一只手抵着下巴，側着臉靜靜聆聽。

在對方唱到“相愛的危險，刀割在眉間，血流在胸間，無畏的甜”時，他不知想到什麽，忽然輕輕地笑起來。

顧越輕咳一聲，正想說點什麽，忽然聽到餐廳樓下傳來一陣騷動。

“是不幸者！不幸者跑出來了！”

“還有怪物，一只巨大的怪物！”

“那是什麽東西！”

接着是一陣慌亂的尖叫聲和杯盤傾倒的聲音。

顧越一下子站了起來。

“出什麽事了？”白心簡伸長了腦袋往窗外瞧。

“別怕，你待在這裏別亂動，我下去看看。”顧越說完，一只手按住別在腰間的槍支，起身離席。

“那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顧越離開得很快，并沒有注意到白心簡的語氣平穩中透着一絲好奇。

他根本就不害怕。

他甚至開始對這個世界的不幸者有了一點小小的探索欲。

他來到這個世界，一共碰到不幸者……三次。

應該算三次吧？

第一次是在醫院病房，第二次是在家裏，第三次是在江家宴會上。

這三次與不幸者面對面，給白心簡帶來的感覺都是“愉悅”。

對，真的是愉悅。

他喜歡看那個不幸者被一槍爆頭，黃綠色的血跡在他的面前綻開成一朵花。

他喜歡看沈予淮那個怪物變成顧越，在他的面前亮出那只暗藍色的眼睛。

他喜歡那兩枚尖尖的獠牙刺破他的頸項。

他想起，他還在原來世界的時候，被養父母收養。

那年夏天，他在家裏，被摔破的陶瓷碗碎片割傷手。

他血流不止，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他手上的傷口。

他不哭，也不鬧。

他不知道害怕是什麽感覺，只知道手心的傷口很疼。

他還小，不知道該怎麽止血和包紮傷口，他只是坐在那裏。

耳邊傳來蒼蠅飛來的聲音。

夏天，如果不及時扔垃圾，廚房就有蒼蠅，這很正常。

那只蒼蠅停在白心簡臉上。

白心簡下意識用那只受傷的手驅趕。

沒注意到，手上還沒被止住的血沾到他的臉上，留下鮮紅的血印。

然後，陳立嫣來了。

白心簡轉頭，漂亮的淺棕色雙眼望向對方，看到養母，他下意識地甜笑起來。

“媽媽……”他說。

“啊——！”陳立嫣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

她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怖的東西，往後倒退，順手操起擺在廚房門口果籃上的水果，一枚一枚地朝白心簡砸去。

“滾開！你這喪門星！你這魔鬼！都是你害得我們家變成現在這樣！”

白心簡不懂，他站起來，歪着腦袋看陳立嫣：“媽媽，你怎麽了？”

他實在太疑惑了，說話忘了帶情緒，那臉上、衣領上、手指尖沾染的滴滴血跡，讓他看起來更像個可怖的惡魔了。

陳立嫣拼命地用水果砸他，整個人害怕得顫抖，摸不到水果後，她終于把手伸向了挂在牆上的水果刀。

“你別過來！”陳立嫣舉着刀顫聲道，“不然我殺了你！”

“媽媽？”白心簡更疑惑了，“我是心心，你不認識我了嗎？”

他不知道他現在這冷靜又怪異的模樣有多可怕。

陳立嫣崩潰了，将那把水果刀扔向他。

幸好，水果刀有刀鞘，白心簡也只是被刀柄砸破了腦袋。

他一身血被陳立嫣趕出廚房，關進房間裏。

後來，他就被送去了孤兒院。

他被抛棄了。

直至現在，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麽陳立嫣會對他感到恐懼。

他很吓人嗎？

就像那些不幸者一樣……

白心簡轉頭望向餐廳樓下。

顧越用槍擊倒了一個不幸者，那怪物躺在地上，黃綠色的血液從身下溢出。

人們四處逃竄。

這些人望着不幸者的眼神，就像陳立嫣當初望向他時一樣。

忽然，餐廳樓上也傳來了一聲尖叫。

循聲回頭，看到一個四肢扭曲，模樣怪異的不幸者，正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走來。

“快跑啊！快跑！”

餐廳亂作一團。

杯盤和桌椅傾倒，人們四散潰逃。

只有白心簡還站在原地。

他甚至想笑。

他一步步靠近那不幸者，緩緩地朝它伸出一只手。

“過來，讓我看看你……”他說，“看看當我用利刃刺破你的頸項時，你會不會給我變出一朵花……”

他順過桌邊不知是哪位客人留下的一把餐刀。

不幸者沒有意識，他擡頭四望，見只有白心簡一個人在緩緩朝着他走近，立刻向他撲了過去。

“啊——！不幸者殺人了！”有人在喊。

忽然，白心簡只覺得腰間一緊，有什麽東西摟住他的腰，帶着他退出數米。

“怪物！是怪物！”旁邊有人哆哆嗦嗦道。

白心簡回頭，發現出現在他身邊的确實是怪物。

巨大的黑霧将怪物的周身籠罩，他看不清對方的真實模樣，只感覺到圈在他腰上的東西黏膩濕滑，似乎，還有一圈又一圈圓圓的東西，軟軟的，中間有孔洞，像是……吸盤？

“0048？”白心簡這時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系統，他想問問0048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可0048沒有回應。

難道出故障了？

還是又下線了？

白心簡覺得困惑。

“呼吼——”白心簡聽見身旁怪物的低吼。

接着，他看見怪物身周環繞的濃厚黑霧裏，出現一只暗藍色的眼睛。

“？”這只眼睛怎麽這麽熟悉？

白心簡叫他：“沈上将？”

怪物又低吼了一聲，圈在白心簡腰間的古怪觸手伸長，狠狠掃向朝他們撲來的不幸者。

“噗嗤”一聲，不幸者被飛快地橫掃出去，整具身體被死死拍扁在牆上。血液在牆上綻開成一朵花。

白心簡笑了。

接着那條觸手又收回，輕輕圈住白心簡的腰，帶着他撞破窗戶，逃離了這家餐廳。

“葉塞尼亞，葉塞尼亞，你撕開我的心髒，卻不說話……”

流浪歌手的聲音竟還在江畔回蕩。

不過兩邊的風景在倒退，那些喧嚣，白心簡很快都聽不到了。

來到安靜的地方，怪物将白心簡放下。

白心簡感覺不到0048的存在，只好擡頭看向那怪物。

“你是沈上将嗎？”白心簡問。

怪物的喉嚨裏發出不明意義的低鳴。

“你快走吧，”白心簡道，“聯盟的人一定都在找你，你不應該跑出來，如果讓民衆們知道你成為了怪物……不幸者，整個聯盟一定會陷入恐慌。”

怪物的形态不斷變幻，黑霧中現出一張五官扭曲的臉。

那張臉，一下像沈予淮，一下像克洛德，一下又像顧越。

甚至，還有點像白心簡剛來到這世界時，被蘇琴槍擊的不幸者。

白心簡笑了起來：“知道那些都是你了。”

怪物又發出駭人的低吼，一條黏膩的觸手從黑霧中伸出，上面布滿密集的吸盤，但那最柔軟的尖端，卻像小貓的尾巴一般彎曲起來，在白心簡的腰間掃了掃。

讓白心簡想起以前喂過的那些愛撒嬌的流浪貓。

白心簡：“……”

“你走吧，”白心簡說，“還是你願意現在就吞噬整個世界？”

怪物不知道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忽然，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是顧越的聲音：“白喻，你在這兒嗎？”

“快走，”白心簡提醒怪物，“一會兒聯盟的人就來抓你了。”

怪物化作一道黑霧，憑空消失了。

緊接着，0048的聲音重新在白心簡腦海裏響起：【簡簡，聽得到嗎？我剛才掉線了。】

“聽到了。”白心簡回答他。

很快顧越也奔至近前：“白喻，你沒事吧？餐廳的人說，你被怪物抓走了？我已經通知軍部借調兵力，剛才出現的很可能是一種新型的不幸者……你有沒有什麽事？”

白心簡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好像沒什麽事，聽見你的聲音，那怪物就被吓跑了。”說完他擡頭沖顧越微微一笑。

顧越怔了一下，道：“沒事就好。”

“我……我還是有點怕的……”白心簡好像這才想起此時應該稍微扮演一下害怕，不然太奇怪了。

他的眼眶裏瞬間蓄滿淚水：“我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

顧越的臉紅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白心簡很快朝他靠了過去：“顧上尉……”

他輕輕拽住顧越的衣角。

顧越手足無措地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的，我送你回家吧。”

有溫熱的液體浸濕他的衣襟，顧越意識到那是眼前的人因為害怕無助而流下的淚水，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攬住了對方的肩膀。

【很好，就這樣！】0048激動地在白心簡腦內道，【時機成熟，晚上找機會輸入屏蔽詞吧！】

白心簡：“……”

他覺得不太好，因為他感覺到有一條小小的，帶着吸盤的觸手緩緩地纏上了他的右手食指。

怪物好像還沒走，而且還黏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