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限世界的廢物美人（十二）
第30章 無限世界的廢物美人（十二）
唐執行和唐執修二人各自出門後, 白心簡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原本他只是想休息一下，卻不料困意如同海浪般洶湧襲來, 将他硬生生拖進了睡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白心簡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叫他：“白珞……？白珞？”
白心簡被吵醒，緩緩睜開眼睛。
他還躺在房間裏, 只是天光大亮。
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到白心簡的視網膜，讓他不得已又重新閉上眼睛。
天亮了？
他意識到不對勁，再次睜開眼。
剛才叫他的人是……
白心簡轉頭，看到坐在床邊的唐執修。
這人……是唐執修。
只是他一身打扮和之前不太一樣。
他現在身上穿着的是……睡衣？
白心簡低頭看了看自己。
他發現自己身上穿着的也是睡衣。
而且，房間裏原本陳舊、灰暗的擺設也變得不一樣了。
房間像有人定期打掃，十分幹淨，家具也是新的, 白心簡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下的床鋪也變得非常柔軟。
“白珞……”唐執修看向白心簡的表情也和之前不太一樣, 臉上帶着一種……和他本身性格不相符的溫和。
唐執修的氣質是冷淡高傲的, 此刻他眉目溫和地看着白心簡, 竟讓他看上去就像變了一個人。
“該起床了, ”他溫聲道, “太陽曬屁股了。”
白心簡看了看窗外。
陽光刺眼，有樹影搖晃, 甚至還有鳥鳴聲聲。
“我給你做了你喜歡吃的早餐, 有西式的煎吐司荷包蛋，還有中式的煎包和小馄饨, 喜歡哪一種？”
唐執修朝白心簡伸出一只手。
白心簡下意識回握住他的手, 讓他拉着自己起來。
“我想吃生煎包。”他聽見自己快樂地笑着道。
嗯？
這不是他該有的情緒。
白心簡皺起眉。
但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是笑着的。
那種感覺, 像是有什麽人在操控自己。
“修哥。”白心簡站了起來，伸手輕盈地摟住面前唐執修的腰。
唐執修微微低下腦袋, 認真聽他說話。
“我記得呢！”白心簡笑着道，“我的任務，每天都要說一遍愛你。”
說完他撲過去，在唐執修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嘻嘻笑着跑開了。
白心簡一邊不受控制地往房間外跑，一邊困惑地緊擰眉頭。
很奇怪的感覺。
他平靜無波的心，似乎忽然有了起伏，他聽見自己心髒加快跳動的頻率。
這就是情緒嗎？
白心簡心想。
這是什麽情緒？快樂、興奮，還是高興、幸福？
白心簡哼着刷完牙，取下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沾染着牙膏沫的嘴角，接着又清理了下自己的臉，打開洗手間門，飛快地往樓下跑。
視線裏，是一條寬闊的走廊。
這條走廊和城堡二樓的走廊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走廊一側是明亮的窗戶，牆壁上挂滿精致的裝飾畫，還有漂亮的裝飾燭臺，每一件看起來都是價格不菲的藝術品，走廊拐角甚至擺放着看上去就十分具有藝術氣息的精致擺件，擺件上插滿了漂亮的鮮花。
白心簡飛奔至樓下。
一樓的廳堂寬敞得不像樣，雕刻着繁複花紋的大理石地磚，頭頂是鑲嵌滿無數顆寶石的吊頂燈，走在這片廳堂裏，腳步聲久久回蕩不息。
白心簡七拐八拐，終于來到了一間開放式的廚房。
唐執修站在廚房中央，腰間圍着圍裙，似乎就在等他。
“你來了？”他聽見白心簡的腳步聲，回過頭，沖他笑了笑。
“快來吃早餐。”唐執修手裏端着一碗小馄饨，桌面上已經擺好了黃澄澄的生煎包，還有一些漂亮精致的糕點。
“這都是你做的？”白心簡的表情很欣喜。
“嗯，”唐執修道，“反正我每天在家也沒什麽事。”
白心簡撲過去，用手輕輕捏了捏他的鼻尖：“修哥，你真好，我一定會好好努力，争取闖出一番名堂，不讓你父親看低我，到時候你也面上有光。”
唐執修将他一把抱起，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幹淨到反光的竈臺邊，低下頭，溫柔地親吻他：“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白心簡又開始皺眉。
他的心跳又變快了。
之後，吃完早餐，白心簡便要出門。
城堡的大門兩側站着穿戴整潔，雙手戴着白手套的管家，看到白心簡過來，恭敬地上前為他打開大門。
“白先生，”面目模糊的管家道，“路上平安。”
說完他鞠了一躬。
白心簡正要踏出大門，忽然身後傳來兩道細細的腳步聲，接着是孩子稚嫩的聲音：“爸爸，爸爸，你又要去上班了嗎？不能留下來陪我們？”
白心簡回頭，兩個只到他膝蓋的孩子，和管家一樣面目模糊。
白心簡明白了。
這或許是這個城堡要告訴他的，關于那幾座雕像的劇情。
他不再排斥這種令他隐隐感到不适的情景演繹。
他開始感知那些情緒。
“去去……”白心簡皺起眉，和方才面對唐執修時判若兩人。
這是……嫌棄？
随即他又意識到兩位管家還在他身後，他連忙蹲下來，心平靜氣地按捺住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對兩個孩子道：“爸爸是要去工作，是很重要的事，你們留下來，好好陪你們的父親，知道嗎？”
說完白心簡起身，沖兩位守在門邊的管家點點頭，走出了城堡。
還沒走出幾步，他就又聽見有人叫他：“白珞。”
白心簡回頭。
這次朝他走來的是祝靳。
嗯？祝靳？
白心簡看到祝靳的右眼一陣藍光閃過。
嗯？
祝靳是怪物？
白心簡覺得這個故事忽然開始吸引他了。
只不過，祝靳不像唐執修，他還是和之前白心簡見到他時一樣的裝扮。他來到白心簡面前，微低下頭，簡短道：“跟我走。”
說完，伸手拉住了他手腕。
白心簡忽然覺得那種不受控制的感覺消失了。
他連忙停下腳步，一把将祝靳的手甩開。
祝靳訝異地怔了怔，回頭看向白心簡。
白心簡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所經歷的，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他沉默地看着祝靳。
祝靳轉過身，對白心簡道：“這裏很危險，我是來救你的。”
白心簡的臉上閃過明顯的困惑。
“之前……要丢下我的是你，現在……要救我的也是你，我該怎麽信你？”
祝靳怔了怔，焦急地上前：“是真的，你沒有覺得這裏不對勁嗎？你先跟我一起離開這兒。”
“我死了又和你有什麽關系呢？”白心簡平靜地道，“哥哥，我只是沒有答應你的表白，你就要想方設法，千方百計地甩掉我嗎？”
祝靳一時啞然。
“你還記得小時候，街角有家烤鴨店，每天都會從那裏傳出誘人的香味，”白心簡只是表情淡淡地敘述，“我好想吃，可是我們買不起。”
“媽媽的錢都用來給我和她治病了。”
“後來，你想到一個辦法，就是站在街角的垃圾桶旁，看有沒有人丢下一些不要的烤鴨部位。”
“還真有，老板會切下烤鴨的鴨尾、鴨頭一并塞進顧客的袋子裏。”
“有的顧客不吃，走到垃圾桶邊随手就扔掉了。”
“你那時候去烤鴨店，問老板要了一個裝烤鴨的紙袋，專門問那些顧客讨要他們不要的烤鴨。”
“後來，可能是那些烤鴨不幹淨，又或者是垃圾桶邊灰塵和細菌太多，我在那兒站了很久，回來就生病發燒了。”
“你很愧疚，我被送進醫院的時候，你站在我病床邊一直哭，這些你都記得嗎？”
白心簡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又道：“哦還有，那天我們站在垃圾桶邊，又碰上那群專欺負我的孩子，你還跟他們打了一架。”
“他們人多，你只有一個人，還要保護我，最後被打得頭破血流。”
“不得已，媽媽需要為我們兩個人支付一人一份的醫藥費，那時候我就和你說，長大後我要賺大錢，賺很多很多錢，這樣才不會被別人欺負。”
“我們太窮了，跨越階級太難，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你就要恨我麽？”
“我有什麽辦法，我那麽笨，又幹不了重活，被這個世界拉到這裏，我活該就要一個人去死嗎？”
白心簡微微歪着頭，看着他：“你不保護我，我可以接受，但你不要再來纏着我了好嗎？”
他說着說着，眼中逐漸蓄滿淚水。
【簡簡，剛才幫你掃描了一下，你現在進入了幻象，是這個城堡設置的一部分，這個地方，書裏面祝靳沒來過，因為需要着重描寫主角的高光，這裏的道具對于擊殺深淵巨物至關重要，主角卻錯過了，這才能凸顯主角的厲害，所以怎麽破局還是得你自己研究。不過這個祝靳确實是真實的，不是你幻想出來的，他好像真的想救你，你要不要試試跟着他走？】0048的聲音。
白心簡沒回答，他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接着是唐執修淡淡的聲音：“果然在這裏。”
白心簡回頭看他。
唐執修眸光淡然，恢複了那種高傲冷然的模樣，手裏拿着短刀。
他修長的手指撫摸過刀身，側着臉，居高臨下睨視白心簡：“小珞，你說過只愛我一個人，那他是誰？”
白心簡又看向站在他身後的祝靳。
唐執修右眼中亮起暗藍光芒，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略帶瘋狂的笑意：“背叛我？那你們一起死吧。”
電光火石間，白心簡似乎理清了思路。
他側過身，朝着唐執修手中的短刀迎了上去。
“噗嗤”一聲，利刃劃破□□的聲音。
白心簡真實地感覺到疼痛。
他笑了。
被爽笑的。
真的好痛。
他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唐執修的視線忽然恢複清明。
他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了，一皺眉，飛快地脫下身上的衣服，死死地摁住白心簡身上的傷口。
“噗——”白心簡嘴裏吐出一口血，又覺得有點快樂，回過頭去看站在一旁的祝靳。
祝靳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久久回不過神。
白心簡沖着祝靳笑。
他是真的有點高興，如果沒有嘴角的血跡，那笑容看上去還有點甜。
【簡簡，你沒事吧？】0048在白心簡的腦海裏急得團團轉，【你也太拼了，你……該不會是要死了……雖然你早就已經死了，但如果是在故事世界裏死掉，我也救不了你啊！】
“你看……”白心簡高興地在心裏對0048道，“我看不太出來，你幫我看看，祝靳有沒有比之前更喜歡我？”
宿主真的好瘋。
0048再一次刷新了對白心簡的認知。
【你不會剛才那麽做真是為了任務吧？怎麽做到的，這麽撲朔迷離的情況下你還有心情演戲？】
0048借着白心簡的眼睛去觀察祝靳。
他好像宕機了。
有點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怔怔的。
周圍的迷霧逐漸散去，整座城堡又重新被無盡的黑暗吞噬。
唐執修彎腰，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白心簡，面色沉沉，大步向城堡裏走去。
黑暗，無盡的黑暗。
唐執修沒有打手電，他兩只手都抱着白心簡，但憑着記憶，他直直地朝扶梯方向走。
此時的一樓不止他們，還有別的玩家，似乎沒多少人察覺到他們的異樣。
倒是唐執行似乎發現了不對勁。
他聽見黑暗中一陣熟悉的、匆匆的腳步聲。
唐執行警覺起來，舉起手電，出聲道：“哥？哥——！是不是你，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和白珞的聲音了！”
唐執修沒有回答。
唐執行确定那是他哥的腳步聲，只是比以往要沉重，他不再猶豫，朝着腳步聲方向匆匆奔來。
他一邊跑，一邊繼續喊：“哥！哥！”
“別叫，”唐執修的聲音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響起，“別聲張，去積分商場換一瓶複活藥。”
“複……”唐執行的聲音頓了頓，緊張起來，“哥你怎麽了，你不會受傷了吧？有沒有事？”
“不是我，是白珞，我剛才不小心捅了他一刀，別說了快換，換完我樓上等你。”
說着，二人已來到樓梯邊。
此時唐執行已經離唐執修很近了，手電筒光已經能掃到唐執修。
結果第一眼，他只看到唐執修身上大片的血跡。
唐執行手一抖，握着的手電筒差點掉到地上。
來不及深想，他急忙進入自己的道具商城，用自己下副本好不容易積攢下的大額積分換了一瓶複活藥。
來到樓上，拐角的第一個房間門開着，裏面傳來血腥味。
唐執行推門而入，果然看到他哥和白珞在裏面。
唐執行大步進去，聽見他哥道：“先把門關了。”
唐執行急忙把門關上。
公會與公會之間都是競争關系，盯着唐執行和唐執修兄弟二人的不在少數，此時白珞受傷，他們沒有閑情警惕其他，很容易讓人趁虛而入。
見唐執行進來，唐執修頭也沒擡地問：“藥換了嗎？”
“換了……”
這個複活藥顧名思義，就是能複活一個死掉的人。
唐執行作為破軍公會的頭領，身份地位僅次于唐執修的人，擁有的積分自然也在游戲世界排名前列。
這個複活藥，換取所需要的積分在積分商城排名前列，毫不誇張地說價值一套海景房，換完這瓶藥，唐執行身上的積分也沒了。
但他幾乎沒怎麽猶豫。
“謝了，”唐執修從唐執行手中接過藥，“等出了副本，我把積分還給你。”
“不用了哥……”唐執行有點別扭，“積分而已，我再去下副本，總能積攢回來的。”
唐執修現在沒心情和唐執行聊這些，他打開藥瓶，将裏面的藥水喂白心簡喝下。
由于失血過多，白心簡幾乎失去意識，他的臉色十分蒼白，軟軟地躺在唐執修懷裏，就像是已經斷了氣。
唐執修的手不由自主有點發抖，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他甚至還能回憶起短刀紮進白心簡心口的觸感。
唐執修小心翼翼地攏着手，認真給白心簡灌藥。
他太專注了，以至于留意不到自己的不尋常，唐執行卻将唐執修的所有動作和神情都看在眼裏。
他神色複雜。
他确定他哥真的對白珞很不一般。
就連自己給白珞買複活藥，他哥說的都是“我還給你”，而不是“用公會積分補給你”，他哥向來嚴謹，會這麽說，就代表着他确實是打算用自己的個人積分去換白珞的命了。
可是憑什麽？
唐執行的牙關緊了緊。
他不會要的。
唐執行低頭看向白心簡。
就算要，也該是白珞欠他。
不知過去多久。
漸漸的，白心簡身上的血止住了，他的臉色也慢慢恢複正常。
似是被自己喉間的血嗆到，白心簡咳嗽了一聲，吐出一口血，然後對着唐執修笑起來：“修哥，我懂了……”
他的氣血回來了。
只是說話的聲音還是有點沙啞：“這裏的任務道具是‘恨意’，以恨意為利刃，可以屠盡任何所恨之人……咳咳……”
唐執修連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這個等會兒再說，你先緩緩。”
“沒事，我想到了，我們之前進去的那個房間是關鍵，原本應該是我們靠着線索去找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我陰差陽錯被拖進那間房間裏，進入了幻象……”
白心簡猜測，這裏的任務道具，可能有什麽克制怪物的東西，但有時候，相克必定相生，所以在那個房間裏，也留有怪物的分身。
畢竟故事世界裏怪物無處不在，出現在哪裏都不奇怪。
“之前……”白心簡繼續推測，“遇害的那幾個玩家，一定也和我們一樣，被拖進幻象裏，所以才會死去，我猜城堡一樓一定還有一個像廚房一樣的房間。”
唐執修知道白心簡說的是什麽意思，但……他有點不願意回想剛才的經歷。
唐執行倒是認真聽着，提出自己的疑問：“城堡大廳裏确實死了兩個人，那還有兩個失蹤的人呢？”
“或許他們扮演的是‘複仇者’的角色，就像修哥一樣，是被随機選取的，”白心簡道，“他們可能還沒有死，只是潛伏在周圍。”
“因為我想到，樓下那座母親的雕像，再搭配幻境裏的故事，有點像女巫美狄亞的傳說……”
傳說女巫美狄亞原本是公主，但為了和心愛的男人私奔，她選擇殺死了自己的弟弟和父親，後來她被丈夫背叛，又出于恨意，狠心殺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這是個愛與背叛的故事。
白心簡一開始判斷得沒錯，很典型，也很符合他在這個故事世界任務的立意。
不過，讓白心簡有興趣的，還屬他剛才在幻象世界所體會到的那些充沛豐盈的感情。
他應該是在飾演一個渣男吧？
但那些快樂、歡喜，和所愛之人在一起的幸福感，他好像真的能深切體會到。
那種滋味，好像比刀子紮進心口要美妙。
想到這裏，白心簡忽然伸出手，捧住面前唐執修的臉。
“？”唐執修見他說着話忽然頓住了，改而用手捧自己的臉，表情有點疑惑。
“謝謝你救我，”白心簡“深情”地望着唐執修，學着幻想裏自己的模樣，“要不然我可能真的就死了，修哥……”
他本來演技就好，此時臉頰上尤為幹涸的血跡與慘白的唇色讓他看上去我見猶憐。
那雙眼睛含情脈脈地盯着唐執修，像是會說話。
唐執修忍不住思緒也跟着白心簡飄走。
他想起幻象裏，他被幻境控制，在廚房臺面旁低頭在白心簡唇上落下的一吻。
唐執修垂下眼，不由自主地，朝着白心簡那雙慘白的，一張一翕的嘴唇湊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