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負心女

負心女

蘇吟見狀再顧不得謝骥身上重傷,奮力掙紮。

若等到皇帝過來看見這一幕,謝骥就不是傷口崩裂那麽簡單了,只怕會被氣紅了眼的寧知澈當場處置,她自己亦會被寧知澈抓回宮中報複。

謝骥見蘇吟一心只想逃脫,絲毫不心疼他身後傷勢,眼眶頓時愈發赤紅。

他長得高壯,又是行伍之人,全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氣,縱是身後傷成那副模樣,制住一個蘇吟也綽綽有餘。

蘇吟再也動彈不得,羞憤斥道:“混賬!快将我放開!”

見謝骥置若罔聞,蘇吟思及寧知澈,巨大的恐懼盈上心頭,讓她渾身發冷,連羞惱都顧不上了。

“謝骥,你我已非夫妻,你如今這是在強欺女子!”蘇吟拼命躲過,帶着顫意冷聲道,“謝氏滿門英傑,你祖父更是受天下百姓敬重的名将。今時今日你這般作為,對得起謝氏的門楣和老侯爺的苦心栽培嗎!”

謝骥見蘇吟這般抗拒他的親近,說話時臉色又冷漠至極,似是已半點都不顧念他們二人的夫妻情分,眼睛頓時澀痛難忍,身後的傷又因她的劇烈掙紮而裂開,疼得厲害,卻忍着不落淚:“随你怎麽說。謝氏與蘇府有舊怨,兩家已兩代不結親結友結鄰,彼時你又是罪臣之女,我早在決意娶你過門的那一瞬就已對不住謝氏門楣和祖父了。”

蘇吟聞言想起他對自己的恩情,心中霎時浮起一絲不忍,轉瞬又死死壓了下去:“謝骥,今日我索性便明白告訴你,我心裏從始至終都只有陛下一人。你是找不到女人還是天生卑賤,非要将我這滿心都是旁人的女子強留在身邊?”

“心裏從始至終只有陛下一人……”謝骥喃喃重複,随即紅着眼顫聲道,“我不信!這三年你我這般恩愛……”

“那我可曾喚過你夫君?”蘇吟迅速打斷。

謝骥頓時愣住。

回思過往三年,蘇吟喚過他阿骥,喚過他侯爺,喚過他将軍,卻的确從未喚過他夫君,即便是在成婚那晚,也只是微微含羞喚他“謝郎”。

蘇吟繼續問道:“我可曾說過半句心悅于你?”

謝骥心頭一顫,半晌才艱難開口:“你是女子,性情又淡漠內斂,自然不會随便将心意宣之于口。”

“可我對陛下說過。”說到此處,蘇吟沒來由地恍惚一瞬,嗓音也随之放輕,“說過很多遍。”

謝骥瞬間臉色煞白。

“謝骥,無論是男是女,無論性情如何,一個人若真的心悅另一個人,都定會萬分想要讓其知曉,舍不得讓對方因自己而不安忐忑,患得患失。”蘇吟直直望着他那雙通紅的眼,淡聲道,“何況你我當初是夫妻,名正言順,但凡我心裏對你有半分男女之情,又有何理由連一次都不肯說與你聽?”

聞言,謝骥心口傳來尖銳的疼痛,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許久,終是沒出息地掉了下來。

蘇吟垂下眼眸,低聲道:“你若還不信,我可繼續說下去。”

“別說了!”謝骥終于崩潰,“別再說了!我不想聽!”

蘇吟只當沒聽見他的話:“前年十月你偶然得知我在閨中時最擅彈筝,問我嫁人後為何便不彈了,彼時我騙你說是因最喜歡的那張筝已在蘇府抄家時被官兵摔毀,但其實是因我最喜歡的郎君已不在了。”

她笑了笑:“少時我每每彈筝,他就在身側吹笛伴我。嫁你已是對不住他,我怎舍得再背着他彈筝給別的男人聽?”

女子嗓音溫溫柔柔,可每個字都像是化作了一把匕首,将謝骥寸寸淩遲。

蘇吟卻還在繼續說着:“每年二月初十、三月初九、十二月初七,我都百般推脫,不願與你行房,你可知是為何?”

謝骥蒼白的唇瓣顫了顫,沒有應聲。

“二月初十是他生辰,三年前的三月初九本該是我與他的大婚之日,而六年前十二月初七那天,我與他在東宮的玉蘭樹下定情。”蘇吟抿了抿唇,“我喜歡玉蘭,便是這個緣故。所以你這三年費盡心思搜羅各種玉蘭式樣的奇珍異寶,巴巴地将這些東西捧給我瞧,以為能讓我高興,都是錯了主意。”

她輕笑一聲,緩緩道:“送禮的是你,我心中想的卻是他。你每送一樣,我就多念他一分。”

話音落下,謝骥臉上終于血色全無,鋪天蓋地的痛苦絕望朝他覆來,将他壓得喘不過氣。

三年,整整三年,他滿腔癡心錯付。

不僅原以為的一見鐘情、心有靈犀只是對方的精心設計,這三年他傾盡了自己的所有對她好,也未曾在她心中激起半點波瀾。

滿心柔軟愛意瞬間化作滔天恨意。謝骥死死盯着蘇吟,神色一冷,忽地欺了下來。

“你做什麽!”蘇吟駭得瞪大了杏目,立時動手推他,“謝骥,你想想你的身份,你是謝氏子,今日強侮女子,是要讓整個謝氏大族以你為恥嗎!”

“随你怎麽說。”謝骥漠然道,“左右我是孤兒,身上本就沒有謝氏血脈。”

蘇吟不由一噎。

“這三年是我拼盡全力護你和蘇府周全,還有你父親和阿弟,連同你那三位叔父和幾個堂弟,也都是我費心為他們打點,讓他們在流放之地少受些苦,你的家人這才得以全部安然無恙活到現在。”謝骥唇角揚起,解了她的裙裳,眸光卻是冷的,“我也算是于你有恩,雖從未想過挾恩圖報,但你若想利用完了我便将我舍棄,那便是白日做夢!”

蘇吟眼睫不停輕輕抖着,見此路行不通,當即眨了眨眼,落下兩行清淚來,輕輕抓住謝骥的衣袖,昂起臉兒哭顫着哀求:“阿骥,求你你行行好成全我罷,我心裏當真只裝得下他一個,再難喜歡上旁的郎君了。你今日若強迫于我,只會叫他心中膈應,叫我在宮中便難以立足,你自己也性命難保……”

“姐姐方才不是還說陛下仍念着你?”謝骥擡起一雙晦暗的眼眸,“既是如此,他等會兒若知曉你是被我強迫,定然心疼你都來不及,将我殺了解氣之後便可與你重歸于好,又豈會對你心生膈應?”

“還是說,”謝骥垂眸凝望着蘇吟那雙杏目,眸光動了動,心底浮起最後一絲希冀,啞聲問她,“你舍不得我死在你那舊情人手裏?”

蘇吟抿了抿發白的唇:“我雖對你無男女之情,只将你當親弟看待,但你終歸對我有大恩,我如何能眼睜睜看你被殺?”

“親弟?”謝骥胸間騰地燃起一道怒火,咬牙切齒道,“你在家中也會與你阿弟同床共枕?”

“……”蘇吟憋紅了臉,移開話頭,“就算抛開情愛不提,你膽敢與陛下相争,日後被一刀砍頭都算是死得痛快。結局早已注定,你我除了妥協認命之外別無他法,無論你再如何豁出性命,我們也不可能繼續做夫妻了,你又何必這般固執,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認命?”謝骥眼眶通紅,“陛下要從我身邊奪走的不是一件小玩意,也不是我的爵位官身,而是我的妻啊!一個男人若連自己的妻子都被人奪走,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你叫我如何認命!”

“蘇吟,你回京那日我就同你說過,我是孤兒,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祖父也已過世,我如今就只剩你了。”說到此處謝骥已滿臉是淚,自嘲一笑,“你就是我的命,你告訴我,我該如何放下你?”

蘇吟喉嚨哽了哽,硬着心腸道:“放不下也得放下,他是皇帝,你若惹惱了他,我們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方才已說過,他既是仍在意你,那你只要将今日之事對他實話實說,讓他殺了我,你便不會有事,反而還會叫他心疼。”說完,謝骥拂去她眼角濕意,看着眼前絕色,眸光暗了暗,俯身欲吻。

“別!”蘇吟慌懼不已,拼命掙紮,“阿骥,你武藝出衆,熟讀兵法,極擅領兵,眼瞧着前程大好,何必為了我一個不值當的女子賠了性命!”

“我與姐姐夫妻三年,幾乎夜夜雲雨,姐姐方才卻說不知與我行房有什麽趣,這話着實讓我沮喪。”謝骥啞聲道,“我今日總得親自确定一番,看看姐姐是否當真毫無感覺。”

蘇吟吓得當即哭了出來,苦苦哀求他:“求你,阿骥,我求你了,別這樣逼我可好,求你……”

眼前女子哭得梨花帶雨,滿臉寫着恐懼。謝骥與她成婚三年,還未曾見她哭成這樣過。

他定定看着蘇吟臉上的淚,良久,妥協般閉了閉眼,卻仍是覆了下來。

見謝骥頭一回對她心硬,蘇吟眼裏的淚瞬間淌得更洶湧了些,卻聽男人低沉着嗓音問道:“你今日出宮之前,可有沐浴過?”

蘇吟愣了愣,眸光輕閃,正欲扯謊,對方卻又說了句:“算了,我還是自己看看罷。”

“……”蘇吟瞬間憋紅了臉,聲音細如蚊吟,“洗了。”

“洗幹淨了?”

“……嗯。”

謝骥看着她臉上的羞意,霎時心如刀絞,靜了須臾,低頭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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