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店(修)

黑店(修)

出了山林,地上盡是皲裂泥土,此地背靠黃土大山,樹木極少,擡頭便是漫天黃沙,烈日渾濁,一股子沙塵氣息甚重。

“這什麽鳥地方?盡是土!”葉川哪裏受過這種惡劣的環境,忍不住抱怨出聲。

他剛想使用法寶去塵,才想起入世後不得使用修真界物品,除了一些仙品藥物,他與凡人也沒什麽區別。

“單看地形,也瞧不出是什麽地方,現在只能往前走了。”狄辛對凡世比宋麟智熟悉,建議所有人尋找附近的村落。

“依我看,我們還是先去茶坊歇腳,順便打聽陰癸教一事,如何?”葉川存了歇息的心思,一心往這上面引。

狄辛本不想去茶坊,見是葉川開口,也不好拒絕,便忍不住看向宋麟智。

“葉師弟出門從沒超過七日,想來是乏了,狄師兄,去一趟茶坊問問也未必不可。”宋麟智沒慣着葉川,笑着點出他小心思。

這位葉師弟常常仗着自己的身份搞特殊待遇,不服從管理,令其他前輩都很頭疼,但唯獨宋麟智沒有顧及,該訓得時候便訓,因此,葉川對他很有意見,也有些怵。

“大師兄,我沒那麽累,這都是為了任務。”葉川覺得自己面子挂不住,皮笑肉不笑的反駁。

“宋師弟,既然決定,現在就行動吧。”狄辛朗聲道。

“好。”宋麟智點頭,他剛擡步,楚淵便跟上來,三人走在前線,看起來分外和諧。

葉川見自己被無視,又是一陣窩火,他在心裏狂罵宋麟智,不情不願的跟在隊伍裏。

劍宗同來的兩名弟子叫做傅玉書與沉雪,方俊和見他們兩人面生,忍不住上前招呼。

“我是天元派的方俊和,初次見面,交個朋友呗。”他笑容明朗,仿若夏日烈陽,熱辣的很,“二位可是第一次入世?”

“我以前沒來過這地方。”傅玉書是所有人中年齡最小的修者,面對方俊和,很快便卸下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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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沉雪的修者長的人高馬大,五官銳利而冷峻,只冷冷看了一眼方俊和,便走在一旁。

“熟了就好,有兩位師兄在,自然會為你保駕護航。”方俊和嘴上說着俏皮話,沒多久便讓傅玉書放開了性子。

待七人離得近了,才發覺這茶坊設施陳舊,門外旗子被吹得呼呼作響,聲音極大,衆人剛坐進去,葉川便迫不及待的坐到椅子上。

“這裏好大的灰啊。”方俊和環顧四周,看到了桌面上積的一層灰,皺了皺鼻子。

“哈哈,看起來坐的不是時候。”葉川讪讪一笑,不動聲色的遠離桌面,站到一邊。

方俊和看了他一眼,重重嘆了口氣,拿起一旁的抹布擦起來,傅玉書拿走另一塊幫他,方俊和低頭擦得認真,他沿着桌面往旁邊一靠,忽然撞上一人。

那人身體好似石頭做的,十分生硬,方俊和擡頭一看,才發覺自己撞上了沉默寡言的沉雪。

“沉師兄,抱歉。”方俊和笑着躲開。

沉雪沒有出聲,只是站在旁邊看他忙活,方俊和像是被監視一樣,莫名有些不爽。

這沉師兄,好壞都不吭聲,真是個怪人…

宋麟智與狄辛去找店家,只見後廚小院的簾子一動,一名尖耳猴腮的男人提着茶壺從裏面鑽出來。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人真多吶。”他手腳麻利的取出幹淨茶杯,為衆人一一擺上。

狄辛順勢坐到宋麟智身邊,卻見楚淵邁開長腿,坐到宋麟智另一邊。

“店家,你這兒怎麽沒人?”狄辛觀察着四周,順口問道。

“客官,你們都看見了,這地方鮮有人來,近日又逢幹旱,更是無人來喝茶。”店家嘆了口氣,轉身到櫃子裏翻找。

宋麟智見他取出一頂奇特茶壺,那手柄上方有一不易察覺的小孔,男人往裏灌水時背對着衆人,看不清他的動作。

“師兄,可有什麽事。”楚淵出聲詢問。

“那茶壺有問題。”宋麟智輕聲道。

楚淵望向茶壺,只見店家倒茶時,總伸手按住手柄上方的小孔,待輪到這一桌,宋麟智将自己的空杯子挪過去,朝他笑道。

“店家,你辛苦了,同我們喝一杯吧。”

其他人見此,紛紛看過來。

“這位公子,我是個粗人,怎能與你們共用一壺?”店家眼神微變,仍是一張笑臉。

“人生來都一樣,哪裏還分三六九等一說。”宋麟智态度強硬,伸手示意,“請。”

店家見無法躲過,只得照做,就在他傾倒茶水間,一點寒芒現于指尖,宋麟智眼眸微眯,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戰鬥。

這尖耳猴腮的男人突然發難,他将茶壺擲向宋麟智,宋麟智內力大作,甩出手中茶杯,二者在空中相撞,瓷片碎裂,水珠四濺。

一片炸裂之後,變故陡生,幾發細針朝宋麟智門面襲來,宋麟智側頭一一避過,同時一掌拍向長凳。

那長凳直直朝逃跑店家飛去,結結實實撞上他後背,店家哀嚎一聲,被砸的摔在地上。

“大哥!!”

幾名彪形大漢從後廚沖出來,團團圍住店家。

“快、這幫人不能留!”店家大聲驚呼。

“他媽的,胳膊腿兒細的跟娘們一樣!夠我們砍嗎?”

幾人抽出大刀沖上來,皆被傅玉書和沉雪當場解決,宋麟智瞄準落荒而逃的店家,楚淵卻比他更快一步。

“放過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出來只是混口飯吃!”店家驚慌連連,手卻摸出暗器。

楚淵并沒有阻止,店家故技重施,楚淵手腕一動,那些細針盡數落在劍上,又被他巧秒換了角度,飛速彈回店家雙腿。

“啊啊啊!!”

店家被紮的鬼哭狼嚎,此時,他的同夥也被打趴,皆被弟子用繩索捆住。

宋麟智掀開簾子走入後院,一股淡淡血腥味傳來,他環顧四周,除去一些常見農具,柴火下壓了一些衣物,像是才穿過的。

“師兄,這裏怎麽有血味?”方俊和等人跟着進來。

“源頭在後廚。”

宋麟智走近廚房,發覺血味越來越濃,一推門,滔天的腥臭氣息撲面而來,一堆蒼蠅在昏暗的房間亂舞,地上還有許多蠕動驅蟲,不細看像是張網。

“這什麽啊!”方俊和少見這種髒臭地方,忍不住退出來。

宋麟智點起挂壁上的燈,微弱火苗亮起,勉強能看清屋內情況,但見後廚一片狼藉,鍋碗瓢盆亂擺亂放,爐竈上的大鍋正在煮着肉類,宋麟智朝血味走到裏側上鎖的小房,破鎖後看到一堆挂在鐵鈎上的肉塊。

“大師兄,裏面怎麽樣啊?”方俊和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他們殺了人,你們不必進來。”宋麟智确認完後,從屋子裏出來。

“既是殺人,為何要在後廚呢…”方俊和說着說着,突然想明白了。

“大崇風調雨順,百姓安康,我之前入世從未聽過哪裏傳出糧食短缺。”宋麟智眉頭緊鎖,同方俊和回到茶坊大堂。

店家及他的兄弟早被五花大綁,狄辛正在問話,楚淵抱劍靠在牆上,他神色淡淡,只有宋麟智現身時才擡了下眼。

“宋師弟,這裏是西北鎮古,不遠處的村落近一年未降雨,這些人稱自己走投無路,才搶奪過路人財物。”狄辛輕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幾人。

“這裏确實幹燥無雨。”宋麟智方才動了動院子裏的土,發現他們說的是事實。

“對啊,我們都是被逼的,各位大人,放過我們吧!”店家擠眉弄眼,終于落了幾滴淚。

“別假惺惺賣慘了!那簾子後的…”方俊和咂舌,正要反駁,卻被宋麟智攔下。

“你們只搶奪錢財,不傷人性命嗎?”宋麟智笑着問道。

“當然了!”幾人連連點頭。

“我方才進了後廚,你猜我看到了什麽。”宋麟智臉上笑意不減,眼神發冷。

幾名大漢渾身僵硬,其中當屬店家反應最快,他兩只眼滴溜溜一轉,遂狡辯道。

“大人有所不知,那些人都是自願來的,亂世當下,這些賣了性命的被稱作菜人…”

“你這人,說話颠倒黑白,怎麽不老實呢!”方俊和忍不住指責。

“都說鎮古人熱情豪爽,不拘小節,你是不是從其他地方過來的。”狄辛也跟着說。

“這兒真是詭異…人間比話本上寫的更複雜呢。”傅玉書忍不住小聲嘀咕。

狄辛看着這幾個惡棍,不想如此輕易放過他們,便粗聲粗氣的說。

“先拉你們去報官,縣令剛正不阿,定會将爾等惡人制裁。”

而眼前幾人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松了口氣,狄辛有些疑惑,但聞店家懇求道。

“我們願意去衙門,大人能否給我一點時間,我好收拾行李,茶坊無人,恐遭他人偷盜!”

“速去。”狄辛給其他兩名劍宗弟子使眼色跟上去。

幾人剛一走,方俊和便疑惑出聲。

“他們怎麽聽見衙門都不害怕?”

“我也覺得奇怪。”狄辛百思不得其解。

“狄師兄,你可知衙門遠近。”宋麟智忽然出聲。

“呃…”狄辛被這麽一提醒,頓時有些後悔剛才的決策。

他只顧着制裁幾人,沒想到衙門距離遠近,着實輕率了。

“不如我們先到村落,尋當地人問清後才做處理。”宋麟智望着狄辛,聲音沉穩有力,“屆時你帶他們去縣衙也不遲。”

“宋師弟說得極是。”狄辛立即同意了。

“宋師兄,那後廚是什麽樣子?”傅玉書走到宋麟智身側問道。

“腥氣重,無人打掃,沒什麽特別的。”宋麟智微微一笑。

“我進去看了,惡心至極。”方俊和抿起唇,臉色不是很好看,“大師兄,你不覺得惡心?”

“師兄以前在外峰做過雜役,見過比這更髒的地方。”宋麟智不欲多講,又道,“今日事故頗多,你們都渴了吧?”

“是啊!”

方俊和與傅玉書連連稱是,開始找新杯子,傅玉書自告奮勇,手忙腳亂的搗鼓爐火,宋麟智見他生疏,搖着頭上陣接過手。

待在場人喝上熱水,宋麟智注意到楚淵坐在一角,便走上前。

“楚師弟,喝水。”他将茶杯挪到楚淵面前。

“多謝師兄。”楚淵眼眸一動,擡頭見宋麟智骨節分明的手為自己沏茶,勾起唇道,“你如何看出那茶壺有問題?”

“此為陰陽壺,又叫兩心壺、鴛鴦壺,壺身內置兩個腔體,共有兩個小孔,手柄上方和下位末端各為其一,傾倒時堵住其中任一孔洞,便能控制兩側腔體溶液。”宋麟智朗聲解釋。

那店家正是要給他們下毒,不過陰陽壺大多共用一個壺嘴,因此,宋麟智要店家飲用茶水。

宋麟智兀自抿了一口,唇上不免沾了些水光,看起來十分飽滿,楚淵望着那雙唇,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杯子,驀然伸手一推。

“師兄,這杯給你。”

這本是宋麟智倒給楚淵的,他可能不習慣飲凡間的茶,故有所推脫。

“好。”宋麟智沒有多想,便一飲而盡。

這會兒,店家等人被押着出來,宋麟智起身查看,狄辛改變主意,讓他們引路前往村落,幾人臉色一變,随後應下。

一行人出了茶坊,此時恰逢正午,本該是一天之中陽氣最重的時間,天上卻烏雲密布,黃沙彌漫。

“傅師弟,我大師兄煮的茶如何?”方俊和拉着傅玉書問道。

“好喝。”傅玉書點了點頭,視線卻不自覺的看向楚淵。

只不過,他無意看到少宗主偷喝別人剩下的…

怎麽想都很奇怪啊!

茶坊內,宋麟智用過的杯子空空如也,裏面被喝了個幹淨,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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