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受傷

受傷

從宋麟智臉上滴下的雨珠透明而晶瑩，似乎帶着他身上的香氣，竟令人有種不顧一切追随的沖動。

狄辛不禁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即道。

“你奔波了這麽久，在這兒歇歇腳，我去援助楚師弟便是。”

他身為劍宗弟子，又是這次任務的領頭人，該全力保護這些後輩才是，楚淵方才走的匆忙，他無法随之除魔，眼下定禪殿危機已除，便能抽身去幫助楚淵。

“我才到定禪殿，師兄比我更熟悉這裏，人命關天，還望狄師兄留在定禪殿。”宋麟智斂下神色，朝狄辛抱拳以待。

“你總往危險的地方去，我擔心…”

狄辛看着宋麟智沾了水的面龐，心裏着實不是滋味，最後只得同意。

“罷了，你去吧，路上小心。”

“多謝狄師兄。”宋麟智重重點了點頭，轉身大步離開。

“宋師兄又是一個人去了…”傅玉書有些不可思議，不禁向方俊和問道，“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是的，大師兄一旦下定決心，誰也勸不來。”方俊和點點頭，心神跟着宋麟智一塊飄走。

他也想同大師兄一起去。

“他可真厲害啊。”傅玉書面露崇拜之色，回想起宋麟智這趟行程裏的舉動，心裏愈發羨慕。

宋麟智哪裏都好，跟在他身邊，也能學到許多東西。

“傅師弟，我跟大師兄去一趟，定禪殿就拜托你們了。”方俊和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用地上屍體的衣物擦幹淨劍身，擡腳便要跟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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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傅玉書應下來。

方俊和環顧四周，見另外三人原地休整，便放下心，但他還沒走幾步，左手便被人拉住，轉頭一瞧，阻攔他的人竟是沉雪。

“他們二人足矣對付妖怪，你再去便是冒險。”沉雪高大的身軀猶如鐵一般堅硬，剛毅的面頰被雨水淋透，那雙黑黝黝的眼眸竟也沒那麽冷了。

“沉師兄，我自有分寸。”方俊和對沉雪印象并不好，撇過臉避開他的視線。

但禁锢他的大手力道甚重，任方俊和如何掙紮都紋絲不動，好似鎖鏈一般結實。

“松手。”方俊和雙眉一皺，看過來的眼睛帶上幾絲怒火。

“你能掙脫我這只手，我便不會再攔你。”沉雪唇角下陷，态度卻不容置疑。

“行啊，這可是你說的！”方俊和看着沉雪，開始嘗試壓過他。

然而，沉雪的力氣跟牛一樣，任他如何使盡都不頂用，方俊和雙手發麻，最後也沒能甩開那只手。

“你就這麽點力氣？”沉雪的聲音帶上一點質問。

這個反問的語氣在方俊和聽來簡直是嘲諷，他咬緊了牙，皮笑肉不笑的說。

“我是正常男人的力氣，是沉師兄生的太厲害了…你松手吧，我不去了。”

方俊和的表情向來生動，即使被激怒，也是極好玩的，沉雪垂眸看了他半晌，最後松了手。

方俊和裝作沒事人一樣走到傅玉書身前，剛一出沉雪視線，便立即摸上左手。

“嘶…”他低聲呼痛，忍不住甩了甩手臂。

“方師兄，你沒事吧？”傅玉書睜大眼，上手幫助方俊和揉捏肌肉，“沉師兄的力氣可是劍宗數一數二的，你以後最好別跟他比試腕力。”

“我的好師弟，你怎麽不早說，你方師兄的手都要斷了。”方俊和哭笑不得。

早知如此，他就不去自讨苦吃了！

“我…”傅玉書摸着腦袋，不知該如何描述才是。

沉雪素來獨居，少與人講話，這一路倒是同方俊和說的不少。

他也不知道沉師兄會真去攔方俊和…

傅玉書想着想着，一擡眼又對上沉雪看不出情緒的雙眼，吓得他一哆嗦，連忙撤走環在方俊和身上的手。

沉師兄看他的樣子，好兇啊。

*

宋麟智迎雨而行，當他趕到碑樓時，楚淵正與方丈厮殺。

地上有幾具披着袈裟的屍體，細看竟是狼，而與楚淵對戰的精怪體格高大，它深灰色的皮毛因沾了水，無精打采的耷拉在體表，那雙冒着冷光的眼緊盯着楚淵，似要将他一口吞下。

楚淵身上已受了傷，衣物上被道道鮮血暈染，宋麟智見狀，立即拔劍加入，他一劍挑開狼頭方丈的金色錫杖，迎身擋在楚淵身前。

“楚師弟，我來幫你了。”宋麟智微微側首，朝楚淵淺淺一笑。

“宋師兄。”楚淵一頓，眼中閃過幾絲驚訝。

“這是凡世用的金瘡藥。”宋麟智取出一樣玉色小瓶，隔空擲向楚淵。

楚淵接住後，如寒月般的雙眼立即湧現幾絲笑意。

“你又是什麽人？”狼頭方丈趁機與宋麟智拉開距離，它一邊休息，一邊諷刺着兩人，“難道也同那些愚民一樣、與我來談論五戒十善？哈哈哈！”

“我們來替天行道，你的死期将至，活不過這場雨了。”

宋麟智定定看着它，白玉般俊美的面頰猶如芝蘭玉樹，身上氣勢浩然凜冽，令人不敢直視。

此時，一道雷聲劈下，大地陷入短暫的黑暗，只聽得雨夜之中傳來武器對撞聲，待恢複光明時，宋麟智已與方丈糾纏在一起。

狼頭方丈手中的金色錫杖堅硬無比，每擋下宋麟智的劍招，頂端法環內纏繞的金色小環便會叮鈴作響，像是琵琶聲陡起，并不顯得突兀。

外傳宋麟智精通心法與術法，卻不知他使得一手好劍，幾招過後，方丈已然察覺自己不敵宋麟智，便從破爛的袈裟中取出幾本被淋透的經書。

“都說定禪寺素有小鎮古一稱，我這些日熟讀經書佛法，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這只精怪受到宋麟智威脅，暴露出動物本性，龇牙咧嘴的發出威脅。

“宋師兄，盡快解決它。”楚淵持劍前進，站到宋麟智身側。

見兩人準備一起出手，狼頭方丈毫不猶豫的扔出經書，它用手中錫杖一點，那些經書中的書頁頓時翻飛，很快脫離裝訂飄到半空中。

“這孽畜竟如此對待佛家經文！”宋麟智雙眉緊皺，臉上有幾絲怒氣。

素聞定禪寺保存經書完好，耗費了不知多少人心血，如今竟成了它的防身武器！

“變！”精怪口中念念有詞，它雙手合十向上，發出野狼般的嚎叫聲。

無數經頁閃爍金光，環繞在它四周，宋麟智與楚淵齊齊出手，皆卷了一堆經文，那精怪的身影模糊，竟是有逃跑的意思。

“妖怪休走！”宋麟智眼疾手快，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擲出手中刀劍。

他的劍剛一離手，便被經文裹挾住，但見楚淵飛身上前，腳尖一踢劍柄，宋麟智的佩劍得以助力，從書頁堆裏直直飛出。

只聽得一聲慘叫傳來，經書攻勢變得狂暴起來，宋麟智見狀，順勢取出腰際長笛，以抵擋鐵面而來的經文。

“宋師兄，接住！”楚淵扔來他的貼身武器，順着方才的漏洞追随狼頭方丈而去。

宋麟智接住劍後，才反應過來楚淵雙手空空，更是危險，他憑着身體反射條件擊碎經文，心裏卻忍不住追溯楚淵的處境。

他已身受妖怪所傷，如此危險之下，竟然将唯一的武器拱手相讓…

楚師弟自己該怎麽辦？

這時，翻湧的經文停止飛行，它們漸漸褪色，如正常的書紙一般落地，被雨水碾落在地上。

楚淵正在不遠處同狼頭方丈對峙，他手中握了金色錫杖，尾端插在那只精怪喉間，一擊致命。

“楚師弟！”宋麟智連忙趕上前查看。

因劇烈運動，楚淵身上的血跡被大片暈染，看起來十分怖人，而他絲毫不覺得疼痛，只冷冷看着對面的方丈。

那只精怪的喉間湧出深色血液，渾身顫抖起來，頃刻間便向後倒下。

“你們…”

它毫無焦距的雙眼被雨水打濕，不甘心的伸出了手。

“別以為殺了我，這世間就會太平，佛陀曾說，堕入輪回之苦，皆因貪嗔癡三毒，福禍無門，唯人所召，心懷惡念，妖孽自至！”

這話看似有理，卻絕不是放縱自己堕落下行的理由。

“你的同黨還占據了哪些地方？”宋麟智心志堅定，不受它言語幹擾，沉聲問道。

“普天之下，自然都是妖怪。”精怪低啞的笑起來，“你們且往京城走，瞧瞧那些人做了什麽好事，他們可比妖怪厲害多了…”

它的聲音逐漸減弱，最後斷了氣。

“看來，京城是個重要地點。”宋麟智不禁琢磨它說的話。

若能再次入世，下一站便是京城。

“今日之事，回去可上報掌門與宗主。”楚淵微微開口，卻輕咳了幾聲。

“楚師弟，你沒事吧？”宋麟智滿臉關切，伸手扶住他想要坐到一旁歇腳。

“無事。”楚淵皺了皺眉，執意向前走了幾步。

他身上雨水滂沱，身型更顯挺拔，唯有那張面容冷峻依舊，似不受萬物幹擾。

宋麟智見他步伐穩定，便以為楚淵傷的不重，而剛一松手，楚淵身影一頓，倚着劍單膝跪地。

“楚師弟，你還是扶着我走好了。”宋麟智有些心疼，伸手便扶住楚淵一邊肩膀。

楚淵個頭高出他一些，觸手便是一片緊實的肌肉，兩人才走幾步，楚淵悶哼一聲，腳下停住了。

“你怎麽了？”宋麟智立即問道。

他滿眼盡是關心，楚淵垂下眼眸，素來堅毅的面孔此刻竟有幾分脆弱。

“宋師兄，我的傷口裂開了。”

“快服下靈藥。”宋麟智連忙取出上品仙藥，楚淵俯視着宋麟智動作，微不可聞的說。

“師兄，我能靠着你嗎？”

“當然可以。”宋麟智毫不猶豫。

話音剛落，楚淵便猛的靠近，宋麟智只覺頭頂投下一片陰影，而後肩膀上一重，差點壓的他喘不過氣。

宋麟智腳下一晃，差點動了腿，好在他底盤夠穩，沒有表露出虛浮。

只不過是扶楚淵走一點路而已…

宋麟智強裝鎮定，挺起胸膛以顯示自己的力量，此時，他另一旁的肩膀被楚淵的手環上，随即耳旁吹來了滾燙的氣息。

“師兄，傷口有點疼。”

那道呼吸噴灑在宋麟智耳垂上，宋麟智甚至能感受到楚淵雙唇的距離，他定了定神，本想看看楚淵，但他一側過頭就能親上去。

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了。

“快吃藥吧。”宋麟智無奈，只得目視前方。

“身上沒力氣。”

楚淵觀察着宋麟智臉上的變化，環在楚淵肩頭的手倏然收緊幾分。

“師兄，你喂我。”

他才受了傷，卻比平時粘人的緊，宋麟智心念楚淵年齡小，沒有拒絕。

他接過靈藥，倒出一粒後遞到楚淵唇邊，楚淵雙眼微眯，盯着他的手看起來。

宋麟智肌膚白皙，一雙手骨節分明，線條優美而不失力量，此時食指與大拇指撚了一粒深色藥丸，深淺色顏色交疊，甚是好看。

楚淵輕啓雙唇，吃下那顆丹藥。

他的舌|尖似是無意的掃過宋麟智的手指，帶來一種微妙的觸感，宋麟智臉色一頓，不禁有些發熱。

只是喂楚淵吃藥，怎麽會…

“多謝師兄。”

楚淵掃過宋麟智微紅的耳垂，斂下含着笑的眼眸。

他嘗到了丹藥上沾的雨水。

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