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紀護野與丁冉的婚事能不能成, 與她何幹?朝堂之事,邊關之事,又與她何幹?
宋南枝從未想過, 她今日見一面紀護野, 便要擔這些罪名。她想解釋,可沈洲字字句句砸下來時, 讓她連一點也反駁不了。
在沈洲的面前, 她總是顯得那般難堪。
見突然熄了與自己争辯的氣焰, 縮在一處乖乖受着的模樣,沈洲的手亦僵在了半空。
馬車裏良久的沉默後, 東福在外頭問了聲:“世子,您今日可回王府?”
沈洲垂眼:“不回。”
東福應是,馬車便停在了王府大門口,車轱辘一轉馬車輕微晃着, 便将宋南枝原本準備好的文章與詩畫都晃落了在了沈洲的腳邊。
今日邢逸還未見到沈洲的時候, 紀護野便在江月樓門口攔住了邢逸,所以沈洲一早便知道宋南枝今日是要來做什麽。
只是他未曾想過, 當日她在宋家所言,要依仗王府的權勢去籌謀,最後竟然是找上了紀護野。
他低眉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将其都撿起來,眼眸裏瞧不出什麽情緒:“去雲月閣,能找到邢逸。”
宋南枝沒應他, 只将東西都接過,便掀開廂簾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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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被紀護野壓下後本不應該再鬧出去的, 可丁冉心有不甘,她雖沒有将宋南枝扯到太後跟前, 卻是告了紀護野的狀,說他不滿聖上賜婚,将她打了。
太後瞧過她身上的傷信以為真,當即派人去罰了紀護野,接着丁齊趁機又去紀府讨要說法,最後将紀護野的一條腿打斷了。
宋南枝聽見此消息,心中愧疚不已,想尋人前去問候,可一想起沈洲那日所言她便又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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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杪安慰道:“姑娘,明日王妃壽辰宴,紀府想必會派人來,奴婢到時候替您打聽一下。”
說罷又與宋南枝回道:“奴婢忘記和您說了,适才東福來回,說是國子監祭酒見了兩位公子的文章與詩畫贊嘆不已,讓兩位公子過些時日去國子監行第二次考核。”
宋南枝“嗯”了聲,然後吩咐道,“你一會兒去廚房拿些食點叫人送過去吧。”
沈洲近幾日似乎很悠閑,早早便回了王府。
想起那日回來,兩人吵了一架便再也沒有說過話,春杪便說:“姑娘,世子就在書房,您不如自己去呢。”
宋南枝垂眸翻了一頁書,“不必了,想或都不想見到彼此,何必去添堵。”
門外,沈洲敲門的手擡起,然後頓在了半空。
緩緩收回,然後轉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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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妃壽辰宴這日熱鬧至極,前來賀壽之人皆是京中權貴及清流儒臣,諸位皇子甚至太子也都來了。
花廳裏諸位夫人們正與瑞王妃寒暄一陣,便将視線都轉到了宋南枝的身上,見她在花廳裏忙前忙後又是點香挂畫的,以為她在王府裏不受寵竟幹一些下人的活,便有人都替瑞王妃打抱不平。
“安國侯府的丁姑娘天資聰穎純真可愛,原是與世子最為相配,倒是可惜了。”
“丁姑娘與世子青梅竹馬,當初誰不看好這一對壁人呢?”
瑞王妃聽着心裏很不高興,看着那幾個嚼舌根的婦人當即道:“沒有什麽相不相配的,聖上賜婚便是最好緣分,我可滿意得很。”
宋南枝作沒聽見,将畫都挂完了,又命春杪将桌子太進來,衆人尋聲望去,便見那近一丈的佛像刻絲畫展将了出來。
這是先前給瑞王妃送得生辰禮,丁冉将其弄毀了一角,宋南枝找了很久才找到人能修複。她先将畫介紹了一遍,然後走到瑞王妃面前賀道:“祝母妃身體長健,福如東海。”
瑞王妃喜上了眉梢,拉着宋南枝的手誇她有心,又道:“別的我倒不想,不過我倒是希望你能早日給我抱上孫子,好絕了外頭那些亂嚼舌根的。”
适才那陰陽怪氣幾個婦人聽見此言,臉漲得通紅,尴尬至極。
宋南枝沒有在花廳待很久,今日壽辰宴很多地方都是她打點的,遂要去看看,以防出了岔子。
剛過月門,便遇上幾位皇子與丁齊從前廳走來,正要去尋沈洲。
宋南枝朝他們屈膝行禮。
五皇子與丁齊也都回了禮。唯獨旁邊的六皇子打量了着宋南枝,一臉傲然不屑:“這不就是曾經與紀詹事說過親的那位?”
他在朝堂上對沈洲針鋒相對,所以絲毫不想稱呼宋南枝為一句嫂嫂,覺得宋南枝這種身份低微的女人不配他尊稱。
“本皇子聽聞你與紀詹事從前情投意合,如今三番兩次與他私底下偷偷見面,藕斷絲連,可有此事?”
這語氣好似在問罪,宋南枝捏緊了手指,下意識看了一眼三皇子身後的丁齊。
不消想,三皇子能知道這麽多,便是丁齊告訴的。
“殿下想是誤會了,我與紀詹事雖是認識卻也并無男女之情,也沒有偷偷私會。”
三皇子睨了宋南枝一眼,然後看向她身後的正走過來的沈洲,嘲諷道:“沈洲你如今是連個女人都管不了了嗎?我聽丁齊說,她都在街上與人私會,如此水性楊花不知羞恥的女人,你倒也能忍受得了。”
宋南枝繃着身子,袖中指節亦攏得很緊。
五皇子在一旁勸道:“三哥可莫要亂言,嫂嫂豈是那樣的人。”
三皇子冷哼,看着宋南枝卻是執意要羞辱一番:“哦,我記起來了,去歲皇祖母壽辰宴上你故意在雲湖裏落水,然後朝着沈洲呼救,是也不是?”
“我......”
宋南枝要解釋的話未到嘴邊,手卻陡然被握住。她轉過臉,沈洲已經在她身側,冷眸擡望向三皇子:“前廳的酒水堵不住你的嘴,便是這麽快就醉了。”
三皇子譏诮說:“怎麽,我方才所言你竟是不知麽?”
沈洲眼底皆是寒意:“你若總愛聽信這些謠言碎語,日後再參與朝政之事,想或就不适合了。”
這話似玩笑,也似威脅。
三皇子看着兩人拉緊在一起的手,覺得可笑:“裝模做樣!你們先前在行宮都分床睡,如今倒在人前扮上了,你以為父皇會不知道嗎?”
宋南枝聽見此言,手不覺握緊了一瞬。她先前便道姚貴妃安插了好些人在她身邊,起居飲食無一不監視,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她垂眸不敢言,沈洲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要她擡起頭。
三皇子眼睛尖,瞧出宋南枝的神色,當即對兩人呵道:“父皇賜婚你們竟敢抗旨不從!沈洲你是覺得父皇委屈你了,只把一個五品主事之女許配給你了,所以這般不滿足嗎?”
他自來覺得沈洲此人城府深,仗着父皇對其信任十分自得,從沒将他們這些皇子放在眼裏。故而對他與宋南枝的賜婚,必然是要找些破綻來攻讦他。
沈洲面色不改:“捕風捉影,不實之言,難為你操心至此。”
三皇子見他這模樣,只當他是表面功夫,然後笑道:“确也不是我,自然有人會替你們操心!”
兩人自小就有過節,每回見面都是水火不容,如今兩人之間便似要蹦出火星子,下一刻便要拔刀相向,五皇子趕緊打圓場道:“今日是叔母生辰,大家莫要傷了和氣。”
三皇子壓根沒聽進去,沒當自己是來賀壽的,只丢下狠話道:“你不承認也無妨,我倒要看看三日之後你要如何面對父皇!”
見人走了,五皇子與丁齊也急急作揖告退緊随其後。
只剩兩人還在原地。
宋南枝一陣無言。
方才在花廳是如此,行至這後院也是被這般羞辱一番.....她竟不知,落了一場水被賜婚,會有這麽久的謠傳。
沈洲還握着她的手沒松,她往回收了一下,卻沒能收回,不解的望了他一眼,“世子?”
他似有話要與她說,卻最終沒能說些什麽,只與她道:“外間有人打點,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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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方才在前廳被人給纏住,這會兒得了空便來着西院裏尋沈洲。
沈洲亦在等他。
“老三來見過你了?”
不用想兩人見面必然眼紅,太子道,“虧你能忍得住他。”
又道:“昨日垂拱殿的朝議你不在,不知他們薛家是如何狂妄的!那薛長衛口氣大着,要去從江州帶兵去錦陽追剿前朝餘孽,殺不淨不回!”
“他在朝是個奸佞小人,帶兵也不過一個莽夫。那些餘孽各個皆是江湖好手,精兵領頭,他竟敢如此大言不慚!父皇還險些動搖起了心思,就應了他們!”
太子與旁人不敢如此痛快直言,唯有在沈洲這可以毫無顧忌。
可他看面前的人神色淡淡,好似對此并不放在心上,心中有些狐疑:“我觀你從向父皇薦我去固州之後,便再也沒有提過那幫餘孽之事,怎麽,你當初不就是要我前去,好掙些功勞回來嗎?”
沈洲道:“我何時有說?”
太子瞪眼,心道他總不會真的無情無義要自己去冒險?
可知道沈洲此人也從來不會撒謊,有就是有,沒有也絕對不會費心說有。他頓時有些緊張,皺眉道:“孤不信!你指定暗中着孤做了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他不信沈洲會莫名其妙薦他去固州,肯定是念着多年的兄弟感情,為他出謀劃策的!
可面前的人又教他瞧不出一點異樣。
太子懶得去糾結,坐在他對面,面色突然嚴肅起來:“父王先前要你十日之內在宋昌平的嘴裏挖出點東西,你可有去?”
刑訊問供日日不斷,怕是兩三日人就差不多了。可沈洲近幾日連北玄司都不怎麽去,自然也沒有去逼問宋昌平。
太子搖頭嘆息,也不勸,只安慰道:“老三和薛家都不是能沉氣的,孤再給他們加一把火,若是動作夠快,想必還有機會解救解救。倘若沒有,你也趁早放棄,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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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至日暮酉時,宮裏的夏嬷嬷奉太後及姚貴妃之命,給瑞王妃送來了一壇玉華陳釀。
這玉華陳釀也并非普通的酒,是瑞王及冠之年所釀,對瑞王妃來說,自是意義非凡。
她望着這酒壇一瞬晃神,憶起昔日與瑞王在邊關的日子,他帶她飲酒作詩,策馬飛馳,恩愛兩不疑......可回憶似夢境消散,就只增了些傷感,瑞王妃終是擺了擺手:“我如今也不能飲酒了,先拿下去吧。”
夏嬷嬷似早知會如此,便道:“既已開封,也莫要辜負了太後的好意,老奴給世子送去。”
瑞王妃點點頭:“那送過去吧。”
沈洲此時并不在西院,夏嬷嬷沒尋到人在西院裏停留了一陣,思量片刻,随後将酒端進了宋南枝的房裏。
她面慈喜笑,換了另一方說詞:“此酒乃是太後為瑞王所釀,今日王妃壽辰,太後特地命老奴從宮裏送來,她囑咐老奴給世子與世子妃也送些,以全一家和睦之意。”
宋南枝沒作她想,只覺既是瑞王所釀的酒,萬沒有推辭的道理,便恭敬地将那瓷杯的酒飲盡了。
夏嬷嬷見此方才轉身出去,餘下的酒又吩咐人送去沈洲的書房。
沈洲回來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書房桌上放着托盤與酒壺,他眉間微蹙,問了一句東福:“哪兒來的?”
東福道:“夏嬷嬷不久前送來的,見世子您不在,小的便放書房裏了。說是王爺愛喝的玉華釀,特地給世子送來的。”
沈洲解開腰間玉帶,脫下外衣。
東福又道:“好像,适才也給世子妃送了些過去。”
沈洲手中動作一頓,轉身至桌前,将那酒杯端起,細細一聞,又見杯中飄着些許浮沫,面上一瞬覆了一層寒霜。
“她喝了?”
東福撓頭:“小的也不知,想或是喝了吧......夏嬷嬷走了都有半個時辰了。”
......
沈洲又披起衣服推門來到院子裏,春杪正抱着衣裳從房裏出來。
他凝眉問:“她人呢?”
春杪見沈洲神色這般嚴肅,也忽然緊張了起來,指了指浴房,結結巴巴道:“世子妃......在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