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早起時她要梳洗, 對着鏡子照時便發現了脖子上的紅痕,從耳側延至肩胛,有好一些。本想着用脂粉遮一些, 可發現怎麽都遮不了。

其實後半夜裏, 那些藥效就揮散了,她蜷在被褥裏, 通體汗濕, 只覺精疲力盡。本以為結束了, 可沈洲順理着她纏繞的發絲,無端又攀了過來, 朝着她的脖子一番啃咬,細細磨着。

她不知為何,卻又作不了反抗。

眼下聽他如此一說,卻是明白了過來。

但她還是覺得不适, 遂問了一句:“世子的意思是王府有宮裏的人嗎?”

宣帝若是對沈洲起疑, 在王府裏安排眼線也是極有可能,可若真是如此, 豈非日日都要小心謹慎?

“以防萬一。”沈洲收回了手,“像昨日那般情形,興許會不止一次。”

宋南枝擡眸,有些不明白,直言問:“聖上疑心世子,緣何總在這事上糾結?”

不管宣帝是疑心沈洲與安國侯, 還是疑心與太子參與黨争,若因此來暗中監視他們之間關系如何來判定, 太牽強也太奇怪了,總不能不行房事就治罪。

沈洲目光還落在那細白的頸邊, 沒答她的話,而是盯着她雙眸問道:“後悔了?”

宋南枝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纏綿交頸,被撕扯得不成形狀之時,他除了問她清醒與否,還問她可有後悔。像是生出了愧疚,不自覺就認為她便是吃虧的一方。

宋南枝将衣領整理回去,遮住了那一片雪白。

面上不見羞色,淡定至極,似乎沒有将昨夜那一場意外情事放在心上,也并沒有因此将自己擺放在吃虧的那一方,反倒與他說:“昨夜辛苦世子了。”

沈洲霍然擡頭,驚愕她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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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當什麽了?”

原本是覺得她清醒後會極不情願,也擔心她會惱自是受自己連累,卻不曾想她竟然是這般念頭。

宋南枝屈膝,轉身出門了。

她與沈洲雖是夫妻,可也并沒有到能接納彼此的地步。

至于昨夜本就是意外,他既然想着利用,那她也不是那般不知記恩之人。

沈洲坐在案前,氣得有些發笑。

當真是虧不得一分。

可想起昨夜她卷着綢衣視他如虎狼,且可憐兮兮的模樣,到底不忍,又遣了東福帶話讓她盡管寬心,方才出府回了北玄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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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沈洲全然在握的态度,可宋南枝仍是忐忑不安,整個人的精神都是緊繃的。

她只期望着,沈洲當能做到應了她的那些事。

子夜幽時,西城門外有七八個兵馬拖着幾輛囚車進了城。

為首的人手持長刀,一身玄黑铠甲被磨穿,鬓發缭亂傷痕四處,不知是經歷了怎樣的厮殺。

城門小吏舉着火把照了一番,見是先前與太子随行的兵馬,立時奔跑上報。

夜夢在後宮的宣帝聽見內侍禀報,宋昌年帶着前朝永王的屍體候在宮外,當即醒了神,連爬着從姚貴妃床上起來。

甫一聽見這消息時他驚詫不已,然後便是懷疑。

可內侍道:“兵部陳大人也在宮門外,想必是已經确認過了。”

宣帝眉色凝重回了勤政殿,召見了兵部尚書,經一番确認後,得知那幾囚車的屍體皆是永王部下,才終于露出了大喜之色。

前朝敗落時那永王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潛伏數十年如今已年過半百,其暗中盤踞的勢力一直是宣帝的心頭患,如今頭目已死,想或這些餘孽再也翻不起風浪了。

但宣帝卻并未見宋昌寧,只言讓他回去等候召見。

是立了大功,但此事他還需要一再确認。

宋南枝是晨起時才得知宋昌寧回來了,高興地不行,禀了王府便回了宋府。

宋昌寧身上挂了不少的傷,聽見宋南枝來了,立即罩起了衣服,“三叔回來晚了,讓你們都擔心了。”

宋南枝她早在門口就看見了他身上許多傷,淚珠子在眼眶裏打轉,“三叔所向披靡,我一直堅信三叔會回來,從未動搖。”

“哈哈哈!好!果然就你最聰明。”宋昌寧聞言忽然覺得又傲氣了幾分。

再說着,宋南枝便問起了宋昌寧消失的這段時間,“三叔是如何逃脫出來的?太子回京後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

宋昌寧道:“說來也是那些人太過自大,傷了太子便松了警惕,三叔略施一計便逃了出來。不過後來能追尋到這些餘孽,卻是世子的功勞。太子負傷回京,世子暗中派人送消息,又尋來不少好手,與我們幾人沿路追擊。那些孽障狡兔三窟,費了好些時日才尋到這些餘孽所尊奉的‘永王’。”

這倒是和宋南枝當初預想的一樣,是沈洲幫了三叔。

宋昌寧說完又道:“不過此事你切莫與旁人說起,沈世子也說了,只有這樣才能在關鍵時刻救了你父親。”

宋南枝點頭。

殺了前朝餘孽的領頭,宣帝怎麽都該承情的,有這份大功勞在,當是能洗清宋家與人勾結的罪名,也能給她父親重新辯解的機會。

宋昌寧得知宋南枝托人把兩兄弟送去了國子監,亦對她道謝,然後一臉憂愁道:“如今聖上對世子也多有猜疑,你執意去求他幫忙,想必也會帶來麻煩事。且咱們宋家權勢低,你若總是讓世子幫咱們,你在王府也會讓人小瞧。”

娘家式微,若總是仰仗夫家,也定然會受人冷眼,宋昌寧不願意自己的侄女如此。

宋南枝卻含笑說:“三叔多慮了,王妃待我很好,世子也是。”

宋昌寧嘆了一口氣道:“你也不必诓騙三叔,旁人瞧不出來,三叔豈能看不出來?你與世子表面上恩愛都是扮出來給人瞧的,他是什麽樣的人誰人不知?”

當初宣帝賜婚,四處都是謠言說他宋家在攀附關系時,沈洲的态度就足以說明了一切。

且如今與沈洲共同剿滅餘孽這一遭,他越發看清了一些事情。只是當下不便與宋南枝多言,怕徒添她傷心。

“先不說這些,料想聖上明日便會召我進宮,我自去求了聖上。”

宋南枝見三叔神色凝重,又欲言又止,本想再問些什麽,卻被催着趕緊回王府。

到王府時已經傍晚,她換了身衣服前去東院問安,許嬷嬷道王妃已經歇下了,她便又折身回了西院。

可第二日再去,瑞王妃仍是早就歇下,沒有見她。

宋南枝覺得奇怪,平日裏這個時辰瑞王妃都是雷打不動的在佛堂誦念佛經,怎麽這兩日都早早睡下?

她問:“可是母妃哪裏不适?”

許嬷嬷說:“天兒涼,有些頭暈罷了。”

宋南枝聞言也沒有多想,只說讓瑞王妃多休息,明日再來。

回到西院時,沈洲書房也還暗着。

昨日宋昌寧平安回來,她本想去跟沈洲道謝,可東福也說:“世子近幾日不回來了。”

到了夜裏,宋南枝又去了東院,不出所料,瑞王妃還是不願意見她。

似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她沒有離開,而是執意在門口等。

她嫁進王府這些時日,瑞王妃待她極好,如今無端不見她疏遠她,心裏總是有些失落。

等到亥時末,許嬷嬷從房間裏出來,面上笑着對她敷衍道:“時辰不早了,世子妃快回去吧。”

仍然不肯回複她,只是将她趕走。

宋南枝望着那緊閉的房門,到底沒有開口,淺淺屈膝,便離開了。

待宋南枝走了,許嬷嬷回了房,瑞王妃坐在塌上拿着帕子掩淚。

許嬷嬷瞧着也跟着有些難過:“王妃您為何不見見世子妃呢?”

“并非是我不想見她。”瑞王妃近幾日看着消瘦了很多,聲音也是哽咽,“我哪裏舍得,只是太後執意要他們和離,我又哪裏說得出口......”

宋南枝回宋府的那天,瑞王妃也進了宮,太後大動肝火,訓斥了她一番後,下懿旨要沈洲與宋南枝和離。

說留着宋南枝在王府,只會害死沈洲。

一邊是自己兒子,一邊是自己打心眼裏喜歡的兒媳婦,瑞王妃也是百般無奈。

屋外廊下,宋南枝并沒有走,她聽見了瑞王妃方才那些話。

她一直都知道,她與沈洲的身份本就不相配,這場賜婚本就是意外,所以她很早之前就有想過會有這一日。

只是眼下這麽聽見,竟然還是有些苦澀。

宋南枝牽唇笑了笑,輕步離開了。

春杪卻紅了眼眶,替她打抱不平,“太後也未免太欺負人了!好端端的要拆散人,實在可惡!”

宋南枝制止她:“好了,不說這些了,回去收拾東西吧。”

既然不合适,走也體面一些。

宋南枝剛準備回西院,沈柯身邊的丫鬟突然來回,說她坐在院子裏哭了很久。

宋南枝去看她,沈柯抱着花盆已經哭成了淚人。

崔三郎死後,沈柯看似能從以前的陰影裏走出來,可宋南枝知道她一分也沒有放下。只是崔三郎要她過得像從前一樣開心,她才一直裝作無事。

“你能哭出來也好。”宋南枝沒有制止她,反而與她并肩坐着。

沈柯抹着眼淚道:“今日是崔三郎的生辰,我之前答應陪他過生辰的,卻一直沒能兌現承諾。我有好多答應他的事情,都沒有做到,你說三郎會不會怪我......”

宋南枝笑笑,肯定道:“他不會怪你。”

沈柯吸了吸鼻子:“你怎麽知道?”

宋南枝看她:“他對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只在乎你,又怎麽會舍得怪你呢?”

沈柯聽完,淚珠掉不停,抱着宋南枝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哭完,看着宋南枝肩膀的衣服都哭濕了,又有些不好意思。

見她要走了,極是難為情的喊了她一句:“嫂嫂。”

宋南枝把手帕留給她,“叫我南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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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昌寧一回來,三皇子與薛家徹底炸了鍋。

薛長衛還未出發,餘孽就已經絞殺幹淨了,而宋昌寧奪了這這麽大的功勞,自然是不服氣。遂在朝堂上雞蛋裏挑骨頭,硬要給宋昌寧扯幾樁罪出來。

先是說宋昌寧貪功冒進,護主不力,明明又能力救下太子,卻眼睜睜看着太子受傷。又道,追擊前朝餘孽未曾上報朝廷,亦是欺君罔上......總之,嫉妒得整個人都扭曲了。

宣帝任他說着,等數完了罪,才看向太子:“你可知情?”

追擊前朝餘孽,一個月都未曾上報,宣帝可以不計較。但宋昌寧一行不過十餘人,追了一個月,便将這些餘孽殺盡了大半,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縱然宋昌寧再如何指導有方,也不可能在追擊的同時,還能準确無誤的查到他們的窩點位置。

唯一的可能就是身後有人幫了他,至于這個人是誰,宣帝首先懷疑的就是沈洲與太子。

太子也是立時就反應過來,沈洲當初為何那般淡定的,都不提起此事,原來就是他幫的人。

不過,宋昌寧是自己帶去的,所以太子直言承認:“回父皇,固州遭遇劫糧,錦陽又幾番遭行刺,兒臣疑慮是有人洩露行蹤,故而不敢打草驚蛇,将此事隐瞞了下來。”

宣帝眯了眯眼,十分懷疑:“都是你安排的?”

太子肯定道:“兒臣絕無虛言。”

當初地方探報說有前朝餘孽出現,是沈洲派人去追查的,所以到底是誰派人去的,宣帝心裏跟明鏡似的,願意揭穿太子,只陰沉着臉道:“你瞞報至今,該當何罪!”

本該是給宋昌寧論功行賞的小朝議,最後竟是以問罪太子結束的。

太子覺察了宣帝今日有些不對勁,回去後立即喚來幾個屬臣商議,要想個辦法讓宣帝召見宋昌寧,以功抵過,将宋昌平也從诏獄裏給放出來。

等商議完,他又準備親自去見一趟沈洲。這幾日他忙着手裏的事,還沒來得及問他暗中相助宋昌寧一事。

他迫不及待要去找人,可馬車剛備好,太後突然跑來攔着他。

“你要去見沈洲?”

“是,皇祖母有什麽吩咐嗎?”

太後一臉肅然:“他如今在诏獄受刑,你若再去,你父皇必定繞不了他!”

太子以為聽錯了,有些不可置信:“皇祖母,你說誰在诏獄受刑?”

太後盡量沉着氣,不想發作:“你父皇自來便讨厭你們擅自做主,不把他放在眼裏,可你們偏偏固執,竟然為了一個宋家,不惜惱怒你父皇!”

太子聽完當即反應過來:“此事與宋家無關!”

說完立即要出宮去。

太後在身後喊道:“今日你若敢出宮,你父皇絕不會饒恕他!”

太子握緊雙拳憤然不已,到底頓住了腳。

算是明白了今日他父皇為何不提宋昌寧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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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裏,瑞王妃仍任将自己禁閉在房間,沒有見宋南枝,她不敢開口說太後要和離之事,也沒敢說沈洲為了她爹,如今在诏獄裏受刑。

她心裏頭實在難安,顧不上天黑,命人備馬車進宮面聖,要替自己兒子求情。

窗外不知何時浠瀝瀝落起了雨,宋南枝正在房中整理東西,外頭江嬷嬷來說,瑞王妃進宮了。

宋南枝見了她:“母妃怎麽這個時候進宮?可是有什麽急事?”

江嬷嬷平時也會來西院裏看活,察覺了宋南枝今日有些不對勁,見她左右搬箱子,便猜她想或已經知曉了太後的旨意。遂要來攔住她,将瑞王妃所瞞之事都說了出來。

“世子妃,王妃她不是故意不見您,是太後下懿旨.....因為世子他如今在诏獄受刑!”

宋南枝怔了一會兒。

“聖上問罪世子,世子便認罪在诏獄受刑!王妃不敢告訴世子妃,便是沒有怪過世子妃,您何必棄他們離開呢!”

宋南枝未曾反應過來江嬷嬷這話:“嬷嬷是何意?”

江嬷嬷跪地:“世子代宋大人在牢中受刑,太後才下旨要世子妃與世子和離......這并非是王妃的意思,世子妃您千萬別怪王妃!”

.....

夜雨落在長街,空氣裏都是濕冷的味道,宋南枝坐在馬車裏,被這一陣一陣的涼風灌入,整個思緒也亂了起來。

今日三叔派人來與她說,宣帝并未召見他,她便覺得奇怪,剿滅前朝餘孽乃是大功勞一件為何如此忽視。原是宣帝料準了宋家會想将功抵過,故而不見。

她确也忘了,先前二叔寫信告知她,宣帝會對她爹刑問逼供做最後判決,她道遲遲沒有消息是正因為她三叔立了功,宣帝存了仁慈心。

卻不曾想,竟然是沈洲幫她爹受了刑。

到了北玄司後,玄衛不讓宋南枝去诏獄,因為不符合規矩,若是被宣帝知道,恐怕要受刑罰。

倒是先前最愛讨沈洲食點吃的玄衛趙清是個心軟的,他也不忍心看着自家大人在诏獄受刑,帶她進了地下诏獄。

他道:“宋大人目前安好,世子妃大可放心。只是世子,您見了可要做好心裏準備......”

地牢不見天日昏暗潮濕,連空氣都是渾濁的。甬道也很長,沿路的火把照見那門壁上濺得斑駁血跡,而牆壁的另一側則是關押犯員的牢房,偶爾聽見幾聲呻吟哀嚎。

宋南枝一時膽寒,不敢再往邊上瞧,可越往裏,血腥味越濃。

趙清帶她停在了盡頭處的刑房。

這裏四面無窗,唯有中間一大盆火燃燒着,勉強照亮,擡眼時便得見三個刑架立在中間,一人被綁角落的刑架上。

墨發散亂,白色衣衫殘破不堪,被血水浸透卻又凝固幹透,看着十分驚心。

宋南枝頓着腳不敢上前。

刑架上的人忽然擡眸望向她,一陣錯愕後,斂眉沉聲:“你跑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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