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紀護野被玄衛攔在了外頭, 趙清勸道:“紀詹事北玄司查案子,您不能進去。”
寶齋的東西都清點了出來,幾名玄衛将箱子都搬上了馬車, 紀護野一臉急色望向裏面:“讓我進去, 這寶齋與輿圖沒有任何關系,你們不能封鋪!”
他與宋南枝自幼一起長大, 又怎能不清楚她為了這寶齋費了多少心血精力, 如今無端遭牽連, 沈洲又尚未查明直接抄鋪子,太過冷血無情了!
趙清回道:“輿圖之事聖上親自下令要查, 紀詹事您不會不知道。倘若您若繼續插手,将來便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我要說清楚什麽?案子是你們在查,該查清楚,交代清楚的是你們北玄司!”
紀護野聽着便惱, 但被攔着不能進去, 只能在外頭喊着:“聖上意在輿圖,并非是要你牽連無辜!沈洲你如此行事, 未免太過分了!”
他知乎姓名裏面的人卻沒有回話,過了一會兒內堂裏出來一個玄衛,替沈洲回了話:“指揮說了,紀詹事若想要回鋪子,自上禦前去解釋,但這後果卻要想清楚了。”
紀護野聞言冷笑道:“好好!我定是要去禦前的!”
最壞的結果無非免了他的職, 可他紀府沒有做過的事,他又何須懼怕?紀護野血氣上湧, 恨道:“但願你沈洲日後別生出良心,否則你便該為今日之事而痛悔!”
宋南枝隐瞞了寶齋一事, 也只是因為她怕王府不允許她一個女子出來經商,丢了王府皇家的臉面,故而衆人都以為寶齋是紀府的。
可若知曉宋家從前何等艱難,宋家對他瑞王府又是何等忠心,是萬不敢做出如此令人寒心絕情之舉。
他不信沈洲會不知輿圖一事是無端栽贓,以他城府之深又怎麽可能沒有看出來,可他偏偏堅持如此!
他百般謹慎,生怕輕言傷了一分,令她難過傷心。他無論如何都奢求不來的至寶,在他沈洲手裏,竟遭受如此欺負!
紀護野甚至不敢想,這一切若是讓宋南枝看見,她該是何等的崩潰。
二樓閣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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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洲握着宋南枝的手緩緩放下,從她手中将筆拿走,對紀護野方才那番話谑道:“瞧見了,你們确實情深意重。但是很可惜,寶齋不能留。”
宋南枝不再勸動沈洲,緊緊蹙着眉,艱難開口:“世子為何要如此?”“輿圖一事牽連了陳家三十餘口人的性命,寶齋既然涉事,便該抄封徹查,有何難理解?倒是你,為了一個紀家連命也不要,執念到如此地步?”
沈洲神情決然,說完不再看她,轉頭只吩咐衆人将東西都擡走,封鋪。
玄衛應是,很快将樓閣上的東西都清空帶走了,只餘下那一匣子前些日子剛做好的綠菊花箋。因适才搬箱子時粗魯無狀,連帶着桌上的瓷瓶一起推倒散落了一地。
宋南枝心口被什麽扯着,要蹲下身去撿,手指卻蜷了蜷,開始發抖。
蹲下去的身子小一團,教那案桌一擋便看不見人,玄衛繼續搬着黑箱子路過,對着她的腦袋就要撞過去。
沈洲轉眼瞧見這一幕,上前迅速将人拽起來,見她不死心還要去撿地上的東西,斥道:“不過是幾張紙,你有何不舍的?”
路過的靴子将那極為漂亮的綠花箋踩在了底下,又因腳力重,那薄薄一張,被踩得爛碎。
綠牡丹花瓣如玉,清貴高雅,用來制作花箋最合适不過,而在衆多菊花品種裏,宋南枝的娘親尤愛綠牡丹。
可此刻看着那地上的花箋,宋南枝心間亦有什麽也被碾碎。
她掙開沈洲,執意去撿那些花箋,一邊滾着眼淚,再無法平靜:“它便是幾張紙,又與世子何幹!”
她複又蹲下身去,不管那些碎瓷器鋒不鋒利,只用手去撥弄開,很快那細白的指尖便有血珠子冒出來。
沈洲教她這副模樣惹得眼睛赤紅,把人從地上扯上來:“鬧夠了沒有?!”
他掰正她的臉,才見她臉上挂滿了淚痕,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宋南枝面色激紅,奮力要去掙開他的手,見掙不開,便張嘴去咬。那手背被咬出了深深的齒痕,見了血,沈洲也沒有松開一分。
“大人,東西都收拾完了。”
外間玄衛尚在請示,沈洲皺了皺眉,不再由她任性,直接把人橫抱起來。
“你執意留在這也改變不了什麽,不如趁早死了這條心!”
宋南枝在他懷裏不停的掙紮,滑得像條魚,死活不肯走。但沈洲總是有辦法來壓着她:“你若再動,今日就不止封鋪這麽簡單了,想或那紀護野還在門前等你,本世子一道帶走怎麽樣?”
宋南枝果然沒有再掙紮,因不想紀護野瞧見擔心,将臉躲在了沈洲的胸膛。
沈洲沒有将人送回王府,想着宋南枝此刻情緒激動若回去無人看着,不知道又會做出什麽沖動之舉,遂一道帶回了北玄司。
至于方才起的怒火教她這一路哭,都歇淨了。他竟是頭一回知道,她這眼淚怎麽都流不完,有些沒了轍。
到了北玄司将她放在那閣間的床上,起身要去忙外面的事,囑咐道:“在這好好冷靜一會兒。”
沈洲将外間的大門給關了,叫人看着。
宋南枝也果真安靜的呆在裏面,雙眸裏還盈着淚,一時未能平複,怎麽也接受不了沈洲當真将寶齋封了。
寶齋即便是與紀府有關,有人要針對沈洲與太子,為何不能查清楚,甚至連一個解釋證明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時辰後天漸漸黑了,沈洲從外進來,見她還傷心,遞給她一方帕子:“你倒真是出息,一個寶齋值得你哭這麽久。”
宋南枝沒有接,他便坐至她身邊,親自去給她擦,她欲躲,他也沒有強硬。
緩緩道:“你若夠聰明,就該歇了要幫他的念頭。你便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能繪出那輿圖,又能反抗得了什麽?他紀府當真值得你如此掏心掏肺?”
宋南枝抱膝垂眸,并不接話。
沈洲盯着她:“眼下這案子并非只是一張輿圖這麽簡單,不然先前轉賣你們輿圖的掌櫃也不會遭人滅口。別說一個小小鋪子,就連整個紀府都恐遭牽連,權衡利弊,本世子今日算是大發慈悲。”
宋南枝聞言,緩緩牽動了一點唇角,面色冷白:“世子權柄滔天,處置一個小小寶齋确實算不了什麽。”
沈洲不願與她争執,也沒了耐心:”罷了,與你這個倔脾氣沒什麽可說的。”
寶齋一事不可能再有折中的辦法,他見宋南枝如此鑽牛角尖,覺得多說無益。
宋南枝亦不想再去證明什麽。對她來說寶齋是她小心經營的所有,可在沈洲的眼裏也斷不會有任何值得他在乎的東西。
“所以世子始終覺得,我是為了紀府才多番利用世子,也為了利益才攀附世子嗎?”
若是從前無論沈洲如何誤會,她尚有些骨氣去反駁争辯什麽,可這一遭便叫她再不敢去争,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不堪,毫無自尊。
先前的糾結,不忍,信任,她也都不去想了,只是想知道這些答案是否。
沈洲不知她為何突然這麽問,但想起她今日說為,忽是輕笑,答得毫不猶豫:“難道不是嗎?”
宋南枝一瞬釋然,沒再接話。
回到王府的時候,瑞王妃還在等着宋南枝。今日見她走得急匆匆的,便以為是出了什麽事,也在王府裏擔心了一整日。
這會兒見兩人從一快回王府,原本還一陣高興,可等人走進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宋南枝出門時還精神着,此刻回來整個人都萎縮着,連頭也擡不起。見了瑞王妃也未曾行禮問安,失魂落魄的回了房。
瑞王妃看向沈洲:“這是怎麽了?”
适才馬車裏倒是沒見人再哭,可也知她一時半會兒想不通,沈洲沒多說,只道:“很晚了,母妃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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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枝除了回來那晚情緒不好之外,這幾日她和從前一樣,晨昏定省會去陪瑞王妃,然後繼續忙着王府裏的事務。
瑞王妃也沒有多問,倒是這日聽見春杪說她認床,嫁進王府一直睡軟榻,讓她給心疼壞了。
一開始成親時兩人就互相排斥不肯同房,如今好不容易關系親近了些,怎麽能因為如此小事給耽擱了兩人增進感情呢?
瑞王妃當即命人按照宋南枝從前閨房裏的樣式尺寸重新定制一張床。
宋南枝阻止道:“不必了,母妃。”
她不想再聊此話題,尋了個借口離開了。
正準備回西院,春杪突然來說,北玄司玄衛趙清求見。
說是想知道輿圖去向救陳敏一事,宋南枝便也答應了見面。
茶樓裏,趙清今日沒穿玄衛官服,而是着一件文士袍子,清秀雅致的讓宋南枝險些沒認出來。
他當即下跪:“屬下今日并非是因為北玄司而來,而是有一事請求世子妃。”
“且說來聽聽,再看能不能幫到你。”趙清待自己一向不錯,宋南枝心裏也很是感激。
“舅舅他并非是糊塗之人,那日輿圖也不是他所繪而是有人要陷害于他。聖上信輿圖是舅舅所繪,更下旨道若是尋不回,便滿門抄斬。”
他神色恓恓,看向宋南枝時帶着請求:“屬下知世子妃見過那輿圖,若能告知屬下一二定然感激不盡。”
那日在北玄司他聽見了沈洲說她過目不忘能繪下那輿圖,才鬥膽前來相問。
宋南枝問:“輿圖之事不是由你們北玄司負責查嗎?怎會無線索?”
趙清道:“尋輿圖不能張揚,且黑市人流多雜查起來不便也費時間。金掌櫃的口供疑點重重原本該查,可其背後有人保着,北玄司不敢輕易拿人。聖上因輿圖盛怒,若再耽擱下去不僅舅舅家滿門抄斬,指揮也會因此受牽連。”
宋南枝見趙清毫不保留,直言相告,沉思了好一會兒。
沈洲執意封了寶齋,她再做掙紮也無用,且如今輿圖一事與她無關,她也不該插手。
但宋南枝并沒有直接拒絕,說她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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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圖一事府衙與北玄司一直壓着未敢張揚,都是暗中在尋,但這幾日只抄了幾個鋪子旁得一無所獲,宣帝有些沒了耐心。
問及沈洲線索,卻回道:“有一證人,但因此人一直在大理寺關着,還沒來得及問供。”
宣帝問:“何人?”
“正是當初告官發現輿圖之人,金月行的掌櫃。”
金掌櫃并非是朝中官員抓去诏獄于理不合,加上先前大理寺卿說金掌櫃舉報有功不該降罪,宣帝同意後,沈洲沒有提人問供。
雖說私底下查了人,也推測了大概,但終歸沒有得到印證,查問也師出無名。可眼下不同了,金掌櫃犯事進了大獄,不再是無辜清白。
宣帝聽完以及砍傷胡人一事,又知金掌櫃與陳敏的關系,略略一沉思,似是察覺出此事有些蹊跷。但想着輿圖确實被散了出去,也并為說什麽,只讓沈洲要留個活口辨認輿圖。
沈洲正要退下,宣帝拿起手中折子,似無意般問了一句:“朕聽聞你前幾日将寶齋給抄封了?”
而先前金掌櫃的口供裏又有寶齋轉賣輿圖之事,宣帝并未過問。一來他對寶知道是紀府所開,若揪着已經除職在家的紀太傅,顯得他這個君王太小心眼了。二來則是有些好奇沈洲會如何處理,可不料他竟直接将寶齋抄封了。
“謹慎些是沒錯,可你如此,紀太傅怕是要怨恨朕了。”
年初時紀太傅才被除職在家,如今又被抄鋪子,肯定少不了怨言。
沈洲立在遠處,弓身道:“朝綱律法為上,臣也只是秉公辦案。”
宣帝默了幾息,松斂了神色。
“下去罷。”
金掌櫃本以為把自己送進了大牢能保全自身,卻不料被北玄司直接拖進了诏獄。
“小人罪不至死......還望世子手下留情......”
他如今真切望向面前的人時才開始後悔自己先前所為,诏獄如煉獄,他讓恐懼籠罩一時亂了心神,只顧了求饒。
沈洲垂眸望向他:“你将輿圖放出去時,當真沒有想過會有今日?”
陳敏是瑞王府的人,金掌櫃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此刻便只能咬死了不能說:“小人冤枉,那輿圖絕非我放出去的。”
沈洲并不多言,轉身欲走。
并非是打算饒了面前之人,恰恰相反,刑具會讓他開口。
金掌櫃哆嗦着:“世子!小人并非是不想告訴,而是不能!您可以去問世子妃......對,世子妃知曉!”
沈洲停了步子,眉宇蹙着。
“這京城裏的所有古董字畫流通渠道,沒有世子妃不知曉的,她若肯幫忙,尋輿圖之事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