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墜落

墜落

十二月初,海城迎來了今年的初雪。

坐上回國航班之前,楚兮晚特意查詢了國內的天氣預報。

【12月6日多雲】

可當飛機準備從海城上空降落時,她透過機窗看見如柳絮般輕柔的雪花,正向四處飄散。

頃刻之間,整個海城被染成了純粹的白。

機場大廳嘈雜喧嚣,廣播通知的機械女聲混雜人們的高聲交談,以及各種交織錯落的腳步聲。

“晚晚,高架上有點堵車,我還要一會兒才能趕到機場。”

楚兮晚推着剛拿到手的行李朝出口處走去。同時,藍牙耳機裏傳來了周晗悅略帶焦急的聲音。

“好,不着急。”一邊說着,她一邊從自動感應玻璃門內踏出,“外面還在下雪,你開車注意安全。”

接觸到室外冷空氣的剎那,楚兮晚本能打了個冷顫,脖子往衣領裏縮了縮。

寒風不時攜着雪粒迎面撲來,刮得臉頰生疼。

即便天氣惡劣,機場出站口等待接客的出租車仍舊整齊排列,穿成一條獨特的城市風景線。

有些司機閑着無聊,躲在車外抽煙,目光卻不免被站在路旁臺階上的女人吸引。

眉目清冷,膚白如雪,黑卷發松松垮垮地散在後背,哪怕身穿最基礎的奶杏色長款羽絨服,沒有任何多餘修飾,也展現出了一番別樣的韻味。

視線直直望着面前雪景,仿佛看入迷了。

“美女,去哪兒?立馬就能走。”一位司機蠢蠢欲動地走過來,想和楚兮晚搭話,順便接個單。

話音剛落就被她無視了個徹底,連半個眼神都沒有施舍過來。

得不到回應,司機只好摸着鼻頭讪讪離開。

可仍有看不懂人臉色的司機,不厭其煩地朝她身邊湊。

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添上幾分冰霜之色。

托着箱子走遠幾步,默默調高耳機音量。耳機的降噪效果極佳,楚兮晚瞬間感覺世界恬靜了不少,只有舒緩音樂慢慢流淌。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正好播放到這一句時,不知道怎麽的,她眼前場景驀然變得朦胧。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空中飄落,一個颀長高挺的身影出現在皚皚白雪之中。

毫無預兆地占據了楚兮晚所有視野。

男人穿了件黑色毛呢大衣,微分碎發半遮住漆黑狹長的眼眸,雪花星星點點落在肩膀。

他提着行李箱,順着她所站方向走來,唇角一如既往地含着抹笑意,繼而目不斜視地從楚兮晚眼前擦過,最終在她身側停住步伐。

純手工定制皮鞋踩在地面發出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敲響在楚兮晚心頭。

心跳意料之中地失控了。

只要遇上他,心髒就會抑制不住去撞擊胸腔,可表面還是維持着往日的清冷疏離。

同一時間,同一時空。

兩人安靜地共賞這場初雪。

沒有一句舊友重逢的寒暄,仿佛是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前後不過兩分鐘,他便搭乘專車離開,楚兮晚卻恍惚地認為過去了半個世紀。

是他吧?

她身形怔滞,長睫微微顫動。

而後在心底輕聲念出闊別已久的那個名字——謝斯遇。

‘是否說愛都太過沉重’

‘過度使用不癢不痛’

音樂到此戛然而止,轉而響起清亮的來電鈴聲。

可是楚兮晚渾然未覺,注意力依然沉浸在方才猝不及防的重逢中。

直到一輛白色轎車停在機場出站口旁,汽笛聲猖狂地刺激着她耳膜。

熟悉的呼喚相繼傳來,與不久前從耳機內流出的女聲重合。

楚兮晚這會兒才堪堪回神。

“晚晚——”

循聲望去,五米開外的白色轎車副駕駛位窗上露出一個腦袋,頭上還戴了頂小熊模樣的帽子。

周晗悅的臉被帽子當得嚴嚴實實,只剩一雙瑩透明眸展露在空氣中。

楚兮晚收回遠眺視線上了車。

剛一坐穩,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周晗悅就推開副駕駛的車門來到後座,緊緊抱着她的手臂,活像一只樹袋熊。

李軒麟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搭在操作杆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後視鏡裏的兩人身上。

“周晗悅,你還真把我當司機使喚。”雖然他這樣說,但語氣裏帶着滿滿的寵溺,沒有半分生氣或不耐煩。

李軒麟是周晗悅的男朋友。

他們與楚兮晚關系很好,是她在愛丁堡留學時認識的好友。

周晗悅滿不在乎地‘嘁’了一聲。

“讓你當司機來接晚晚是我看得起你,偷着樂去吧。”

“還有啊,履行好司機的職責,別打擾我們倆敘舊。”

話裏似乎流露出了點兒嫌棄意味,臉上笑容卻仍在擴大。

相識多年,楚兮晚早就習慣了這對小情侶之間的打情罵俏。

久違的親切感使她身心放松不少,開玩笑道:“請你們對我這個單身貴族尊重一點,好嗎?”

提到‘單身貴族’四個字,周晗悅臉上明顯擺出了不相信的表情,但也沒多說什麽。

“別管他,我們都好久沒見了,說說你吧。”t

“剛站在那兒想什麽呢?我叫了你三聲才聽見。”

一邊說着,一邊把通話記錄頁面擺到她眼前晃了下。

【未接通  楚兮晚(5)】

楚兮晚稍稍斂睫,眸底光亮黯淡幾分,高漲的情緒變得低落。

掌心餘留了些被手機震動後引起的酥麻感,大腦卻沒有接收到‘有人來電’這個信息。

“在想謝斯遇。”

“我剛剛遇見謝斯遇了。”

她語氣很淡,聲調沒有一絲波動。

像在回答周晗悅提出的問題,又像是自言自語。

可身旁坐的人還陷在與好友見面的喜悅情緒中,竟一時沒想起來楚兮晚口中提起的人是誰。

“謝斯遇?”

“是誰呀?這個人我也認識嗎?”

話音落下瞬間,一張俊朗的面容浮現在周晗悅眼前。

臉上是被上帝精心雕琢出來的五官,比例拿捏得恰到好處,可神情盡顯冷漠,像極了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不對,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他感情只對一個人産生。

周晗悅曾經看過謝斯遇為了楚兮晚而瘋狂的模樣。

“你忘了,他是我前男友。”

與此同時,楚兮晚輕聲開口。

視線落在窗外的高樓上,目光卻沒有聚焦。

與謝斯遇有關的那些記憶一應沖出記憶牢籠,如潮水般湧入她心間。

留學生圈子總共就那麽大,同國籍的人之間多多少少都認識,其中不乏家世顯赫,能力突出的人。

楚兮晚是前者,謝斯遇是後者。

留學生圈子裏兩人都屬于風雲人物般的存在。原因無他,在這個顏值當道的社會,長相出衆自然會得到更多注視。

尤為引人矚目的是,他們倆轟動一時的戀愛。

人人都見過二人眼底朝對方展現出來的極度癡迷和占有欲。

別人多看楚兮晚一眼都讓謝斯遇無法忍受,只想把她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全身心為自己所有。

想法一經冒出頭,便在心底潛滋暗長,後來他真的這樣做了。

而楚兮晚仗着謝斯遇給予自己的偏愛,肆無忌憚地傷害他。

大小姐愛上窮學生的層出不窮,結果無一不是以悲劇收場。

到最後謝斯遇帶着滿身傷痕回國。

分手都是有預兆的,那段時間兩人争吵不斷。

“我和他之間只是單純的合作關系,沒有半分越界舉動。”

“謝斯遇,你為什麽就是不相信我?”

楚兮晚不記得自己在他面前解釋了多少遍,一次又一次的質疑讓她深感疲憊。

謝斯遇望着她的眸底盡是痛楚,額角青筋凸現,心裏防線正處在崩潰邊緣。

一沓照片被扔在沙發上,是從各個不同角落偷拍的。

光線很暗,但能看清照片裏的兩道身影,一男一女,關系十分親密。

謝斯遇眼角滿是猩紅之色,嗓子仿佛擺在火架上反複煎烤,幹澀喑啞:“事實擺在面前,你讓我怎麽相信你?”

楚兮晚被他悲默的表情刺痛,默不作聲地移開視線。雙手交叉靠在沙發上,心頭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無所謂,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察覺她語氣不對,謝斯遇單膝半跪在沙發邊,牽過她的雙手,牢牢包裹在掌心中。

力氣很大,握的很緊,能感受到其中的微微顫意,楚兮晚頓時感到有些呼吸困難。

“楚兮晚,我才是你的男朋友——”聲音慌張到不成調,恐懼将他完全淹沒。

楚兮晚眼角向下彎了彎,臉頰蕩開一抹淺笑,眸底卻淬上了化不開冰霜。

“男朋友嗎?”

“好,那你現在不是了。”

一字一句猶如利箭向他投射,心髒瞬間變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

這是最後一次争吵,也是最激烈的一次。

“謝斯遇,我累了,不想談了。”

“我也想不要你了。”

平靜地扔下這句話,楚兮晚連夜買票逃離這座城市。

之後發生的事情她不知道,也不在乎。

只記得那個夜晚天色很暗,路道兩旁的樹木被暴風刮得東倒西歪,暴雨無情沖刷整個城市,仿佛世界末日降臨。

以及那次争吵之後,她再也沒見過他。

“前男友?!”

“劈腿還甩了你的那個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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