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墜落

墜落

身旁交談聲仍在繼續,可謝斯遇卻似乎一點兒聲音也聽不見。

耳鳴聲持續不斷,逐漸占據他整個大腦。

眼前所有事物悉數消失,只留下楚兮晚姣好纖瘦的背影。

原來這條長裙最亮眼的地方在後背。

是一個深v,v線設計恰如其分地開到腰窩處,露出大片雪白肌膚。而背部只有幾根極細的珍珠綁帶作為支撐,以防走光。即便黑長直發自然散落垂下,也無法掩蓋這等蠱惑誘人的‘美景’。

清新脫俗,淡雅純潔。

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了‘雪’這一主題,尤其是潔白無暇的‘初雪’。

謝斯遇根本沒有辦法從楚兮晚身上移開視線,機械般盯着她。

身畔又傳來擾人的聲音。

“我去,這大露背也太勾人了吧,感覺我都要流鼻血了。”

“你這算什麽呀,我直接被看石更了。等會兒讓我去會會她,這女人日垂起來肯定很帶勁。”

話音落下的那一秒,謝斯遇驟然轉過頭去,望向斜後方說話人的眸底翻湧着駭人的冷戾,眼神閃過幾分危險意味,像極了被惹怒的野獸。

斜後方那人感受到謝斯遇眼神中的不善,身體止不住發怵,心頭莫名滋生恐懼情緒,朝前面讪笑幾聲後離開座位。

謝斯遇剜了一眼空蕩蕩座位上的號碼牌,失去血色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随後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聲線仿佛淬上了層經年未化的寒冰,周身氣壓低至零下,仍誰都能聽出他此時的盛怒:“誰坐在貝芙兒時裝秀38號座位上,現在就去給我查清楚。”

謝斯遇手指不斷朝掌心緊收,手臂上暴起的脈絡青筋清晰可見,甚至還在微微顫抖。

不許看,任何人都不許看。

這是他珍藏在心底的寶貝,只有他一個人能看。

——

楚兮晚對謝斯遇産生興趣是某次偶然間撞破他的秘密後。

冬天的愛丁堡宛如一個只存在于童話故事書裏的世界。

寒風呼嘯而過,鵝絨般的雪花簌簌飄落,瞬間堆滿了枯樹枝丫和房檐街道。

一霎時,天地之間僅剩下純淨到極致的白。

楚兮晚從街邊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走出,她剛吃了碗熱騰騰的家鄉面食,此刻身心舒暢,得到極大滿足。

白色小羊皮長靴踩在雪地上,發出輕快綿密的聲響,随即也留下了條深淺不一的蹤跡。

夜色逐漸延伸至城市各個角落,白日喧嚣不止的街道此時也變得沉寂。

楚兮晚微微舒展雙臂,小幅度地晃動身體,腳尖輕輕點地。昏黃路燈映射之下,她像極了一個從天而降的冰雪精靈。

海城不常落雪,愈發激起了她對雪天的無盡向往。

愛丁堡夜景雖然魅力無限,同時也帶着不可預料的危險。

自從來到這裏後,總有能有意無意地聽到這句告誡的話語。

楚兮晚将其謹記在心。

但沒有親身經歷過夜晚的潛在危險,她也有忍不住的時候。

譬如今晚。

楚兮晚允許自己出門的理由是:下雪了,是愛丁堡今年的初雪,也是她來到愛丁堡之後經歷的第一場雪。

正當楚兮晚愉悅地‘獨享’冰雪世界時,一道不和諧聲音陡然闖入,打破了雪夜的靜谧。

‘嘭——’

是肉.體與堅硬牆面的悶撞聲,光是聽着都能使人感到疼痛。

楚兮晚下意識皺了皺眉,加快離開的步伐。

接着,她聽見惡狠狠的咒罵聲從街角暗處傳出:“Damn,hurry up and hand over the money.”

另一道截然不同的男聲,仿佛受盡折磨後從牙關中擠出來的聲音,低沉喑啞:“No,way.”

又幾聲謾罵傳出,而後竟癡狂地笑了起來。

用勢在必得的語氣說:“This is Edinburgh and you are Chinese.If you dare not listen to me, I will kill you.”

楚兮晚本想不管不顧地離開,但聽見被欺負的人是中國人後,她腳下一滞,朝街角望去,眼神內盛滿了糾結。

腦海中有個聲音正在對她喊道:“快走,這事和你沒關系,不要去趟這趟渾水。”

不過腳下卻仿佛生根了似的,無法動彈半分。

同時,另一道堅定有力的聲音重重落在她心間:“但他是中國人。”

楚兮晚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道德觀念很強的人,可見到同胞遇難,她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楚兮晚雙眼緊閉,咬了咬牙,微微轉動腳步。

算了,我先躲着看看怎麽回事吧。

往四處掃過一圈後,目光落在某個不起眼的路燈杆上。

楚兮晚放緩步伐,悄悄移動到燈杆背面,借其擋住自己的身形。

與冷空氣接觸後凍得通紅的雙手虛虛扒在燈杆處,像感受不到絲毫寒意似的,視線努力遠眺,探尋街角情況。

夜晚可視度極差,外加大雪不停歇地從天空飄落,阻擋了大部分視野,楚兮晚不禁半阖雙眸。

視線逐漸聚焦,最後直直地落在一點上。

只瞧見那個中國人稍稍躬身,腦袋低垂着,背部抵在牆面上,身前圍着兩個身材魁梧的白男。

“You aer ungrateful chink.”

……

辱罵聲不絕于耳,惹得楚兮晚秀眉輕蹙。

等等。

靠在牆上的男人有點兒眼熟。

楚兮晚擡手将飄落在睫毛上的雪花拂去,順帶着揉了揉眼睛。

被圍在中間的中國人,好像是謝斯遇?

意識到這點,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下一秒,許久沒有動作的謝斯遇陡然擡頭。

心有所感似的朝她所站方向投來目光,而後飛速移開。

擡手将唇角血跡拭去,嘴唇微張,似乎正在對身前人說話。但謝斯遇聲音很小,外加隔了些距離,楚兮晚無法辨別他說的內容。

不過有一點能肯定,他說的并不是什麽好話,更沒有妥協。

因為圍堵在他前方的幾個白男臉上表情驟變,甚至還有人揚起手走上前。

見狀,楚兮晚立刻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手機準備撥通報警電話,而後一刻,硬生生停住了手下動作。

謝斯遇側身躲開走上前那個人落下的巴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際沖上前去,手指攥緊的拳頭是他逃脫的唯一武器。

拳頭向處在後面男人臉上揮去的同時,腳下動作也沒閑着,擡腿往他下半身脆弱部位踢去,身手快而狠。

楚兮晚甚至感覺自己聽到了骨頭相撞發出的猛烈巨響。

‘砰——’

男人瞬間倒地,一邊捂着受傷的重要部位,一邊目呲欲裂地指着謝斯遇,嘴裏發出難以忍受的痛呼。

楚兮晚心髒剛放下沒兩秒,又被眼前出現的景t象吓得重新懸回半空。

将其中一人解決似乎用盡了謝斯遇全身力氣,此時他站在原地的身體搖搖欲墜,仿佛即可就要暈倒。

“後……”看見另一個白男準備從身後偷襲,楚兮晚下意識地想提醒謝斯遇,卻在脫口而出一個字後反應過來,立馬伸出雙手緊緊捂住嘴。

她不能出聲,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

果然,預料之中的事情發生,謝斯遇被從他背後偷襲的那個人用手臂牢牢禁锢住脖子。

不是他沒注意到身後傳來的動靜,而是身體不受控制地慢了半拍。

正是這遲緩的半拍,謝斯遇再次成為被動方。

偷襲人右手臂圈着謝斯遇脖子,手腕夾在左手手肘之間,手臂不斷緊縮。

看樣子是真動了殺心。

楚兮晚不禁擡手覆上自己的脖頸,做了個吞咽動作。

說實話,她有些震驚。作為一個自小生活在象牙塔裏的富家獨女來說,從未見過如此猖狂的舉動。

思緒仿佛被凝固成了冰,根本無法轉動。一時間,楚兮晚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些什麽。

謝斯遇腦袋慢慢垂下,最後偏向一旁,雙手也自然放在身體兩側,如死寂一般。

察覺到他的狀态後,楚兮晚眸底浮上幾分焦急之色。

掌心忽而傳出震動,像在提醒她上什麽似的。

手機。

對,她應該報警。

楚兮晚轉身站直,毫不猶豫地撥出報警電話。

此時的她背對謝斯遇,因此沒發現低垂着腦袋的他又往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嘟嘟嘟——”

聽筒中傳出漫長的呼叫音,電話卻遲遲沒有被人接通。

如此往複三次後,楚兮晚最終還是放棄了。

眉心愈發緊蹙,雙手合十對着不遠處教堂頂端的十字架祈禱。

希望不要在美好的初雪之夜發生無法挽回的災難。

或許上帝真的聽見了楚兮晚的誠信祈禱,在她轉頭望向街角暗處時,場面局勢瞬間産生扭轉。

趁偷襲人放松警惕時,謝斯遇彎曲手肘,發狠般朝後頂去,那人毫無防備受到重擊後步步後退,他也找準時機逃脫。

全身力氣都蓄積在一處,謝斯遇仿佛不要命似的揮拳,拳頭一下又一下落在那人身上。

很重,重到被打一方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最後楚兮晚看見有紅色液體謝斯遇手掌中跌落,重重地砸在地上,猶如朵朵豔麗的紅梅在雪景中綻放。

那兩個白男顯然沒想到謝斯遇是個有點身手的人,并且打起來人狠厲到不要命。

不止要對方的命,甚至覺得自己的性命也無足輕重,随時可以丢棄。

當惜命的人遇上不惜命的人,結果是必定的。

惜命的人必将輸得一敗塗地。

事實也是如此,兩人看向謝斯遇的神情從侮蔑變成了深重恐懼,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不敢再多停留,一瘸一拐地跑遠。

直到看着那兩個白男身影消失在視野裏,楚兮晚才從路燈杆後走出。

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謝斯遇徑直躺在雪地上,雪花毫不留情地飄落在他身上,一旁是争相綻放的紅梅。

極致的黑、白、紅三色同時出現,場面變得異常詭谲。

楚兮晚踩着白色小羊皮長靴闖入這個似‘雪地禁區’的範疇內。

“謝……謝斯遇。”

這是楚兮晚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有點陌生,又有點別扭。

沒想到謝斯遇連眼皮都懶得掀一下,漫不經心的嗓音裏還帶了幾分喑啞:“你怎麽在這裏?”

說出口的是疑問句,可楚兮晚絲毫感受不到他話語裏的驚詫。

她篤定謝斯遇一開始就認出了躲在路燈杆後的自己。

“我來……”楚兮晚順着他的問題往下回答,脫口而出一個字後忽然止住聲音。

我來吃面,正好路過。

這是她聽到問題後,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回答,也是事實。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頓了幾秒後,反問:“既然有能力還手,之前為什麽乖乖站在原地挨打?”

走進之後,楚兮晚才發現他臉上有幾處傷口,嘴角淤青尤為明顯,看上去格外兇厲。

在她發現這件事情之前,謝斯遇已經遭受過了那兩個白男的毆打。

“還手?”謝斯遇緩緩從口中吐出兩個字,眼角劃過一抹譏諷,繼而又道,“因為我不想還手。”

淩冽的寒風堪堪擦過耳畔,雪似乎下得大了些。

良久,風雪攜來他的聲音。

“你不覺得就這樣死去也挺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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