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墜落
墜落
由利益聚在一起的飯局說不上有多美味, 甚至大多數時候都無法填飽肚子。
離開時,楚兮晚手中還拿着一份貝芙兒特意為她準備的慕斯蛋糕。
“兮晚,我改天再找時間約你出來。”上車之前,貝芙兒拍拍車窗對她說。
楚兮晚臉上挂着一彎淺笑, 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這件事情再說吧, 我已經買好後天回英國的機票了。”
“這麽快。”貝芙兒知道她不會留在國內, 卻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要離開,心存不舍, 不禁開口勸了一句, “好不容易回國一趟,不多留幾天。還有剛剛曾俊豪的那個提議你不是很心動嗎, 不考慮考慮?”
“是很心動, 但這個理由不足以讓我多留。”楚兮晚語氣不帶一絲感情,仿佛對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 然後又出聲解釋,“你知道的, 我不想面對那個家裏的人和事。”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楚兮晚家這本經尤其生澀,并且令人反胃。
貝芙兒對這些事情有所耳聞,知曉她的難處, 便也沒再多說。
而後揮揮手:“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們等你回國。”
今晚這場慶功宴的體驗感實在一般, 楚兮晚許久沒有回國, 導致圈子裏很多人對她心懷好奇,而且觊觎她美貌, 想與她進行特殊金錢交易的人也不在少數。
時不時就有人端着酒杯過來混眼熟,吵得楚兮晚想一個人安靜地吃飯都做不到。
後來沒辦法, 貝芙兒只能聯系司機讓她先行離開。
車輛慢慢駛離,窗外鱗次栉比的高樓和枝葉枯黃的樹木不斷向後退去,如同電影畫面一幀幀從眼前閃過。
忽而,車窗上沾上了幾片飄落的雪花。
楚兮晚不禁按下車窗,手掌伸出來的剎那,一片雪花跌跌撞撞地落入她掌心。
不過三秒,時間短到她都沒有仔細看一眼,雪花融成水珠停留在掌間。
“又下雪了。”她視線直直望向窗外,聲音很輕,像是在告訴自己。
算不上驚訝,但她已經有幾年沒見過雪景了。
如果非要說出一個時間點,大概從與謝斯遇分手開始吧。
所以這次回國,下飛機看見雪景那刻,她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是謝斯遇。
并且在記憶裏,每一次下雪天都與謝斯遇有關。
比如留學後看見的第一場雪。
初雪來臨的那個夜晚,她在街角發現求生意志薄弱,被人t圍堵在街角的謝斯遇。
“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踩我的腳印走。”
謝斯遇站在她前面,用身體為她阻擋迎面襲來的暴風雪。
大雪仍在半空中飄飛,放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昏黃街燈下,兩人身影不斷拉長,宛若一副氛圍感十足的電影畫面。
後來,謝斯遇将楚兮晚送到家樓下,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說,默不作聲地離開。
再後來,楚兮晚改變了去面館的時間,從經常在白天光臨變成了臨近下班的夜晚。
她每次都能見到謝斯遇。
吃完面之後也不離開,從包裏拿出随身攜帶的筆記本,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處理自己的事情。
看準謝斯遇下班時間,她将自己的東西收好,小跑到他面前:“謝斯遇,時間很晚了,人家有點怕怕,我想讓你送我回家。”
不是讓他做出選擇的疑問句,她只給他同意這一個選項。
謝斯遇不動聲色地拿起餐桌上的小票看了一眼,而望向眼前笑臉相迎的人。
眼神中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你在店裏坐了一晚上,現在和我說怕?
楚兮晚絲毫沒有被拆穿的赧然,臉頰笑容愈發明豔,晃得人不自覺陷入這甜蜜陷阱。
微微舉起手中握着的電腦包,她早就為自己找好了開脫的理由。
“我在完成教授布置的論文,一下子忘記了時間。”
“我想讓你送我回家。”
楚兮晚擡眸,直直撞入謝斯遇如墨般濃稠的眸底,她眼中滿是堅持和固執。
擺出一種如果不同意,今晚就和他耗在面館的架勢。
反正她從來就不缺時間,能夠和他耗。
楚兮晚時間充足,但謝斯遇卻不是如此。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十分珍貴。
謝斯遇再次在她面前低頭。
如同上次一樣,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路程不長,謝斯遇把她送到樓下便自行離開了。
久而久之,兩人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
仿佛每天必要打卡似的,楚兮晚下課後連家都不回,直接趕往面館。
窗臺角落已然成為了她的專屬座位。
而謝斯遇也成為了她的專屬服務員。
“謝斯遇,我想吃牛肉面。”
“知道了,我讓後廚給你做。”
“不要,我要吃你親手做的。”
“知道了。”
“你最好啦!還是老樣子噢。不要蔥,不要香菜,也不要蒜。”
……
“謝斯遇,你怎麽還沒下班呀,我都困死了。”
“困就回家睡覺。”
“可是睡覺和你比起來,還是你的魅力更大一點。而且你放心我一個人回去嗎?”
“那你先在桌子上趴一會兒,我還有十分鐘下班。”
……
“謝斯遇,今天面的分量有點多,我吃不完怎麽辦?”
“吃完,不能浪費食物。”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再吃肚子就要爆炸了,不信你來摸一下。”
“那你放在這裏。”
“不行,我還是接着吃吧。你說得對,浪費食物太可恥了。”
“吃不下就算了,別把自己撐死了。”
“可是。”
“等下我來解決。”
……
次數多了,兩人似乎都習了這種生活方式。
連同事都發覺了其中貓膩,旁敲側擊地來問謝斯遇。
“你們倆談上了?”
正在專心拿着抹布擦桌子的謝斯遇搖搖頭,說:“沒有。”
同事顯然不信,依舊八卦兮兮地問:“騙鬼呢,我一個有女朋友、正在談戀愛的人都沒你們倆這麽膩歪。”
話音落下的瞬間,謝斯遇手中動作驀地一滞,前後不過三秒又恢複如常,再次開口時語氣淡淡的:“不信算了,随便你怎麽想。”
同事對他冷漠的态度習以為常,然後又找了一個話題,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現在都八點了,你女朋友怎麽還沒來?”
“我記得她之前都是六點就到店裏了。”
謝斯遇猛然擡頭朝牆壁上的挂鐘望去,然後扔下手中的抹布在店裏環視了一圈。
沒有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
八點了,但楚兮晚還沒來。
可能是有事情耽擱了。
謝斯遇在心裏為她找理由。
但随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卻遲遲沒看見楚兮晚的身影,謝斯遇心裏開始焦急。
“嘶——”殷紅的血珠正向從手指尖冒出,而後一滴一滴地跌落,染紅了整個菜板。
思緒變得遲緩,謝斯遇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忽而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女聲。
“诶,謝斯遇今天不在嗎?”
仿佛瞬間活過來了似的,謝斯遇來不及處理手中的傷,小跑着朝外面走去。
“謝斯遇你在呀,我剛剛叫你都沒有人回應。”
看見楚兮晚的那一秒,謝斯遇下意識将受傷的手指藏在身後。
一個細小的舉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不想讓她發現,繼而開口:“剛剛在後廚幫忙,沒有聽到。”
“原來是這樣。”
“謝斯遇,今天不想吃面了。”
謝斯遇這才注意到楚兮晚狀态恹恹,沒有什麽精神,而且兩手空空,沒有帶任何東西。
看了一眼店裏情況,又朝後廚投去目光。
今晚并不是很忙。
謝斯遇得出這個結論之後,暗自在心裏做出了一個決定。
“你坐在這裏等我一下。”說完,他朝雜物間走去。
楚兮晚盯着他離去的背影,臉上劃過一抹不解的神色。
雖然不知道謝斯遇的意圖,但她還是從冰櫃裏拿了瓶飲料去收銀臺結賬,随便找了個空位坐下。
八點多的時間,說早不早,說晚不晚。此時店裏也沒什麽客人,只有少數一個工作人員。
不對,是兩個。
還有謝斯遇。
“大美女,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之前對謝斯遇旁敲側擊的那個男生在楚兮晚對面坐下,又開始了八卦。
“家裏有點事情。”楚兮晚模糊地答了一句,明顯不想再這件事情上多說什麽。
男生意味深長地摸了摸下巴:“這樣呀,我還以為你打算放棄謝斯遇了。”
楚兮晚凝視望着眼前的人,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不可能聽不出來男生的意圖。
輕笑着開口:“我都還沒有追到手,怎麽可能輕易放棄。”
說完之後,楚兮晚看見男生表情裏的凝重盡數消散,輕松地說:“希望沒有帶着取樂或者其他目的接近謝斯遇。”
楚兮晚意識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與謝斯遇有關,并且是謝斯遇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陡然集中注意力。
“你今天家中有事,可能會遲到的事情沒有告訴謝斯遇吧。”
“沒看見你來,這一晚上他做事都心不在焉,給顧客上錯菜不說,備菜時都能把自己的手指切傷。”
“追人可不是這樣追的。”
說完,男生悄悄打量着楚兮晚的表情。
只不過他預料的擔心、懊悔、失落等情緒一概沒有出現,反而非常平靜,與之前沒什麽區別。
話裏半真半假,謝斯遇的擔心焦慮是真的,給顧客上錯菜以及切菜時不小心切到手也都是真的,但這種情緒并沒有維持一個晚上。
男生無奈地搖了搖頭。
平常店裏都是他和謝斯遇兩個人輪晚班,而且晚上客人少,空閑時間非常充足。
很多次,遇上女朋友來店裏找他,只要店裏不忙,他便會借機與女朋友開溜出去玩,只留下謝斯遇一人看店。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男生發現謝斯遇對總來店裏等待他的女人的态度與對的追求者很不一樣,表面上展現出一如既往的平淡,實際默默滿足她提出的所有要求。
這不是喜歡上是什麽。
基于這些推斷,男生決定為兩人的發展推波助瀾。
“Nick,今晚能不能麻煩你幫忙收一下店?”
謝斯遇重回楚兮晚視線內時,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男人看了看楚兮晚,又轉頭望向謝斯遇,一口應下。
對謝斯遇眨眨眼後,用調侃地語氣道:“祝你們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同為男人,謝斯遇當然能聽出來他說的不是什麽正經祝福,沒多解釋,只留下一句:“謝謝,這次算我欠你一個班。”
Nick滿不在乎地擺擺手。
“這樣說的話可就生分了,之前我偷溜出去和女朋友約會翹的班是不是也要補上。”
“快去吧,別讓人家女生等急了。”
這時,楚兮晚已推開大門在外面等着了。
謝斯遇點頭,朝大門走去。
推開門的瞬間,被玻璃門隔開的風雪一應襲來,吹得謝斯遇有些睜不開眼,但他還是默不作聲地擋在楚兮晚身前。
“謝斯遇……”
寒風越來越大,吹散了楚兮晚的聲音,謝斯遇只聽見她在叫他。
“什麽?”于是他反問,側眸朝她望去。
與此t同時,楚兮晚微微踮起腳尖,似乎想湊到他耳邊和他說話。
然後一件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楚兮晚紅唇堪堪從他側臉擦過,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紅印。
那一刻,時間仿佛被漫天風雪凝固不再流動,兩人展現出同樣呆滞的表情,怔怔愣在原地,雙眸相視而對。
分明是天寒地凍的時節,謝斯遇卻覺得身體十分燥熱,忍不住想要大口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兮晚的理智率先回籠。
她佯裝不經意地将耳後頭發撥到臉側,掩蓋住因羞澀而變得紅熱的耳垂,用最平常語氣說:“聽說今晚我沒來,你很擔心我呀?”
楚兮晚的聲音在謝斯遇耳邊響起,很輕也很近,近到她說話時的熱氣一下又一下落在他耳後。
謝斯遇感覺自己半邊身子都被這熱氣吹地酥麻,無法動彈。
竭力克制身體的異樣,只不過稍有喑啞的嗓音出賣了他:“沒有的事情,別聽Nick胡說。”
“是他胡說嗎?”楚兮晚歪頭,望進他眸底的眼中多了幾分打量,又說,“我不信,除非你給我看看。”
謝斯遇雙眸浮上一層迷茫,不解地問:“看什麽?”
話音剛落,一只白淨纖柔的手掌出現在他眼角餘光中。
“把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