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馬威
這叫大夫人怎能不生氣?
總是她這一房運氣不好,皇帝指婚的時候,前頭幾個女兒都已出嫁,連傅珍也許了人家,可不便宜了那個傅瑤?
大夫人抿了一口茶,将心頭燥熱掩去,徐徐說道:“這樣,珍兒,你且先去見一見傅良娣,也不必說專程拜見,只當是姊妹間打個招呼便是了。”
三夫人撫掌而笑,“嫂嫂這主意很好。一家人麽,弄得那麽生分做什麽?”
傅珍憤憤不平地看着這兩位長輩。兩個老的自己拉不下臉面,倒叫她去打前鋒,好精刮的算計!
她轉過臉,硬邦邦遂說道:“我不去,我才不要去讨好她。”
傅大夫人叱道:“胡說八道,什麽讨不讨好的。你幾個姊姊現在是不在家中,不然我也會令她們去拜見的。”
傅珍扭過臉,“那好辦,母親快跟程家說一聲,讓他們将女兒接過去得了,何必受這種閑氣。”
傅珍許的人家正是給事中程家。
一個未出閣的女人說出這種話,簡直是不知廉恥。
傅大夫人照面将一杯茶水潑過來。
傅珍顧不得擦拭身上,哇的一聲就哭出來,“就知道欺負我,我不是你生養的嗎?”
這女兒脾氣真是越來越驕縱了,傅大夫人氣得索索發抖。
三夫人勸了這個又勸那個,簡直忙不過來。總算她的脾氣夠軟,傅大夫人的脾氣又夠硬,在這兩方夾攻之下,傅珍最終還是同意了。
傅瑤已經回到自己原先的房中。
她看着周遭的陳設,十分雅致素淨,看得出原主是個不喜張揚的人——當然可能也有經濟方面的緣故。
她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外頭小丫頭就來報,“五姑娘來了。”
傅瑤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尖酸刻薄的輪廓。這位五小姐從來與她不對付——家中女孩子一多,煩心事自然也多,何況是兩個年紀不相上下的女孩子,更要處處比較。
傅珍仗着自己父親的官職,一向不把傅瑤放在眼裏。她更有一肚子的鬼主意,曾經誣陷傅瑤偷了她的一支玉釵,最後雖不了了之,卻引得傅瑤為老太太不喜,最終在老太太跟前失了寵。
傅瑤皺眉問秋竹,“五小姐的性子還是那樣麽?”
“從未變過,”秋竹輕言細語說道,“如今要出閣了,還是天天打雞罵狗的,也是仗着老太太不管事,大夫人又疼她。”
傅瑤便不言語,卻向秋竹遞了個眼色,眸中意味含蓄莫名。
秋竹一驚,小姐這是不想再忍了。
她悄悄點了點頭。
還未見到傅珍人影,先聽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六妹妹,原來你回來了,許久不見,姐姐還真是想念你呢!”
傅珍一陣風似的進來,便要大喇喇在傅瑤對側坐下。
小香豎目說道:“你是何人,見了良娣怎不行禮?”
傅珍詫異地看着她,這才覺出是一個眼生的丫頭,“六妹妹,這是……”
傅瑤坐着不動,但笑不語。
秋竹在旁勸道:“五小姐,宮中規矩如此。您雖是良娣的姐姐,但在宮中從來先論尊卑再論次序,良娣性子再和軟,這規矩是不能不遵從的。”
她和軟個屁!
就會裝得清白無暇,性子不知道多狡猾呢!否則怎叫她謀奪了良娣之位去。
傅珍憤憤不平地想,到底不敢與皇權抗争,她稍稍屈膝,“見過傅良娣。”
原以為這樣便能起來,豈料那叫小香的丫頭仍圓睜雙目:“傅良娣這是頭回歸寧,依照宮規,五小姐須行稽首大禮。”
宮中有這條規矩嗎?她怎麽不曾聽說過?
傅珍看着傅瑤,那該死的良娣正在慢慢飲茶,顯然不打算解圍。
傅珍咬了咬牙,捋起裙服跪在地上,脊背挺直,雙手平舉過頭頂,鄭重地拜了三拜,口中恭恭敬敬說道:“臣女拜見傅良娣,良娣萬安。”
“免禮。”傅瑤說道。
傅珍這才起身,這回卻學乖了,也不敢就坐,還是小香給她指了個地方,她才端端正正坐下。
姊妹倆胡亂說了些不着邊際的話,傅珍便想起身告辭——經了方才的下馬威,她也不敢再挑釁,生怕傅瑤拿着良娣的身份紮筏子,可是論起骨肉親情,她跟傅瑤又實在沒什麽可說的。
傅瑤看出她的去意,含笑道:“小香,把我那串碧玺手串拿來。”
又朝傅珍說道:“些許小物,不成敬意,姐姐留着賞玩吧。”
秋竹在旁贊道:“宮中來的東西,果然都是好東西,瞧瞧,這珠子多麽圓潤光潔!”
傅珍翻了個白眼。
這丫頭就吹吧,一串碧玺而已,又不是上好的翡翠白玉,何況珠子不是圓的,難道還能是方的?
傅瑤這哪是賞賜,分明是打發乞兒一般的打發她。
傅珍忍住氣,念在剛才的教訓,還是滿臉堆笑地接過。
得了賞賜就得謝恩。她仍舊拜伏在地上,再次鄭重地叩頭,“謝傅良娣賞。”
這回卻沒有回應,傅珍錯愕擡頭,見那主仆倆都是一副忍着笑的神氣。秋竹好心好意解說:“五小姐,您方才已行過大禮了,這會子謝恩不必如此隆重。”
這該死的小蹄子,也不早說!
傅珍臉色難看到極點,飛快地說了聲,“臣女告退。”迅速地朝門外走去。
那門檻有些不平,險些使傅珍摔了一跤。情急之下,她顧不得自身,且護着那串碧玺珠子——若打碎了宮中的賞賜,只怕傅瑤更有理由教訓她了,她可不能授人以柄。
傅瑤目睹傅珍的臉色一分分難看下去,心中着實愉快。她發現公報私仇的感覺也是挺不錯的,盡管是為他人報仇。
椒房殿中,太子循例來向皇後殿下請安。
椒房殿卻已坐了一名女子。
趙皇後含笑介紹道:“祯兒,你過來,這位是永寧伯府的二小姐,論理,你也可喚她一聲表妹。”
郭賢妃是元祯的姨母,郭叢珊又是郭賢妃的侄女,硬說起來也算沾親帶故,只是這表卻不知表到何處去了。
郭叢珊已盈盈站起身來,“太子哥哥。”
元祯眉目清朗一如往昔,他含笑說道:“原來這位便是郭小姐,我聽說郭小姐發了痘症,如今瞧來已大好了。”
那段日子是郭叢珊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也正因如此她才與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如今元祯驟然提起,郭叢珊難免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撫上鼻梁。
趙皇後察言觀色,說道:“好在郭小姐吉人天相,那場痘症既然沒有奪去她的性命,想來往後定有大福報的。”
“謝娘娘吉言。”郭叢珊感激地施禮。心中卻稍稍有些遺憾,她的容貌相比從前并未毀損分毫,卻還是未能引起太子足夠的重視,真是可惜。
正思量着,忽見趙皇後向她遞來一個眼色,郭叢珊會意,輕輕從袖中掏出一枚香囊,“臣女乍來宮中,未備厚禮,僅以區區薄物相贈,還望殿下笑納。”
太子接過來聞了聞,“好香啊,是你親手繡的嗎?”
果然引起注意了。郭叢珊心中稍稍激動,忙鎮定了說道:“是,因要贈與太子殿下,臣女不敢假手他人。裏頭裝有白芷、姜黃、甘松、冰片、朱砂、薄荷等物,防暑熱最效。”
元祯欣然接納,“有勞郭小姐了。”
趙皇後滿意地看着座下一雙璧人。看來太子對郭叢珊并不讨厭,還以為他多喜愛那個傅瑤呢,原來不過如此。
她正覺大業可期,就見太子吩咐身邊一個內侍,“你,去把這香囊挂到傅良娣帳中,她怕熱,又嫌蚊蟲擾攘,等她回來,這個正合她用。”
趙皇後的臉都黑了,郭叢珊更是呆若木雞。
半晌,郭叢珊才回過神來,勉強笑道:“太子殿下果然寵愛傅良娣。”
元祯毫無顧忌說道:“是啊,阿瑤的确惹人喜歡。”
竟連自謙都不肯自謙。
話說到這個份上,郭叢珊縱有千般手段也難以施展,她只得向趙皇後投來求助的目光。
趙皇後輕輕咳了兩聲,正要說話,就見元祯笑道:“母後,兒臣待會還有功課,這會子得去書房,就不陪母後您了。”
郭叢珊眼睜睜地看着太子從她面前溜走,像一尾抓不住的游魚。
她覺得自己已經做的夠好了,行事也并無錯處,可太子的目光就是不能停駐在她身上——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那個徒有其表的傅瑤。
長得不漂亮的女孩子,難道注定得不到男子的喜愛嗎?
郭叢珊又委屈又不甘心地看着座上的趙皇後。
趙皇後被她盯着很不自在,這女孩子怎麽好像在怪她似的?又不是她把太子趕跑的。
郭家的人果然都沒有腦子。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阿瑤,這一章我們兩個好像都在欺負人。
傅瑤:對,而且都欺負的自家人。
太子:我是為了你才欺負他們的。
傅瑤:對,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