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宮中日常
秋日融融。淺淺的斜陽透過薄薄的窗扇照進來,灑落滿地淡金。
傅瑤正咬着筆杆,認真坐在窗前的小方桌上翻看賬冊。
元祯輕手輕腳進來,從後面捂住她的眼,“猜猜我是誰?”
真是無聊而幼稚的把戲。
傅瑤将他的手撇開,無奈說道:“殿下別擾我,我正忙着呢。”
元祯嘻嘻笑着,搬了一張錦杌坐到她身邊來,“忙什麽呢?這麽認真。”
傅瑤指了指那一大疊厚厚的賬冊,“還不是這些賬篇子,看得人頭都大了。”
明明是用毛筆寫出來的字,偏偏又小又密,一個個擠在一處,輕易辨認不出。她覺得還是阿拉伯數字更為省時省力。
“累了就歇會,反正也不急,有的是時間慢慢學。”元祯撚起她一縷青絲,在指上慢慢繞着,閑閑說道。
傅瑤對他這些親昵的小動作一向感到莫名其妙,且不能理解——幾根頭發絲有什麽好玩的。都說玩物喪志,太子別為此耽誤了課業才好。
當然現在她一心為自己的事發愁,便說道:“皇後娘娘月底要查問的,若不能令其滿意,只怕會有責罰。殿下,不如您還是跟娘娘說一聲,再派個得力的嬷嬷來好了,反正您現在是太子,也沒人敢逼您喝綠豆湯了。”
元祯在她頭頂輕輕拍了一下,“別半途而廢!你不懂,孤可以教你,可若是現在就放棄,未免太叫人瞧不起了。”
“我精通這些做什麽,我又不想做太子妃。”傅瑤小聲嘟囔道。
元祯沉默了一瞬,貼近她的臉頰說道:“這跟做不做太子妃沒關系,要緊的是不能叫人看輕你。人活在這世上,争的不就是一口氣麽?你想想,外頭多少人盯着,指望看你的笑話,你巴不得她們如願嗎?”
好像很有道理。
傅瑤偏着頭想了一會。的确,若叫底下人知道她一個知書識禮的良娣居然連賬篇子都看不懂,未免太丢人了。
元祯摟緊她的腰,貼着她的脖子說道:“打起精神來,孤的阿瑤,絕不會為這點小事退縮。”
鼓舞人的話,傅瑤聽了當然高興,不過,太子殿下,可以請您不要挨這麽近嗎?
元祯聽不到她的心聲,因此并不肯放松,反而捉着她的手,一筆一筆細細給她講解。
太子殿下為她耗費時間,傅瑤自然得用心聆聽。如是一刻鐘後,元祯抛下筆,指着一頁道:“你自己核算一下,看看有無舛錯。”
這點算術題傅瑤還不放在眼裏,她欠缺的只是辨識文字的能力。好在經過元祯一番教導,看去也不那麽困難了。
她很快一揮而就。
元祯點頭道:“不錯,算得很對。不過,阿瑤——你的字為什麽這麽醜?”
字醜怪我咯。傅瑤無語地看着他。
好在元祯是個很有耐心的夫婿,他親熱地摩挲着傅瑤的後頸,躊躇滿志說道:“沒關系,孤會教你的。你放心,孤的字連太傅大人都贊不絕口呢。”
看樣子太子是有意将她培養成一代書法名家了。傅瑤陡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壓力。
月底傅瑤就去椒房殿向皇後報賬。
趙皇後翻閱着整理好的賬冊,意興闌珊說道:“大體上不錯,你做得很好。”
傅瑤謙卑地垂首,“臣妾不才,都是太子殿下教導有方。”
她說的是實話——雖說趙皇後可能将這當成一種客套。
“賬目是不錯,只是本宮覺得,還可以适當省儉。後宮理事,除了不出差錯外,要緊的是削減用度,不事奢靡,如此才可為陛下分憂。”趙皇後淡淡說道。
說得好聽,天天把省儉兩個字挂在嘴上,也不見你節儉出什麽名堂來。
傅瑤将這些不敬的小心思收起,恭恭敬敬說道:“母後這話很是。只是太子宮本就只有臣妾一位妾室,臣妾又事事以太子殿下為先,凡有用度,多半也是緊顧着太子,臣妾自己并不好奢華。”
趙皇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想不到世上還有這樣會裝模作樣的人。明明将太子哄得三迷五道的,當着人偏會假撇清,太子分明什麽好的都先給了她,連自己這位母後甚至都矮了一頭,那兩匹雲錦也是。
她忽然想起一事,“本宮聽說,你才從庫房支了兩匹綢緞?”
傅瑤不意她問起這個,一時倒有些發虛——雖說是元祯應允的。她那匹雲錦用在對付崔嬷嬷上,自己便少了一身衣裳,所以才想找補找補——哪個女孩子不喜歡新鮮衣裳呢?反正是元祯先提出來的。
這會子肯定不能實話實話,傅瑤應變極快,賠笑道:“是,确有此事。”
趙皇後正想抓住機會發作,就聽傅瑤說道:“可臣妾并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娘娘。”
“為了本宮?”趙皇後皺眉。
“是呀,娘娘您不記得了?您的千秋快到了,臣妾去歲進宮,此番還是頭回參加您的千秋大典,所以才想着親手制兩身衣裳以作賀禮,聊表寸心。”傅瑤一臉正直地說道。
不管了,反正衣裳還會再有,命卻只有一條。當下應付趙皇後要緊,綢緞舍就舍了吧。
趙皇後見她神情認真,不似說謊的模樣,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起來,輕咳一聲道:“什麽稀罕東西,本宮多少好的沒見過,你自己留着吧!”
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傅瑤暗道,規規矩矩地從地上爬起,坐到旁邊椅上,以防趙皇後還要訓話。
趙皇後的話卻差不多說完了,只道:“下個月宮中的賞花大典,本宮自會着人布置,就不勞你費心了。”
好像生怕傅瑤插手似的。
傅瑤才懶得管這些閑事呢,樂得清靜自在。她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是,我都聽母後的。”
禦花園的菊花開得如火如荼,皇後親定的賞花宴也如期而至。
秋竹悄跟傅瑤說道:“聽說陛下原定的獵苑秋狩也改到了明日,這下可熱鬧了,不止各家的小姐要來,京中的世家公子怕也不少。”
傅瑤對着鏡子,靈活地将一雙耳墜穿上去——務必要使其盡量對稱。
她耳裏聽着秋竹的消息,心中也沒閑下來。趙皇後舉辦賞花宴的目的,多半是為太子選妃——自然少不了那郭叢珊,但也不見得一定是她。畢竟京中名姝甚多,佼佼者更不在少數。郭賢妃若以為皇後此舉只是為了提攜自家侄女,只怕是會錯意了。
成德帝與妻子一樣,都存了做月老的心思,他的目光卻不僅僅在太子身上,或許更有意撮合幾樁姻緣,借以籠絡世家權貴。
當然,傅瑤不通政治,這些都是她胡亂推測而已。
秋竹皺着眉道:“明兒的賞花宴宮中女眷都會到場,良娣您自然也得出席,只是這衣着裝扮該怎樣才合時呢?若打扮得太過莊肅,難免被那些年輕小姐貶做老氣;若還像平常裝束,又恐怕壓不住場。”
傅瑤卻不在乎衣着的問題,她更在意妝容。
這張臉化不化妝,簡直是天壤之別。由小白花到妖豔魔女,只需一個妝面就能完成,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事!
傅瑤自己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決定在晚上的時候問一問元祯,“太子殿下,您覺得明日我是濃妝示人好呢,還是依舊如平常這般?”
“都好。”元祯放下手中的詩經——這回可的的确确是詩經,而非什麽小黃書——笑道:“孤覺得,你這張臉,淡妝濃抹總相宜。”
說了等于沒說。傅瑤小聲抱怨一句,貓着腰鑽進被子裏,準備入睡。
元祯提着她的衣領将她拽出來,“喂,怎這麽早就裝睡,孤還沒許你休息呢。”
太子體力很好,是幹大事的人。
傅瑤苦着臉說道:“殿下,妾身明日還得早起呢,誤了時辰可行不得。”
“我也得早起呀。”元祯眨了眨眼,“我還得陪父皇秋獵呢。”
誰能跟你比,這個年紀的男子,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若由着他盡興,傅瑤不覺得自己能按時起床——劇烈勞動過後,總得好好休息一番。
元祯卻已經如一尾溜滑的魚鑽到她身邊,細細地攬着她,“沒事,明早我叫你起身,不會延誤的。”
皇權之下,傅瑤只能屈服。
次日她是在迷迷糊糊中被搖醒的。傅瑤揉了揉眼睛,“什麽時候了?”
“約莫快到辰時了。”元祯正在動作迅速地穿衣,結實的胸膛半敞着。
“啊?”傅瑤大驚,連忙披衣起身,一壁抱怨道:“你怎不早點叫醒我?”
不對,太子好像也起遲了。
元祯賠笑道:“其實雞叫頭遍的時候我就醒了,想着時候還早,就多睡了一會,沒想到這一睡就睡過了。”
“……”傅瑤無奈地瞪他一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已經這麽晚了,再糾纏下去,只會浪費時間。
兩人各自梳洗完畢,便匆匆向目的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