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新婦
傅瑤盡管心虛, 仍然一臉誠懇:“真是如此。”
“去吧。”元祯擺手說道。
傅瑤攙着張德保的手下了馬車, 袅袅的走上前來。兩位王妃猶在争論:恒王妃以一種沉默的态度在抗争, 兆郡王妃則趾高氣揚的快飛起來了——顯然自從恒親王在陛下跟前失意之後, 兆郡王妃便自認為可以蓋過一頭。
“兩位嬸嬸為何事争論不休?我隔着老遠都聽到了。”傅瑤盈盈笑道。
她雖執晚輩之禮, 兩人并不敢真将她視作晚輩, 都欠了欠身,“太子妃。”
兆郡王妃以為占得先機, 率先說道:“太子妃你評評理,恒王府的馬車壞了,攔在這裏不許人行, 我不過想将這破爛拆了,也答應賠一輛新的給她,可恒王妃還是推三阻四的, 你說說, 天下可有這樣的道理?”
恒王妃仍是緊緊地抿着唇,不發一語。
傅瑤望她一眼,便笑道:“郡王妃這話不對,恒王府的馬車怎能說成破爛?上頭還有王府的徽記呢, 你這樣拆了, 卻将恒王府的尊嚴置于何地?”
恒王妃詫異的擡起頭,似乎沒想到她會幫自己說話。
兆郡王妃也呆住了,半晌,才讷讷說道:“那以太子妃之見該如何?”
傅瑤很爽快的開口,“既然恒王府不情願, 郡王妃您又怕擦壞馬車,只好請您繞道而行。”
此舉大出郡王妃意料之外,她尖着嗓子嚷道:“太子妃你這是何意?怎可偏幫着恒王府?”
“這怎麽能叫偏幫呢?”傅瑤輕松地走到她身旁,“親王的位階本就高于郡王,恒王妃的年紀又較你居長,自然該你讓着她,沒有她讓着你的道理。”
下一句她就刻意壓低了聲音,附耳說道:“郡王妃可還記得,皇女孫出世以後,您在尚書大人府上說的那些話?您嘲笑我不得上天庇佑之時,可曾想到會有今日呢?”
兆郡王妃原本一臉的不服氣,及至聽到這一句,臉色頓時變了。她難以置信地望着傅瑤,見她眉目仍是灼灼笑意,仿佛真是在秉公執法。
誰能想到她是在公報私仇呢?
這是個記仇的女人。
傅瑤的聲音依舊平和,盡管在兆郡王妃聽來有隐隐的嘲笑,“怎麽樣,郡王妃您是自己走呢?還是我讓太子宮的護衛護送您離開呢?”
兆郡王妃哪還敢招惹她,躲都躲不及,忙率領郡王府的家丁侍從,坐上自家的馬車惶惶離去。
恒王妃靜靜地走上前來,向傅瑤施了一禮,“謝太子妃相助。”
傅瑤與她本沒有多深厚的交情,從前因為恒親王的事還有些龃龉,此時也只是淡漠的點了點頭。
因馬車上的元祯十分關注這邊的情況,不住地将張德保叫去詢問,張德保在兩人之間來回奔走,腿都快跑斷了。這會子他又氣喘籲籲捂着膝蓋過來,“太子妃,殿下問您何時可以啓程?”
“就快好了。”傅瑤随口應道,她遲疑地看着那輛壞了的馬車,“只是恒王妃這邊……”
就這樣抛下不管似乎不大好,傅瑤正在為難,就見一身喜服的新娘子出來,利落的指揮侍從們将馬車擡到一邊,向恒王妃笑道:“王妃您若不急的話,就先在我府上歇一晚罷。若急着回,就乘坐我家的馬車回去,至于您府上的車駕,待我整修好後,過幾日再給您送回。”
恒王妃連忙致謝,“勞煩你了,只我一雙兒女都還在家中,實在放心不下。”
于是謝絕孟扶男留宿的邀請,坐上她派的馬車離去。
傅瑤在一旁看着,覺得非常新奇而有趣。方才喜宴之上,她沒怎麽跟這位新娘子說話,只在祝酒的時候打了聲招呼,這會子見到她,覺得她并不像傳聞裏那般難于相處,反而性子十分爽朗——聽她一口一個我家我家,真是清脆極了。
孟扶男也瞧見她,喚道:“皇嫂。”
傅瑤聽她叫得親近,也就回的親切,“弟妹。”
孟扶男笑了一笑,指指後頭,“我府裏還有事要忙,就不同你多招呼了。”
傅瑤忙道:“你去忙吧。”
她看着孟扶男風風火火的離去,是在軍中練出的那種铿锵有力的腳步——配上她這副臉面和身段,違和感也太重了些。
傅瑤回到馬車,就看到元祯一臉郁悶,“你在外頭跟誰聊得那麽歡?孤都快等成幹屍了。”
“殿下也忒不知忌諱。”傅瑤嗔道,“別人的婚宴呢,倒說這種話,仔細被人聽去。”
元祯從後頭抱住她,下巴磕在她肩上,“解決了?”
仗着孕期元祯不敢将她怎樣,傅瑤尤其比以前放得開,她順勢摸了摸元祯的臉頰,覺得觸感尤其良好——令她感到一種養寵物的樂趣。
過足手瘾後,她才說道:“解決了,安王妃也幫了一把手。現在前頭暢通無阻,殿下可以放心行駛了。”
她仰躺在元祯懷中,“其實安王妃仿佛是很好的人,和咱們京城的女孩子雖說不一般,帶些男孩子氣,大約是在軍中養出來的。可說起為人處世,倒一點都不含糊的,又是那樣的容貌身段,配個二皇子,總覺得委屈了些。”
“那你覺得她配得上誰?”元祯不置可否。
“你啊。”傅瑤按了按他的下巴,上面帶着一層青青的胡渣,還未來得及刮去。
她扳着指頭數說,“家世,容貌,性情,無論哪一項,都跟你是絕配。”
元祯哦了一聲,“那好,我明日就向父皇請旨,讓他許二弟與安王妃和離,将孟氏指給我算了。”
“你還真去啊?”傅瑤氣惱的坐起,兩眼直瞪着他。
元祯忍住笑意,板着臉道:“不是你讓的嗎?”
傅瑤張口結舌,“我、我就是那麽随口一說而已……”
元祯擰了擰她豐盈的雙頰,正色說道:“你說句實話,若孤真與旁人親近,你會在意嗎?還是僅僅不甘心?”
這又是一句半真半假的試探。
從前多少次面臨這樣的試探,傅瑤都虛情假意地應付過去。如今卻不知怎麽回事,看着元祯烏黑深湛的眸子,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撒謊,甚至連心跳仿佛都慢了半刻。
大約和一個男子生活久了,無論他是怎樣的人,都會生出幾分真心,何況她還為他生兒育女。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猶疑說道:“我也不知,總之,我大概不會喜歡将你讓給別人。”
元祯抿了抿唇,“那以後就不要再說我與別人匹配的話,說的久了,恐怕我自己都會當真。”
傅瑤忙點了點頭,識時務者為俊傑,這種小錯誤,當成偶爾的情趣還可以,再犯就不值當了。
元祯讓她枕在自己膝上,輕輕嘆道:“阿瑤,許多事你還不清楚,以後你自會明白。你只要知道,孤對你确是一片真心,無可更改,這就夠了。”
他的聲音輕的像夢中的呓語,傅瑤虛無缥缈地聽着,加之馬車行駛得十分平穩,元祯的大腿靠着又很舒服,她竟漸漸睡了過去。
睡夢裏仿佛覺得有人摸着她的頭發,還一邊輕喚她的名字,“阿瑤……”
是在叫她麽?
但那是哪一個她呢?
次日,新婚之後的安王妃來向椒房殿請安,趙皇後和高貴妃皆在——宮中規矩嫡母為大,論理孟扶男該先來向趙皇後請安,再去漪瀾殿拜見高貴妃,只是高貴妃不願顯出先後之別,才特意跑到椒房殿來占個位置。
趙皇後怕她們婆媳聯手,自己這邊缺場子,特意把傅瑤也叫了來,好兩兩對抗。
于是傅瑤幹巴巴的坐在一旁,覺得自己非常多餘——就算是妯娌,也沒必要一見面就掐架吧?何況她和孟扶男昨晚才見過面,彼此都沒什麽戰意。
她細細打量着孟扶男的臉孔,似乎沒怎麽化妝,論理進宮是要按品大妝的,她卻沒怎麽在意這個——看來昨晚的新娘妝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妝濃妝淡果然有些差別,倒不是說不美了,她底子在那兒,差也差不到哪兒去,只是美得帶點肅殺之氣,不及昨晚那般柔媚。她臉上的肌膚似乎也有點粗砺,大約曾經歷過風沙的洗磨。
孟扶男先跪下去,向趙皇後行禮三拜,“兒臣參見皇後殿下,願皇後福壽安康、長樂無極。”
又側了側身,向高貴妃拜倒:“臣妾參見貴妃娘娘。”
這其中的差別就有些微妙了,她若是有意親近高貴妃,參拜的時候本可以一齊解決,卻非得分開說明,可見她認的是趙皇後這位婆母,而非貴妃娘娘。
高貴妃的臉色已有些發青。
趙皇後也是一臉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