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觸摸
傅瑤整頓出一副虛假的笑臉, “原來是琳妹呀, 居然長這麽大了, 我一時還沒瞧出來。來, 讓姐姐瞅瞅。”
傅琳乖覺的上前, 靠着她的臂彎。
傅瑤悄悄打量這女孩子, 但見她微微垂着頭,仿佛局促不安地擰着手絹, 臉蛋兒倒是白生生的,十分秀麗。傅瑤對傅家的人本就不怎麽熟,三房那幾個姊妹更是生疏, 然則,對這個妹妹用不着怎麽熟悉,因為一眼就能瞧出她的本質——傅琳盡管裝出一副天真羞縮模樣, 眸子看起來卻十分精明老成。
這女孩子完美繼承了她母親的品性。
傅瑤心中有了定論, 笑道:“嬸娘和琳妹來得這般突然,我還忘了準備見面禮,倒真有些不好意思。”
便要讓秋竹拿幾個賞封來。
三夫人口裏說着不要,一雙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瞧着, 雙手也十分老實的将金錠接過。
她把賞賜藏到袖裏, 蠍蠍螫螫地上前來,“太子妃,你覺得你妹妹生得如何?”
傅瑤雖瞧出她的意圖,卻懶得一下子戳穿,只妝模作樣笑着, “琳妹長得很漂亮,比三嬸您年輕的時候差不了什麽。”
越是年華老去的人,越巴不得別人誇贊自己從前的風光。三夫人聽得眉開眼笑,假意嗔道:“太子妃還是這般風趣,你哪裏見過我年輕時的樣子?”
傅瑤笑道:“再沒瞧見,瞧嬸娘您現在也能瞧出一二,不說出去,誰知道您是我嬸娘呢?”
一番吹捧之後,三夫人的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她故作憂愁的嘆道:“阿瑤,如今咱們傅家出了你這麽位太子妃,照說已是榮寵無比,可是嬸娘也為你擔心哪!宮中生活兇險,多少艱難險阻都得你獨自面對,太子眼下是專寵你一人,可是男人哪有不變心的呀!以後良娣、孺子紛至沓來,你一個人怎麽應付得了,休說寵愛不再,恐怕連太子妃的位置也不能保全。”
傅瑤沉吟道:“嬸娘思慮的也是,不知嬸娘可有何主意?”
三夫人趁機上前,“阿瑤,我是看着你長大的,自然事事為你考慮。你如今有着身孕不能侍寝,正是舉薦人才的機會。”
她将傅琳拉到身旁,“你瞧瞧琳兒這如花似玉的模樣,她又年輕,定能為你分憂解難。你倆本是姊妹,同氣連枝,她自然也會一心幫着你。到時候姊妹聯手籠絡住太子的心,你這太子妃之位可不就穩如泰山?嬸娘這是掏心掏肺的話,你別嫌嬸娘饒舌才好。”
三夫人口口聲聲赤膽忠心,可誰要是信了她的話,才真是蠢到家了。
傅瑤在心底冷笑,面上仍不露聲色,“嬸娘的話倒也有理,只是入宮到底不是什麽好去處,何況是為人妾室?嬸娘可曾問過琳妹的意思?”
三夫人搖了搖女孩子的肩膀,傅琳嬌聲嬌氣地說道:“琳兒不怕辛苦,琳兒原為姐姐分擔。”
真是三夫人調教出來的好人兒。
傅瑤忍住輕蔑,冷冷說道:“三嬸打的好算盤,只是你有沒有替我想過?天底下哪個女子願意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你卻要我親自把太子推向別人的懷抱,旁人不體諒我也罷了,你可是我的親嬸娘,你還行出這樣的事!”
一面說着,一面眼淚滾滾下來。
三夫人看得呆住,真哭了?這侄女一向剛強決斷,怎麽可能會哭?別是裝的罷。
三夫人有些懷疑,讪讪說道:“是我考慮不周,可我的确是真心為太子妃你着想……”
傅瑤泣涕漣漣,往後退了幾步,仿佛将要暈倒。
秋竹忙攙住她,揚眉向三夫人叱道:“夫人別再說了,沒看到太子妃都快受不住了嗎?太醫早就說了,太子妃近來心緒不佳,容易鬧出亂子,您還這樣風言風語地刺激她,倘若這一胎真有什麽意外,您擔待的起嗎?太子也早發了話,若誰惹得太子妃不快,務必杖斃不論,您身為太子妃娘家人,又是長輩,倒這樣不通事理,這些年都白過了嗎?”
三夫人聽到杖斃二字,早吓得腿腳發軟,哪還敢計較秋竹話裏的不尊重。
她忙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是臣婦出言無狀,冒犯了太子妃,還請太子妃勿怪。”照臉就打了自己幾個耳光,又拉着傅琳的衣角命她跟着跪下,喝道:“你也給你姐姐賠個禮,都是你吵着鬧着非要進宮,不然娘何必舍出老臉跑這一遭?”
傅琳一臉委屈,“我幾時說過要進宮了,還不是娘你羨慕二嬸家的風光,硬要把我塞過來?你背地裏多少不忿,怎麽到這裏就奴顏婢膝起來?”
三夫人聽她掀自己老底,恨不得抽她幾個嘴巴子。
傅瑤耳裏聽着她們互相指責,慢慢收住淚,揩了揩眼角方道:“嬸娘心裏的着急我也知道,只是宮裏不是好去處,琳妹這般人才,何必送去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受苦?嬸娘若有耐心,不妨多等些時候,待我與太子殿下商量,為琳妹尋趁一門好親事,總不至于虧待你家便是。”
三夫人哪還敢道半個不字,忙拉着女兒磕頭謝恩。她這人始終不知足厭,見傅瑤的心情似乎好轉了些,試探着問道:“臣婦還有幾個請求,望太子妃能夠允準。”
“嬸娘請說。”傅瑤點頭。
三夫人有些赧然地說道:“你三叔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我想,能不能請太子殿下做主,将他調回京來,哪怕做個不大不小的京官,也好一家團聚……”
傅瑤的臉色登時冷下來,擺手道:“嬸娘這話切莫再提,我不過一介女流,哪能幹涉政事?”
“他是你三叔,這也算家事……”三夫人陪着笑臉。
傅瑤嗤道:“官員調任俱由吏部負責,我若枕頭風吹動太子,可不成以權謀私了嗎?自己的腳跟都還沒站穩呢,倒硬生生将把柄往別人手上送!嬸娘是覺得這些年日子過得太平,迫不及待給傅家肇禍不是?”
一席話說得三夫人紅着臉低了頭,心虛說道:“是我考慮不周,太子妃教訓的是。”
傅瑤望着她嘆了一聲,“嬸娘也別心急,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不能混為一談,但哪日若太子心情好了,我稍稍一提,殿下或許也能聽進一句半句,那時就是嬸娘您的指望到了。”
三夫人恍然大悟。
哪裏是說太子心情好,分明是要傅瑤心情好。她如今這樣的身份,自己哪還有什麽能讨好她的?唯一能派上用處的,就只有二房那兩個老的罷了。
三夫人領會出這層意思,臉上的笑容變得燦爛起來,“太子妃放心,他二叔二嬸為人忠厚良善,絕不會有人欺侮他們,便真有,我這個弟妹也不會袖手旁觀。”
“有嬸娘這句話,我也能放心了。”傅瑤颔首。
這句話果然投其所好,三夫人為自己的聰明洋洋自得,一臉欣慰地領着女兒走出房門。
秋竹照地上啐了一口,鄙夷的說道:“這樣的小人,太子妃您就算要她幫忙照顧老爺夫人,也別答應她許多條件哪!”
傅瑤盈盈看着她,“我答應什麽了?”
她根本什麽都沒有應允,字字句句都有“或許”二字,亦即是說,全看自己的心情如何。
秋竹立刻醒悟過來:怎麽忘了自家小姐是個大腹黑了?
傅瑤用過早膳就向陳氏請辭回宮,陳氏詫道:“今天就回去?”
傅瑤點頭,“出來久了怕不好,再者皎皎在宮外住的也不習慣,不如早些回去。”
其實是她自己不想呆了。三夫人那張臉,她見一次惡心一次,不如趁早避開的好。
都說皇宮險惡,其實外頭也好不了多少,還是元祯身邊待着自在——這才離開一天多功夫,她發現自己開始想念這個人,這種感覺令她既新奇又惶恐。
陳氏也不再攔她,只把傅渺叫出來,“跟你姐姐說再會。”
傅瑤讓秋娘把皎皎放下,兩個娃娃用眼神無聲的告別——這是屬于孩童特有的語言,大人們是看不懂的。似乎在短短一日內,兩人就建立了深厚的交情。
回到東宮已經是午後了,殿中一片靜悄悄的,傅瑤問道:“太子呢?”
宮人們回道:“在內殿歇晌呢。”
傅瑤命他們不必通傳,自己蹑手蹑腳地走近內室,果然看到元祯安安穩穩在床上躺着,半幅身子露在外面——他有蹬被子的習慣。
傅瑤上前為他将被子掖好,順便端詳着元祯沉靜的睡顏,心中不禁感慨:他這樣睡着的時候簡直是個天使,當然一旦醒來,又會變成流氓了。
她從前怎沒發現元祯的睫毛這樣長呢?傅瑤伸手碰了碰那扇子般的睫毛,元祯的眼皮微微動了下,好在依舊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