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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勖垚這人什麽都好，就是戾氣太重。

尤其是前一天義務加班到十點第二天早高峰擠地鐵到公司打完卡之後的那段時間，戾氣大到可以沖出地球。

不過每次一出電梯碰見趕着上樓開晨會的同事，勖垚都能擠出一個元氣滿滿的笑容和他們互相問好。

“早。”

“早上好啊。”

畢竟是新來的。剛轉正不到倆月，走哪哪是前輩。

辦公室比他早到的幾位哥姐，已經開始坐在電腦前摸魚了，吃早飯的吃早飯，聊八卦的聊八卦，勖垚不明白為什麽同樣昨晚加班到十點，他們精力能這麽旺盛。坐在他對面的楠姐和莉莉姐在聊暑假給小孩報班的事，左邊的王哥和偉哥在聊某游戲涉嫌抄襲的事，右邊的…

“你在幹嘛？”

勖垚見李沐霏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盯着天花板發呆。

“我在想一個問題。”李沐霏說。

“什麽問題？”

李沐霏是跟勖垚同一批入職同一批轉正的大學生，也是除他之外部門裏唯一的零零後。

“人為什麽要上班？”

勖垚拿起手機往椅子上一躺，開始刷視頻，“你這問題太深刻了，這跟人為什麽要活着有的一拼。”

李沐霏長嘆一口氣：“有時候真想找個有錢人嫁了。”

勖垚笑笑：“我也是。有沒有哪個富婆突然莫名其妙要跟我結婚。”

“你行啊，”李沐霏挺直腰站起來，搭着隔板看着他說：“你長這樣，去酒吧裏扭幾下，錢不就來了？”

勖垚給她個白眼，手機屏幕慣性地往上一滑，正好就是酒吧男模在臺上跳舞的視頻。李沐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你看，手機都在暗示你。”

視頻裏穿着白色半透明襯衫的男人戴着口罩，故意扭動細軟的腰肢和圓翹的臀部，舞姿極其風騷。勖垚一臉嫌棄地劃過去，“什麽玩意兒。”

“噢對了，我要找易總簽字，易總今天在嗎莉莉姐？”李沐霏突然想起正事。

勖垚看她轉回了頭，手指默默下滑幾下，回到剛才那個男模跳舞的視頻，硬是皺着眉頭看完了。

最後在評論區留下一句：

用戶 5049725:【不男不女。】

不到一分鐘，消息頁就冒出紅點提示，數字逐漸遞增，勖垚對此早已習以為常，點開看了一眼就設置了屏蔽。

再刷下一個視頻，游戲直播。

用戶 5049725:【菜】

再下一個，海外富二代炫富視頻。

用戶 5049725:【哥們你梯子掉了】

其實在短視頻平臺發評論也并不是條條都能收到回複，大多數時候都是石沉大海，正因如此勖垚才覺得沒什麽，怼人對他來講只是一種解壓方式。

新一條視頻是兩張“詩思藍”腕表的照片，點贊量只有幾十，評論區都在誇“好看”、“太有實力了”、“這表厲害了，限量款。”等等，而作者卻一條也沒回複。

勖垚憑這點，戾氣上來了。

內心：這貨裝什麽？

用戶 5049725:【一眼假】

勖垚發完，氣兒終于順了，一看時間已經到上班的點，于是恹恹地挺身坐直，将手機放在桌子上，托着腮繼續刷。

沒過多久，消息頁又冒出一個紅點“1”。

勖垚點進去，是剛才那條詩思藍的作者。

用戶 3839217 回複了你：【？】

勖垚內心：還敢回？那就再陪你玩兩局。

用戶 5049725:【問號哥敢發不敢承認？哈哈哈哈笑死了】

對方秒回，

用戶 3839217:【閑得沒事可以找個班上。】

收到這句，勖垚猜測此人等級應該不高，攻擊力太弱，瞬間沒了興趣，打開攝像頭對準工位，順帶豎了根中指，拍照發過去：

用戶 5049725:【在上啊，那咋了】

果然，對面無話可說了。

罵人沒班上早就不再能作為羞辱人的手段，在這個社會，不上班的才是有錢人。打工是啥光彩的事嗎？

“勖垚，設計方案寫好了嗎？”部長柳珍探頭過來問。

勖垚趕緊站起來，将昨晚打印好的策劃案遞給她：“寫好了，電子版發您郵箱了。”

“噢，行，回頭十點的時候大家開個會。”

“好的部長。”

柳珍拿上策劃案剛走，李沐霏就從總裁辦公室回來了，臉上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勖垚好奇地看着她，李沐霏指指手機，示意用微信聊。

李沐霏：【卧槽你猜我看到了啥！！！】

勖垚：【你不是去找易總簽字了麽】

李沐霏：【對，就是易總！！！】

勖垚：【易總在辦公室換衣服被你看見了】

李沐霏：【。。。】

勖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啥】

李沐霏：【我剛才找他簽字的時候，我看他盯着手機在笑！！！不是一般的笑，是那種，很蕩漾的，很壞的笑，我天吶，他居然會笑？！】

勖垚來公司半年，确實沒見過他們易總露出過笑臉，每次見到都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

勖垚：【戀愛了】

李沐霏：【有可能。好想看看他女朋友長啥樣，能配上這麽帥的男人】

勖垚：【還好吧，沒我帥】

李沐霏：【額】

兩人聊得正歡，邊上的王哥突然開始劇烈咳嗽，楠姐壓着嗓子小聲說：“別玩了，老大下來了。”

勖垚伸頭一看，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易文城居然下來了。

李沐霏：【？？？他沒事來我們十七樓幹嘛】

勖垚也莫名其妙得很，一邊瞄他一邊打字，

勖垚：【他在幹嘛？視察工作？才九點，想咋滴】

這句話剛發出去，勖垚擡頭就好死不死跟那人對上了眼，吓得他趕緊關上微信，打開策劃案文檔。

誰知，這易文城好像就是沖他來的。

“你叫什麽。”

易文城站到他工位前問。

勖垚這下徹底老實了，臉上的肉慌得直抽抽，卻還要故作冷靜地将工牌拿起來，笑着回答：“易總，我叫勖垚。”

易文城瞥了眼工牌上的名字，然後環視了一圈桌面，說：“跟我過來。”

聽到這句，勖垚的心霎時涼了半截。

他開始回顧這六個月以來工作上出現過的種種問題：打碎過一只杯子，約錯過一次會議室，一次上班卡點，請過兩次事假，策劃案被駁回七次……

可就算有問題，也不該是易文城親自來教訓他。

周圍的同事都愣住了，李沐霏瑟瑟發抖，心想，難不成易文城入侵了他們的電腦把他倆剛才的聊天記錄給看了？

易文城往電梯口一站，原本正在等電梯的那群人全陸陸續續散開。勖垚頓時變得孤立無援，正猶豫要不要也去爬樓梯時，電梯到了，門打開，易文城跨進去，兩眼直直盯着他。

勖垚從沒這麽近距離接觸過易文城，封閉電梯間內能聞到高級西裝散發出的一種嚴肅氣味，讓他不覺屏住了呼吸。

進到總裁辦公室，勖垚緊張的心情達到一個極值。

見他攥着手杵在那，易文城也沒說讓他坐，而是直接寬了寬襯衫袖子，取下手腕上的表，往桌子上一扔。

“一眼假，這麽明顯嗎？”

勖垚瞳孔凝固，盯着那塊似曾相識的鉑金藍鑲鑽腕表，心髒幾乎驟停了。

詩思藍，限量款。

剛才那問號哥，是…易文城…？

勖垚慢慢轉動眼珠子，瞧易文城那張鋒利的臉上帶着一絲戲谑的笑。這不笑還好，一笑，勖垚的腿立刻軟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在言途的職業生涯會斷送在這裏。

易文城覺得這孩子面紅耳赤的模樣很有意思，“怎麽，我想請教你呢，從哪看出來它是假的。”

勖垚渾身緊繃，恨不得現在就找個地縫鑽進去寫辭職信。古時候奴才犯了錯還能大大方方磕頭求饒，而在今天，這種簡單粗暴的法子已經不受用了。

“說話。”

易文城死死盯着他不松。

“易總，我…我，我瞎說的。”勖垚說話時下巴在抖。

易文城往椅背一靠，雙手抱臂，“噢，我還以為你很懂手表。”

“不懂，一點也不懂。我…我不知道那是您。”勖垚的臉色極其窘迫，将低聲下氣四個字演示得淋漓盡致。

但易文城貌似不打算饒他，打開手機看了眼，說：“噢，八點二十五，還沒到上班時間。”

“不不不，”勖垚緊急保命，“來了公司就該工作，不能做和工作無關的事，易總，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這一次我必須接受處罰，建議在全司通報批評，以儆效尤。”

勖垚說完，易文城眨了眨眼，眉頭一皺：“通報？怎麽通報？我有證據嗎？”

“證…”勖垚欲言又止。

“你是打算讓我把截圖附上？”易文城道。

“不不不，不行。”勖垚直搖頭，“不能發出去。我…我現在就删評。”

勖垚邊說邊掏出手機，找到剛才留下的那幾句評論一條一條逐個删除。

易文城撓撓太陽穴，表情無奈，問他：“今年多大。”

勖垚放下手機乖乖站好：“二十二。”

易文城一頓，挑了下眉，點頭說：“那差不多。”

勖垚懵然：“啊。”

“通報就算了。”易文城站起來，拾起表套回手上，扣好。繞過辦公桌走到勖垚面前：“不過，處罰還是有的。”

勖垚鄭重地看着他：“只要易總能給我改正的機會，什麽處罰都行。”

大不了罰一個月工資，勖垚無所謂。怕就怕易文城記恨在心，以後在公司時不時給他穿小鞋，逼他辭職。不過，勖垚又想，能當上大老板的人不至于這麽小肚雞腸吧？

“你确定什麽處罰都行？”易文城問。

勖垚：“易總盡管說，我不會對您有任何意見。”

易文城點點頭，走到沙發上坐下來，點上一支煙，“以後每天發條視頻，就用你剛才評論我的那個賬號。一個月時間，如果粉絲破了一萬，我就原諒你。”

勖垚驚愕，轉過頭一副異常不解的表情：“啊？”

這算什麽處罰？

“怎麽？其實在剛才你删評之前，我已經截了圖。如果一個月內做不到，我只能通報批評了。”

“可…”勖垚還是疑惑，“可我，我發什麽呢？”

“那要看你自己。”易文城夾着煙的手往靠背一搭，西服領口被拉得微微敞開，裏頭繃緊的灰色底襯隐隐約約能看到胸肌輪廓，“我看好多人拍vlog ，挺吸粉的，你可以試試。”

勖垚一頭霧水，想不通易文城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作為總裁，他私下做人怎麽能無聊到這種程度？

回到十七樓，所有的同事都團團圍上來吃瓜，李沐霏激動地問：“咋了咋了！你不會要走了吧？！”

勖垚人沒走，但魂走了，狀态看上去有行屍走肉那意思。

“你快說呀！”李沐霏搖了搖他的胳膊。

勖垚緩過神，假笑笑：“沒事，沒什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