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043章 第 43 章

霍琮靜坐在床畔, 深潭般的眼眸注視着他。

落日的餘晖斜照進來,在眉目間落下時光的摹印,他的半身都隐沒在黑暗中, 郦黎一時分辨不清他此時的神情。

下一秒, 霍琮動了。

他單臂撐在床榻上, 俯下身, 一言不發地環抱住了郦黎。

胸膛劇烈起伏着, 像是烈火一樣的溫度從緊貼的軀體間傳遞而來, 顯然, 霍琮也不像他表面上表現得那麽平靜。

郦黎覺得自己的頭腦還算冷靜。

即使是在恢複記憶的過程中,再次切身體會到了離別時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往後十餘年,猶如潮濕雨天般更加難熬的漫長孤寂,他也尚且能保持住最基本的體面,沒有太過傷情動心。

然而他的身體,卻在感受到熟悉氣息的那一刻,徹底潰不成軍。

郦黎難以自禁地輕輕戰栗起來。

冰涼墓碑的觸感仿佛還殘存在指尖, 他像自虐一樣, 壓榨出身體裏的最後一分力氣,死死摟住了霍琮的肩膀, 隔着緊實寬闊的胸膛, 拼命感受着對方心髒有力的跳動。

他還活着。

他還活着。

健康的, 有溫度的, 而不是一具冰冷的軀體,一塊死氣沉沉的墓碑。

“冷嗎?”霍琮低聲問道。

他也感覺到了,郦黎在輕微地發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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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黎搖了搖頭, 但又更加把人摟緊了幾分。

“都想起來了?”

他點點頭,眼淚抑制不住地往下淌。

可惜昏迷那麽多天, 郦黎連哭都沒什麽力氣了,只能窩在霍琮懷裏,濕濕嗒嗒地掉着眼淚,傷心得像是下一秒就會死掉。

他喉嚨裏梗着許多話想對霍琮說,到頭來,又不知該說什麽。

沒一會兒,眼皮就哭腫了。

霍琮摸着郦黎被淚水打濕的發絲,輕輕拍打着他這些時日裏又清減了不少的單薄後背,無聲地安慰着他。

——就像那個冬夜一樣。

郦黎卻哭得更厲害了。

他仰起頭,抽噎着問道:“既然早知道,你,你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霍琮安靜片刻,嘆息一聲:“我也是會怕的。”

郦黎勉強止住了淚水,眼尾胭紅,睜開腫成核桃的眼睛看着霍琮,“你怕什麽?”

霍琮沉抑道:“怕你早就娶妻生子,兒孫滿堂。”

郦黎脫口而出:“才沒有!我上輩子到死還單身。”

這句話一出口,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耳畔的呼吸聲一下子變得粗重起來。

寂靜的黑夜裏,許久都無人出聲。

“那麽,”霍琮終于開口了,他慢慢撐起半邊身子,垂着頭,居高臨下地望着郦黎,“我可以認為,你是在等我嗎?”

低沉的嗓音,每一個字像是敲擊在他耳膜上的重錘。

郦黎睜大眼睛,屏住呼吸。

——實在太近了。

霍琮那宛如頂級獵食者一般、極富沖擊力的深邃眉眼,帶來的是十足的壓迫感,形狀優美的性感唇峰近在咫尺,仿佛只要再稍稍低頭,就能切身感受到那份幹燥滾燙的溫度。

還有……

緩慢吐字時,故意抵在齒貝上的暗紅舌尖。

每一個字,都像是含在舌尖上熨燙熱了,再混着氣流,噴灑在他的臉頰上。

滾燙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一股電流順着脊柱瞬間傳導到頭皮,郦黎瞬間四肢發麻,呼吸急促,本就缺乏養分的腦袋昏昏沉沉的,整個人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他咬了一下舌尖,睜大還帶着幾分淚意的雙眼,有些慌張地否認: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太忙了,沒時間談戀愛,你別多想……”

“是我多想嗎?”

黑暗中,霍琮意味不明地反問。

他的側臉仿佛籠着一層幽暗月輝,瞳孔深處,還倒映着身下人淚眼未幹、狼狽慌張的模樣。

一眨不眨注視着郦黎濕紅的眼尾,他的神情逐漸變得晦暗不明。

霍琮憐惜地用指腹擦去滑落的淚滴,可動作之間,又透出些從容自如的意味來。

——就好像把郦黎逼到無處可逃境地的人,根本不是他本人一樣。

郦黎眼睛狠狠一閉:“沒錯!雖然我媽一直想給我找相親對象但是找一個黃一個每次醫院都有突發情況我不得不趕去救場但真的不是我不想談!”

他一口氣說完,結果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了,紅着臉拼命咳嗽起來。

霍琮僵硬了一瞬,嘆了口氣,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

“喝吧,補充點體力。”

“謝謝。”

郦黎下意識道謝,禮貌深入骨髓。

他用綿軟的手肘撐起身體,剛準備接過水杯,但霍琮已經把杯子遞到了唇邊。

“唔……等下,我還沒……”

郦黎被迫仰頭,五指搭在霍琮的手腕上,喉結滾動着,大半杯水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灌下了肚,口腔內徒留一股甜蜜柔滑的滋味。

——居然還是蜜水。

剩下的透明液體順着唇邊流淌而下,從白皙脖頸一路滑落,打濕了他身上的白色亵衣,黏答答的。

“你幹什麽?”

郦黎好不容易喝完了,立刻把人推開,憤恨地用手背一抹嘴巴,瞪着霍琮質問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喝個水還要你來喂嗎?”

霍琮認錯态度十分良好:“這個杯子是玉做的,分量不輕。你好幾天沒吃飯了,我怕你拿不動,抱歉。”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理由還算充分,郦黎有氣沒處撒,只好嘟囔了一句,一頭倒回了床上。

“要吃飯嗎?”

郦黎很想躺屍裝死,可惜失敗了。

他揉了揉肚子,悶聲道:“餓過頭了,胃有點不舒服。現在不想,等天亮再說吧。”

補充了糖分,現在他感覺好多了。

霍琮把水杯放到一旁,注視着癱倒在龍榻上的郦黎。

美人含怒,病弱無力,衣衫半濕。

數日來的擔憂、焦急和怒火,都在此刻轉化為了翻湧在心中的暴虐欲望,霍琮垂下眼眸,心中天平交戰,最終徹底倒向了一邊。

身側的床榻微微下陷。

郦黎眼皮一跳,熟悉的感覺讓他立刻睜開眼睛,看到一身玄衣,長發披散的霍琮坐在自己床邊,漆黑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迷離月色下,他這副模樣,頗有種古裝劇中反派初登場、準備大逆不道謀害君上時的氛圍,就差手裏再捧個小瓷瓶說“臣恭送陛下上路”了。

雖然知道霍琮不可能謀害自己的性命,但謀別的……可就說不準了。

年輕的君主只穿着一身單薄亵衣,僵硬地躺在床上,終于發現自己在霍琮面前,就跟案板上的肉沒啥區別。

……就算現在叫人進來護駕,好像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吧?

畢竟全天下都知道,霍大都督是陛下目前最為愛重的寵臣,因為救駕有功,剛剛去徐州上任州牧,怎麽都不可能深夜出現在皇宮,對陛下圖謀不軌。

想到這裏,郦黎滿腦子都是六個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都怪自己平時太嬌慣霍琮了!

他緊張地咽了咽唾沫,聲音在寂靜的環境中格外響亮。

“怕我?”

霍琮伸出手,掌心覆在郦黎的手背上,指尖順着袖口,緩慢缱绻地深入撫摸。

他嘆息一樣,低聲說道:“明明剛才還在床上抱着我,怎麽都不撒手,哭的那麽傷心。”口氣竟帶了幾分哀怨。

但他的眼神,卻直勾勾地盯着郦黎,半點也沒有動搖。

郦黎被他觸碰到的位置,尤其是小臂內側,猶如火焰燎過,帶起一陣戰栗。

……他忽然有種在被人狠狠侵犯的感覺。

“我,我只是還沒準備好,”郦黎被他摸得頭皮發麻,一咬牙,破罐子破摔道,“你不要這麽……一上來就動手動腳,好不好?”

他猛地把手抽回去,忙不疊地藏在了被窩裏。

擡頭卻發現,霍琮看着他的眼神格外明亮,亮的像是黑夜裏的一盞明燈。

他死死盯着郦黎,語速急促:“你的意思是,你答應跟我在一起了?”

郦黎咬着下唇,偏頭望向一邊。

半晌,他吸了吸鼻子,把自己縮起來,小聲說道:“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如果、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咱們就……”在一起。

最後三個字郦黎被迫吞回了肚子裏。

他的下巴被霍琮的大手用力鉗住,被迫仰頭——這感覺該死的熟悉。

然而這一次觸碰到唇瓣的,卻不是冰冷的玉壁。

“別……唔,住手……”

郦黎瞪大了眼睛,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種展開!

印象裏,霍琮從來都是八風不動的古井深潭,突然爆發的瘋勁兒把郦黎吓了一大跳——這還是他記憶力那個永遠冷靜的霍琮嗎?

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手腕就被壓在耳側枕上,霍琮的膝蓋頂進他的大腿之間,肌膚暧.昧相貼,雄偉寬闊的身軀深深壓下來,密不透風,壓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

這些都還只是開胃菜。

郦黎的大腦昏昏沉沉,完全注意不到他倆現在的姿勢究竟有多糟糕。

青年……不,應該說是男人了,霍琮的體型已經完全超過了這個時代大部分的成年男性,他單手撐在郦黎的頸側,覆在身量尚未完全長開的少年身上,極盡所能地在那雙他肖想已久的柔軟唇瓣間掠奪着,粗魯的動作像是要把郦黎整個吞進肚子。

蜜水雖然已經被郦黎喝了下去,霍琮卻執意從每一處角落裏殘忍搜刮出殘存的津甜。漫長的攻城略地,伴随着痛苦的窒息,郦黎很快就潰不成軍。他用十指抓着霍琮腦後的長發,從喉嚨裏發出帶着些許哭腔的急促喘.息:“夠,夠了……”

這人是狗嗎,逮着就不撒嘴?居然還咬人!

好歹給他個喘氣的機會啊!

郦黎之前還在糾結,一朝直變彎,自己可能需要一段時間适應一下。

雖然他上輩子幻想過無數次,如果霍琮還好好的,他們将會過上怎樣的生活。

或許會養一只狗一只貓,一起去超市購物,手術後霍琮會開車到醫院接他下班,在周末時呆在家裏過二人世界,拉上窗簾,溫柔纏.綿地親熱一下……但每次郦黎想到這裏的時候就打住了。

因為對一個死人産生性.幻想,怎麽看都是悲傷且變.态的一件事,他雖然非常悲傷,但還沒到非常變.态的地步。

可沒人告訴他,霍琮是啊!

等霍琮終于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郦黎無力地癱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氣,欲哭無淚地摸着被親腫的嘴唇,已經不敢想象明天怎麽去見季默他們了。

霍琮緊貼在他身後,與他耳鬓厮磨,大手摟在郦黎的腰上,似乎對眼前那段修長脖頸也有着深入的興致。

噴灑在脖頸後的滾燙吐息讓郦黎打了個寒顫,趕緊把人推開。

“朕遲早要把你□□閹了!”

他怒火攻心,口不擇言地大放厥詞。

說話的聲音還有些含糊,因為被剛才一通折騰,郦黎差點都不知道自己舌頭該怎麽放了,只要一開口,嘴巴裏總有種怪異的異物感。

霍琮神情不變,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那還望陛下憐惜臣,臣若是沒了那處,将來可就不能好好侍奉陛下了。”

“……滾吶!”

郦黎被他臊得滿臉通紅,擡腳想把霍琮踹下床,可惜渾身無力,腳腕還被霍琮眼疾手快地捉在了手中,趁機又揩了兩下油。

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用一種“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的詭異眼神,盯着面不改色的霍琮,最後還是被對方的臉皮厚度打敗了。

“你就算是這裏的土著,估計也能成為一代佞臣。”

郦黎的嘀咕被霍琮聽到了,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的眼眸忽然一暗,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有一件事,我還沒跟你說。”

“什麽?”

“你昏迷不醒後,季默第一時間派人給我傳信,我才能來得如此之快。”霍琮淡淡道,“但事發突然,那刺客又是專門培養出來的死士,在被抓後便服毒自盡了,季默找不到幕後主使,就按照你們之前列出的可疑名單,讓錦衣衛蹲守在這些人的府邸外,密切監視。”

郦黎不自覺地皺眉。

他知道霍琮突然提起這件事,肯定還有下文。

“後來呢?”

“後來事态出現了變故。在我來京前的那天晚上,季默突然用你那塊金牌調動禁軍,将名單上的所有人就地格殺,一個不留。”

郦黎瞳孔驟縮:“全殺了?可那名單上足足有……”

“足足有一千兩百餘人,我知道,”霍琮點頭道,“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行事如此極端,雖然成功穩住了局勢,但等到下一次早朝……”

霍琮看着郦黎蒼白的臉色,輕聲道:“恐怕全朝堂的大臣們都會聯名上書,請求你處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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