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27 溺

第27章 ch.27 溺

ch.27 溺

周司屹領她去的是家海寧挺有名的早茶鋪。

明明在海寧待了沒幾天, 他仿佛把這兒的一切都摸透了。

兩人這種精神不熟但肉||體相熟的關系她還不适應,但周司屹完全不需要任何适應時間。

他邊回消息邊把桌上的菜單遞到她面前,轉頭跟老板說:“一份蝦餃, 一份蟹粉水煎,剩下的都不要辣。”

“雞湯面, ”她草草看完, 合上菜單, “我能吃一點兒辣。”

“哭成昨天那樣?”周司屹擡了下眼,他的下巴也有道不清晰的抓痕, 身上在這會兒短暫有了點兒懶意。

很欲。

有點壞。

孟盈的耳根刷地紅透, 轉頭不看他。

他側身接了個電話,應該是昨晚的未接來電, 昨天鬼混的時候,他的電話振了挺久。

“嗯。”

“謝家的私生子?所以盯着她的那批人是他的?”

“我媽的機票信息是周正臨給謝謹德的,你說他心裏有什麽鬼?”

孟盈安靜地聽着, 其實昨晚周司屹本不能在警局露面, 但他偏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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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還是欠了他一份情,但周司屹不是挾恩圖報的人。

他要什麽一般直接動手, 懶得管什麽恩來恩去。

他的骨子裏其實很涼薄。

也很有流氓氣。

昨天晚上爽了,這頓早飯注定吃不消停, 菜上來沒多久他手機裏又進了電話。

涼風吹拂,桌下的狹窄空間,他的膝跟他說的碰在一起。

“剛出機場。”

“一會兒就過去。”

他的語氣懶懶的, 一點兒也不虛, 挂斷的同時慢騰騰起身, 目光看着她。

“你去吧。”

“我走了。”

不太熟又奸情十足的對話。

她的胸口殘留着被創可貼貼出的吮痕,他的手臂有未消的抓痕。

平靜的一個早上。

默契的狼狽為奸, 除了包括欲望和報複欲在內的種種感情,互不糾葛。

周司屹也的确是這樣的人,他這個人表面冷淡優秀,很像女生群體為之瘋狂的那種高嶺之花,在感情上其實是個話少且騷的混球。

她咬着牛奶吸管,目送他起身,他人的确挺帥,在人群中的時候十分打眼。

走之前他結了賬,往桌上撂下撂下盒新的抽紙,朝她瞥了一眼。

随意的,懶散的一眼,但目光相碰時又仿佛天雷地火。

孟盈獨自喝完了剩下的半盒牛奶。

清晨的朝陽穿過水霧彌漫的霧氣,照在她身側,微濕的長發被曬得熱熱的。

她出着神,眼睫也被染得金燦燦的。

從早點攤離開,路過了一家剛開門的紋身店。

早上行人稀少,她在門口站了很久,目光空得有點出神。

然後轉身推開門。

老板是個年輕女生,一邊給她看款式一邊問:“是高考完想來紋身嗎?”

她的目光停在一個太陽的參考圖案上,點點頭,講了想要的圖案。

“這個設計出來很漂亮,”女生邊聽邊往草稿紙上寫寫畫畫,“但感覺有點壓抑。”

她的繪畫功底很好,三兩筆已經勾完線稿。

“添一條地平線呢?”

孟盈從她的手裏接過筆,俯身勾畫一筆,她的側臉很白很透,美好,但沒有很強的生機。

應該是在愛裏長大的女孩。

但身上的破碎感很足。

來紋身的十個裏有四五個都有故事,女生沒多問,仔仔細細修完圖上好色給她看。

“這個設計很好,是死亡也是新生。”女生一邊準備工具,一邊笑着提醒:“會有點兒疼哦。”

“沒關系的。”

她這樣說着,臉色還是因為恐懼有點發白。

看出她的緊張,女生岔開話題:“這個圖案有什麽含義嗎?”

孟盈想了想:“補過成人禮。”

唇邊仍有笑,目光漸漸變成出神的淡漠,倒映着從街道穿進來的光。

從紋身店出來,細白的手臂上多了個黑色太陽。

半個太陽在地平線以下,是隕落,也是旭日初升。

她在店門口站了一會兒,把早上随手帶出的半盒煙跟打火機拿出來,煙盒丢進垃圾桶,打火機的牌子挺貴,是周司屹的。

想了想,她把打火機收進書包裏,等着有機會還他。

然後才看了一晚沒看的手機。

最上面是Judy在群裏發放的放假通知,史無前例的帶薪連放三天,阿c在下面刷了一頁屏,誇完老板大氣,然後驚嘆俱樂部是不是要關門了。

Judy回了個敲頭的暴力表情,緊接着跟了一個嬌羞的表情。

反差之大成功讓阿c被吓得閉了嘴。

【應聘新員工】

Judy這才不疾不徐地回。

然後連發了一排嘆號。

【順便給大家宣布個好消息,我們俱樂部迎來了第一場合作,京大飛院在海大的複賽由我們酒吧贊助,在此期間他們會組織學生來我們這兒進行宣講活動,俱樂部的各種工作也由他們負責】

【好多180的腹肌帥弟弟!】

感覺Judy要被幸福暈了,阿c在下面發了個冷靜的表情。

不用猜也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裙擺被風掀得輕輕晃,孟盈回複收到。

Judy在群裏拍了拍她,發了條語音過來:“都是你未來學長,有看上的姐姐給你要聯系方式。”

孟盈抿唇,回:“我還不想談戀愛,姐姐。”

“也對寶寶,飛院的男生看着酷,好多都很壞的。你喜歡哪個類型,姐姐給你把把關。”

局麻的藥效減輕,紋身處開始有隐約的感覺。

疼痛不算劇烈,有點細密的癢。

第一,表裏如一的好人。

她繼續打字。

第二,喉結邊沒有痣。

第三,能陪我在私奔的路上接一場吻。

打完字,退出群聊界面,太陽升起來了,風被烤得發燙。

昨天晚上章行芝發了條消息,說周司屹今天飛海寧比賽,讓她有空多跟他聯系,看看比賽也不錯。

郁結在心口的氣輕輕吐出,她回—好的媽媽。

很乖的語氣。

最後一條是謝凜發過來的,邀請她一起去海大看比賽。

周司屹的那場比賽。

心口輕輕起伏,打出回答的前一秒,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扭頭,看到了謝凜。

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志願者T恤,幹幹淨淨,少年的桀骜不馴感沒那麽明顯,倒是很像那種成績好會被家長誇贊的尖子生。

孟盈愣了一下。

“來吃早飯,沒想到會碰到你。”謝凜說。

邊說邊抽了根煙出來,又是以往混不吝的模樣,孟盈回過神,朝他走,下意識看了眼他手裏那把打火機的牌子。

這個牌子并不便宜。

他瞥她一眼,想起什麽,随手扔了打火機。

謝凜在她面前很少抽煙。

或者說,其實仔細回想,在她面前,他其實挺像那種好學生,優秀,有分寸,有點兒痞痞的,并不是他在人前的那種痞,只是這個年紀的男生骨子裏都會有的,很有趣的粗粝和莽撞。

完全可以割裂成兩個人。

除了相似的經歷,這也是她和謝凜會成為朋友的原因。

但她好像從沒研究過,真正的謝凜到底是哪一個。

僞裝的皮囊戴久了,會完全地合理化,直到合二為一。

就像謝凜。

就像她自己。

“比賽幾點開始?”她垂下眼睫,問。

“半小時前,第一批志願者早就過去了。”

所以周司屹是吃完早飯直接去比賽了,難怪他選擇了靠海大的早點攤。

她在此時才覺出周司屹的厲害,他把時間安排得很好,事查完了,再順理成章地出現在海寧,跟飛院的同學打成一片,甚至還抽空跟她鬼混了一晚。

他這個人其實道貌岸然得可怕。

說是跟他狼狽為奸,但他是那個狼,她做不了那個狽。

“是什麽比賽?”她問。

“飛行模拟賽,這個是全國的複賽,來參加的隊伍都是初賽裏二十進一勝出的,初賽是六天前,L市那場慈善會的後一天。”

孟盈還記得,當時飛院的同學回來直接來了海寧。

她點點頭,又遲疑:“你怎麽知道慈善會?”

謝凜停頓兩秒,笑了笑:“不難知道,連時代廣場的大屏上都有這場慈善活動的宣傳。”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海大。

比賽在海大體育場直播投屏。

進到入口處,屏幕上正好打出海寧隊的比賽畫面。

畫面給到身穿飛行制服的飛行員和領航員,領航員很帥,場上很多人鼓掌,氣氛滾沸得如同即将燒開的水。

被謝凜領着穿過人群的時候,後邊幾排的女生在小聲聊天。

“領航員很帥,有沒有號碼?”

“我找海大的同學問問,不過還有個重頭戲,這次比賽那誰會上?”

“誰?”

“京大飛院。”

女孩子的嗓音低低的,提到京大飛院的時候更輕,那個名字呼之欲出。

周司屹是個很顯眼的人,孟盈一直知道,但知道和有體會是兩件事。

“你認識他?”

“當然不認識,他們那個圈子很難進去的。不過以前校際活動,跟他們院幾個同學互關過,今早有人傳了他在機場的抓拍。”

“在哪兒?”

“你看小屏幕的選手欄。”

孟盈擡起眼睫,跟着女生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選手欄第一位就是周司屹的名字。

他穿着件立領襯衫,手肘撐在膝上,側臉冷冽,手裏轉着個有點舊的小熊玩偶。

襯衫領口有處細小褶皺。

“那個小熊是他女朋友的嗎?”一個女生突然說。

心口輕輕提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細看,去做交接的謝凜已經走過來。

兩個女生的對話沒刻意壓低聲音,他遞過來瓶冰汽水,調侃地笑笑:“你們女生都喜歡這種玩偶嗎?”

冰涼的霧氣磨過汗濕的掌心,她低下眼睫:“可能吧。”

“咱們直接去訓練場,他們在那兒比賽,”謝凜邊說邊看了她一眼,“你書包上的小熊挂墜呢?”

“昨晚丢了。”

她低頭拆那罐汽水,大概因為晃動劇烈的緣故,泡沫刺啦翻湧,冰涼黏膩,有滴濺在上午新紋的太陽旁邊。

謝凜遞了張紙過來,看到她手臂上的紋身,表情驚訝:“怎麽突然紋了這個?”

有一瞬的心虛,然後試着學周司屹提起褲子不認人的混球模樣,但沒學成功,只是鼓了鼓臉頰:“好學生也會學壞。”

謝凜愣了一下。

孟盈這才反應過來這句話其實也跟他很像,想解釋下,但謝凜扯唇笑笑:“這兩天別碰水,再想學壞,我給你推薦理發師。”

“那回去我媽得追着你罵了。”

“她可能追不着了。”謝凜聳肩。

“為什麽?”

“那時候估計我去參加比賽了吧,”謝凜踢走塊攔在她腳邊的石子,“阿姨氣的話只能給我的對手拉拉票了。”

“不至于,她氣這種事幹嘛。”孟盈笑笑。

更何況,有更值得氣的事情。

細小氣泡在舌尖爆開,甜甜膩膩,濕糯感刺激着心髒。

查完證件,一個學長拉開訓練場的門。

她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候賽區的周司屹。

海寧的天氣多變,這時開始飄雨,天色陰陰的,契合了天氣預報上百分之八十的降水概率。

他側身站着,襯衫和頭發被雨打濕,脖頸上有昨天的抓痕。

他并不遮掩,也懶于遮掩,後排有人看了好幾眼。

場上這隊的比分不斷刷新,因為本校優勢,分打得很高。

後排漸漸有噓聲,而他的一只手插在褲兜裏,只懶懶瞥一眼比分牌,帥氣桀骜。

旁邊一個同隊的男生跟他說了些什麽,他側頭聽着,視線過來的時候,隔着雨霧跟她相碰。

天氣濕濕涼涼,耳邊人聲沸騰,計分牌上的數字持續滾動。

沒有人注意到這一角發生的對視,孟盈呼吸着,脖頸貼創可貼的位置隐隐發燙,場上在此時開始歡呼周司屹的名字。

他拍了下旁邊男生的肩,說了幾句什麽,應該是有關比賽的交流,男生心服口服地點頭。

孟盈低頭喝了口冰汽水,心口還鼓噪着。

緊張,刺激,背德。

是她做十八年好學生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身旁的謝凜問她怎麽了。

她搖了搖頭,嗆了一口,解釋的話卡在喉間,再下意識往周司屹的方向瞥一眼。

他已經收回視線,毫無心虛,坦然得很,跟一個志願者完成了賽程的對接,他側了側頭,朝她的方向瞥了第二眼。

那個志願者也跟着看過來,點頭。

呼吸被雨霧磨得濕潮,她的慌亂跟他的坦然對比分明。

過了兩分鐘,那個志願者走過來,說有一隊臨時有狀況,申請交換位置提前比賽,京大同意了,需要謝凜跟着一起換名牌做通知。

謝凜囑咐了兩句就跟着走了,走之前那個志願者把一個隊旗給她,說剛才忘了給周司屹了,問她能不能幫忙還一下。

孟盈接了隊旗,再一次朝準備席看去。

這場雨輕易不會停,還有愈下愈大的趨勢,比賽順序越靠後越會被影響。

那個隊臨時要求換順序,是十足的投機取巧。

但周司屹就這麽應了。

不是好脾氣好說話,而是一種對于對手徹頭徹尾的輕視和碾壓式的擊潰。

高高的看臺上,周司屹沉靜地坐着,他周身不可一世的氣場的确很足,即使處于心知肚明的劣勢,京大隊也只有興奮,沒有緊張。

這份踏實感的來源是周司屹。

而在論壇上,押注最高的仍是京大隊。

她拿着隊旗走過去時,周司屹旁邊的位置正好空了。

她把旗子遞過去,周司屹伸手接,指骨觸碰,他的體溫是熱的,她的手指冰涼。

溫差激起顫栗,她緩緩松開手指:“你們隊的運氣好像不是很好。”

“無所謂。”

周司屹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這種坦然的注視恰恰是他冷淡皮囊下痞到骨子裏證據。

“結果不會變。”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

耳邊是強烈的雨聲,開始有人注意到這角,他側了側身,她幾乎被整個攏住。

但她不知道。

“你的打火機落在我這兒了。”她避開對視,把書包拎到身前。

“賽後還我。”

“好。”

雨霧和人聲裏,每一秒都是種刺激,她需要這份刺激,又因為這份刺激耳根紅透抓心得不安。

“會讨厭下雨天嗎?”她問出了早上沒來得及問的問題。

“挺喜歡。”周司屹說。

“如果這場雨會對你造成阻礙呢?”她繼續問,視線跟他的對上。

“沒有什麽會對我造成阻礙,”周司屹淡淡地回答,“除非是我自己的問題。”

是了,他讨厭一切唾手可得,喜歡富于挑戰性的東西。

“隊旗送到,那我走了。”孟盈背好書包,說。

她的耳根已經紅到不能再紅,這是她能接受的極限。

咔噠一聲,隊旗端端正正插在桌角。

周司屹仍注視着她,像是觀察到什麽有趣的事。

她轉身的時候,手腕突然被扣住,她不敢回頭,但那股力很強勢,她被鉗制着,一步步拉回原地,呼吸緊張急促。

頭頂是濕淋淋的雨,腳下滑了一下,踉跄半步,被反手扶穩,冷熱交替,掙不開他的力道。

周司屹的左手拉着她,右手仍閑閑插在褲袋裏。

賽場上似乎發出了什麽,身後的座位傳開噓聲。

她的心跳幾乎提到喉嚨裏,眼睫不安地顫抖。

兩人的距離一點點拉進,幾乎感受得到周司屹的體溫,涼涼的雨絲打在後頸。

是他一低頭就能親到的地方。

如果他想的話。

“周司屹…不能…”

嗓音都在抖,又不敢大聲,因為已經有同學好奇地看過來。

周司屹懶懶垂眼,他的手腕也被打濕,看到了她不樂意又不安無措的樣子,也猜到了她震耳欲聾的心跳。

那種心跳昨晚吵到讓人心悸。

“淋雨了。”

她的裙擺被風吹得貼出他小腿的時候,周司屹終于開口。

“什麽淋雨?”她要轉頭又不敢轉頭。

周司屹咬了根煙,從她的書包裏翻出那個打火機,拉鏈拉動,書包的布料蹭過敏感的皮膚。

她哆嗦一些,要生氣又不敢生氣的可憐模樣。

咔噠一聲。

火舌蹿動,煙霧散在雨絲裏。

甜甜的草莓味。

并不能給人安撫,反倒讓她更僵硬。

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下移,手指插進她指間,幾乎要十指交扣的姿勢。

她試圖無視這一強烈的侵入感,很快失敗。

“周司屹,你能不能別動?”聲音低低的,心跳劇烈到無法承受。

他沒有要停的意思,插到底才停下,抽離,同時抽離的還有她手裏那罐喝了一半的汽水。

懸至不能再懸的心跳在此時才短暫平息,她仿佛受了劇烈刺激,輕促地喘了口氣。

周司屹懶懶擡手,那罐汽水被丢進旁邊的回收桶。

桎梏松開,孟盈邊退邊回頭。

他神色寡淡,擡了擡眉骨:“吓死你。”

這個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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