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5
路南一不是一個人來的,車站外有停車的地方,她帶着沈默生找了一會兒,沒找到人,于是拿出手機打電話。她說話的聲音很溫柔,帶着一種撒嬌的意味,手做着小動作,一會兒撫弄一下自己的鬓角,一會兒對着可以當鏡子使的車窗照顧自己的儀容。
“我找不到你。”過了一會兒她開始給對方指點自己的位置,“對,我的正前方是李記,好,我在這裏等你。”
她挂掉電話,沈默生用促狹的眼神看她,“是你的……嗯,未婚夫?”
“小妮子還知道未婚夫,這個詞太酸了,換一個,你直接叫姐夫就好。”路南一笑的很幸福。
路姐夫很快找到了她們所在的位置,看來對于尋找路南一這件事他輕車熟路。
那是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有一種冷冽淡然的氣質,難以想象方才路南一就是用那樣溫柔的語氣和這人講話。他對沈默生禮貌一笑,做自我介紹:“柏寒,柏拉圖的柏,寒冷的寒。”
“沈默生,沈約的沈,沉默的默,生死的生。”
柏寒的手攬着路南一的肩膀,帶着她前往停車的方向,道:“其實我還是沒找到停車位。”
“那你怎麽下來了?”
“你找不到路,我只好趕緊下來,免得你和我越走越遠。”他看着路南一的眼神充滿愛意,就像裝着一條銀河,“就怕倒黴被交警貼罰單。”
沈默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聽着兩人的交談,覺得暖暖的,又有些羨慕。
很久以後,這種心情有了非常形象的表述:吃狗糧。
擋風玻璃前的雨刷上夾着一張罰單,路南一看到的時候嘆了口氣,“你可真是烏鴉嘴體質。”
柏寒在嘴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他濃黑的眉毛聳動,覺得自己很委屈。
他對旁人神色有些疏離冷淡,在路南一面前卻很生動。
他們真的很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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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三人偶爾交談,沈默生大多數時間都在聆聽,她自己沒什麽好說的,開心的事情就那麽幾件,總不能翻來覆去地說,不開心的事情她自己也幾乎消化完了,就不要在別人大喜的日子裏說出來,平添煩惱。
她好像觸摸到了長大的真谛,長大并不意味着煩惱減少,只是學會了忍耐和沉默。
路南一家境很好,家裏住的是三層別墅,外邊有草坪,有花園。沈默生來這裏,更有一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她想到小學時候去謝居意家,那時候覺得自己手不是手,腳不是腳,不知道該往哪個地方放,但現在不同,她已經能夠鎮定的做自己,而不會太過拘謹。
柏寒問路南一:“默生住客房還是哪裏?”
“跟我一起。”路南一不假思索地說。
柏寒一臉幽怨。
路南一笑着用食指點了點他的額頭:“怎麽,小朋友的醋都要吃?”
柏寒佯作輕松,“怎麽會,我們以後有很長時間。”
“所以,婚前我要拼命放縱一把。”路南一半真半假地說。
沈默生見到了路南一的姐姐傅悅容,她果真如路南一曾經講的那樣,長得漂亮,有氣質,談吐也十分優雅,像一只天鵝,讓人有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的敬畏。但相比起來,沈默生覺得自己更喜歡和路南一玩,因為她身上有一種陽光和煦的氣質。那是一種“真”的感覺,就像青草的氣息,非常自然,靠近的人會覺得舒服。
沈默生看到了路南一的爸爸,他有一種閑雲野鶴的氣質,穿着有些飄逸的衣服,在院子裏飼花弄草。門前的池子裏還養了幾尾錦鯉,看着有些年頭了,很漂亮,坦然自若的游來游去,被人盯着也不會驚慌失措的逃走。
“爸。”路南一拉着沈默生過去打了一聲招呼,路鶴則看了沈默生一眼,對她笑笑,叮囑路南一:“帶着你朋友好好玩,她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
“當然。”路南一手搭在沈默生肩膀上,問爸爸:“爸,你能幫我看看這個小朋友的命數麽?”
路鶴則笑着擺擺指頭:“天機不可洩露。”
沈默生感覺手有些疼,路南一握的有些緊,嘴上抱怨:“搞什麽嘛,神神秘秘的。”她扯了扯沈默生,“走,我帶你參觀一下我的房間,今天先休息,明天帶你出去玩。”
那之後幾天,路南一都陪在沈默生身旁,帶着她吃遍了廣州的美食,沈默生一度覺得自己會發胖,但或許她屬于消化特別好的那類人,怎麽吃都不胖。後來有一天晚上醒來,聽見路南一和父親在交談:“你那天說天機不可洩露,為什麽?”
“不是不可洩露,是不好在她面前說。”
“她命格怎麽了?”
“命途多舛。”
“沒有解決辦法嗎?”
“熬。”
路南一不再說話,沈默生本想去上廁所,已經穿上拖鞋,這下為了不發出動靜,只好赤着腳走在木地板上。解決生理問題後坐在馬桶上發呆。心想要熬到什麽時候呢?
離結婚的日子越近,路南一表面上看着依舊大大咧咧,但沈默生知道她很緊張。
“你在怕什麽,南一姐?”那天晚上她們躺在床上,沈默生問出了那個她一直都很想問的問題。
“怕重蹈覆轍。”路南一沉默良久,開口。
沈默生翻了個身,看到路南一的側臉。
“如果你愛的人不愛你,你會怎麽辦?”路南一也翻了個身,和沈默生面對面,鄭重其事地問她。
“我愛他,與他何幹?”
路南一摸了摸她的鬓角,“這個答案聽起來有些霸氣,你很看得開,不過我做不到。”
沈默生沉默,過了一會兒她說:“我覺得這輩子不會有人愛我。”
“別這麽悲觀,會有的。”
沈默生搖搖頭,“不是悲觀,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沒有人愛我我也不怕。我會好好愛自己,對自己好,永遠不背叛自己。”
路南一的眼神很難過,“你這麽好,會有人愛你如生命的。”她深吸一口氣,“如果沒有,那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老天爺從來不是公平的,沈默生心想,從她第一次挨打老天爺沒有幫她。她期望媽媽能活過來,也沒有人将媽媽的手交到她手裏她就已經明白,老天爺是不聽人的勸導的。想想也對,世界上有六十億人,如果他聽每個人的禱告,他早就過勞死了。
所以她告訴自己要愛自己,不敷衍自己,對自己忠誠。
将期望放到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身上,有可能收獲結果,但更多的是會收獲失望。
“南一姐,什麽叫重蹈覆轍?”
“其實我回來的時候一直在幻想,如果有一天他回頭了,我要不要原諒他。”路南一道,“那時候我想,一定要狠狠折辱他,讓他知道我經歷過的痛苦和折磨。但後來他真的對我說了那些話,我又做不到那麽絕情。”
沈默生靜靜地聽。
“我跟你說過嗎?他曾經喜歡過我姐姐,并且在火災的時候,對我熟視無睹,越過我,先去救我姐姐。這件事我一直記得,是我心頭的一根刺。所以受傷後,醫生說要再等一段時間才能做手術,我就直接從廣州離開,去了風城,婚約作廢,我也消沉了很多年。”
沈默生點點頭。
“這個故事我跟你說了一半,是因為後半段故事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急慌慌的逃開,捂着耳朵,以至于什麽都聽不到。當初他把姐姐救出去,然後重回火場要救我,只是當時火勢太大,他也絆住了手腳,是消防員找到我,救了我一命。但懷疑的種子種下,人就沒辦法回到從前。我對他的信任已經喪失,他去而複返,究竟意味着什麽呢?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番解釋,都在自我說服,攪的腦子一團糊塗。”路南一嘆了一口氣,“但我最後還是決定複合,再相信他一次。”
“為什麽?”
“因為我還愛着他。”
《飄》的結尾,斯嘉麗說要一定要找回白瑞德,她相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但她找不回昨日那個愛着他的白瑞德。鏡子一旦破碎了,就算再拼湊到一起,也不是最開始那面鏡子。沈默生無數次揪心于結局,總覺得他們不會再次在一起,但現在她又不确定了。因為白瑞德仍舊愛着斯嘉麗,盡管不是曾經那種濃烈的愛。
但人們活着,并不僅僅因為愛,生活在一起也不會僅僅因為愛情,還有責任,有其他許許多多的情感和羁絆在其中。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因為相互吸引過的靈魂,總會再次重逢。
“南一姐,既然選擇相信他,那麽就把過去給忘了吧,不然會一直種着一根刺的。”
“我忘不掉,但我會帶着這根刺一直走下去的,它本就是我的一部分。”
第二天路南一大學室友從全國各地趕過來,前來參加她的婚禮。路南一一掃前夜的憂慮和不安,笑着和她們打打鬧鬧,相互取笑,關系很好。
将來她也會上大學,也會擁有這樣的宿舍情誼吧?她會參加室友的婚禮嗎?室友會是什麽樣的人,她們又會選擇什麽樣的人作為自己的另一半呢?
這是太過遙遠的事情,沈默生只想了個開頭,就覺得這樣的想象是徒勞的,時間還長呢。
她還沒到年紀,不知到時間是加速的,小時候覺得暑假很漫長,盼着過年的時光也很漫長,到後邊會不知不覺就幾年過去,然後一看日歷,還會覺得恍惚,怎麽就到了這一年呢?發現那麽多時間都在一事無成中度過。
路南一結婚那天,沈默生一早就被人從床上挖起來,跟着新娘子梳妝打扮,之後到教堂,見證新人的證婚詞,交換戒指,一整天都忙的不可開交,最後累的只想找個地方躺下來休息
路南一酒席間敬酒的時候,中途去廁所,偷偷和沈默生抱怨:“結婚真是太累了,幸好不用來兩次。”
兵荒馬亂的一天結束,躺在床上的時候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妝也沒卸,就那麽睡着了。
半夜的時候沈默生醒過來,她忘記拉窗簾了,一眼就看到窗外的月亮。因為是月中的緣故,月很圓,亮的耀眼。她聽到酒店外的吵鬧聲,笑了,忽然覺得分外寂寞。
婚禮後第三天,沈默生踏上回程,路南一和柏寒之前計劃過旅行蜜月,第一站是風城站,因為柏寒提出想看看她那幾年是怎麽過來的,于是他們和沈默生一同回來,沈默生的票也被改簽成了卧鋪。
路南一直接将沈默生送回家,當着外人的面,沈城不好說什麽,但他也說了一句:“你成年之前注意自己的行為,現在外邊那麽亂,自己注意。”
沈默生驚異于他的改變,對此笑笑,說:“我總要面對的,以後上路也會是我一個人,現在和三年後有什麽區別?”
路南一和柏寒在風城停留了不到三天,便啓程,這次沈默生沒有再去送他們。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這次路南一有了陪着她一生的人。
☆、chapter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