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辭職,掃墓,三十歲
第0001章 “辭職,掃墓,三十歲。”
“差不多就是這樣,加油,”莊木雨拍拍小孫的肩膀,“明天開始就辛苦你了。”
小孫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顫抖,兩眼含淚:“雨哥,一定要走嗎?”
隔壁辦公桌的劉姐捧着冒熱氣的保溫杯,同樣淚眼朦胧:“小雨,不走行不行啊?”
莊木雨仗着胳膊長從劉姐桌上順了一把炒瓜子:“不行啊劉姐,辭職報告早就遞上去了,一會兒就得麻溜兒滾。”
劉姐哀嚎一聲撲過來:“姐再不催你結婚了,你別走,你走了以後誰幫我做Excel表啊——”
“小孫,聽見沒,任重道遠。”莊木雨給小孫比了個大拇哥,他帶了小孫兩個月,起碼教會了Excel。
帶着老同事千萬分的不舍,莊木雨潇灑地揮一揮手,不帶走滿桌的瓜子殼。
告別了摸魚多年的單位,他還有下一站要去。
清明将至,天氣很符合情調地不太好,萬幸的是沒有下雨,不然這一大堆金銀元寶紙衣蠟燭真不知道該怎麽燒。
來陵園的人不少,近幾年大家都學乖了,懂得錯峰出行,也學會了錯峰掃墓,所以抱着數量驚人紙錢的莊木雨走在高高低低的石階上不算太惹眼。他老爹的墓在這一片坡的中間位置,是當年受過他老爹幫助的幾家人衆籌選的地,環山抱水,風水極好,他老爹生前沒怎麽享受過,死後倒是住上了豪宅。
“這回多給你燒一點,你要是真能收到,記得省着點花,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燒了,”莊木雨蹲在墓碑前往火盆裏扔元寶,“老爹,過了今天我就三十了,你說我能過得了這個生日嗎?”
火燒得特別旺,烘得他面皮發緊,他摸了摸腦門兒上的頭發,還好,沒燒着,不然可難看了。
“可惜你兒子不像你這麽有出息,快三十的人還是母胎solo,老莊家到我這一代估計沒戲了,”他絮絮叨叨地繼續燒紙錢,“不過也挺好,我們家這樣的,就別禍害別人了,哦,我沒有批評你的意思,不要誤會。”
他老爹雖然叫老爹,人走的時候卻不老,也就和他現在一樣大,二十九歲零364天,多一天都沒有的,他們家往上數十八輩兒祖宗都是這樣,沒有一個活過三十大關,活着的時候都身體健康,走的時候也走得突然,俗稱橫死。
莊木雨的老爹是在他七歲那年走的,那會兒正碰上百年一見的水災,他老爹謹遵祖上教誨,把兒子托付給鄰居之後毅然決然去當抗洪志願者了,在大雨磅礴的夜裏救了一個又一個受災群衆,天亮了雨停了,他爹都回到家門口了,在樓梯上突發心梗,一頭栽下去,在救護車趕到之前就沒治了。
就這,莊老爹臨走前還不忘拉着七歲的小木雨,把老莊家的家訓斷斷續續又反反複複叨叨了幾遍:行善不必人見,積德自有天知。
至于財産,後事,還有七歲的娃兒怎麽辦,一句都沒來得及交代,就潇灑地魂歸西天去了。
莊木雨的親媽在他還嘬奶嘴的時候就沒了,看前文就知道他家祖上人丁單薄到令人發指的程度,根本沒有機會開枝散葉,更別提什麽遠房親戚,洪災過後全市重建,沒多少人知道這個世界的角落裏多了一個孤兒。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他老爹過世之後,周圍的鄰居、以前被他老爹資助過的學生、洪災被救的家庭……許多人念着恩情想收養這個小孤兒,無一例外都被他拒絕了。
莊木雨七歲就能自己拿主意,說要去福利院。
說起來也是個熟悉的地方,因為他老爹生前雷打不動,每個月都要來當幾回志願者,莊木雨從會走路開始就被他帶着來,草率來說也可以算是在福利院長大的。
院長對他特別關照,大小朋友們也喜歡他,他沒吃過苦沒受過餓沒挨過打,就這麽順風順水長到十八歲,考上了本地不錯的大學,畢業後又進了街道辦事處,過上日常摸魚偶爾加班的日子。
平平安安,順順利利,沒病沒災,和他老爹期望的一樣,其實真挺好的。
火盆裏最後一張紙錢燒盡,火星子滅了剩下一堆灰,歪風一來吹得莊木雨滿頭滿臉,打斷了他的回憶,莊木雨吃了滿嘴的灰,趕緊站起身來呸呸呸,小聲抱怨道:“下次我要是還能來看你,給你捎束花行不行,紙錢咱們就不要燒了,一點都不環保。”
話音剛落,陰沉沉的天空就傳來一聲悶雷,好像他老爹在大聲抗議。
莊木雨趕緊把他老爹的墓清掃幹淨,拍拍滿身的灰:“走了,要是能活到明天,就給你燒幾棟豪宅和紙紮的iPad。”
他走後沒過多久墓園就下起大雨,莊老爹墓碑旁的小柏樹被風吹得歪了幾下,細細的樹枝掉得到處都是,墓碑上莊老爹微笑的照片沾着雨水,仿佛在落淚。
墓園偏僻,莊木雨本來想打個滴滴,正要叫車忽然想起自己今天“高危”,還是盡量不要和別人接觸比較好,死自己一個就算了,別禍害別人,這麽一想公交更不敢坐了,左看右看只能選擇共享單車。
兩個多小時的騎行路程,沒出車禍沒掉河裏,就是把不愛運動的人累去了半條命,吭哧吭哧停了車回到小區,剛進單元樓身後就“嘩啦”一聲,是暴雨伴着閃電和炸雷追了上來。
那閃電好近好近,莊木雨站在屋檐下看了一會兒,聳聳肩上樓。
冰箱裏留了不少菜,都是早上買的,可新鮮,為的就是今晚能給自己做個大餐,一方面是為了迎接馬上到來的三十歲,還有一個理由則是要死也得當個飽死鬼,把平時沒時間做的好菜都上一遍!
好東西值得等待,一頓晚飯從四點做到八點,上桌時他都餓得快厥過去了,還得堅持為了儀式感開一支昂貴的酒,莊木雨其實不太會喝酒,只是想着說不定以後沒機會了,才咬咬牙花掉一個月的工資買回來這一瓶大白。
菜好吃,酒也挺香,吃着喝着人就迷糊了,後來怎麽洗的澡上的床他都記不住,只記得窗外的雨聲和雷聲沒停過,那閃電好像非得劈他腦門兒,不達目的不罷休,幸好他家窗簾夠厚,不然眼睛都能被閃瞎。
莊木雨醉了一會兒,睡夢中被雷聲炸得不行,氣得酒勁兒都醒了,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歘”地拉開窗簾,平地一聲吼:“有!完!沒!完——!!!”
“咵嚓”一道雷光閃過,窗簾被灼出一個焦黑的洞,而剛剛還在窗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鐘“哔”一聲,準點報時:零點整。
【作者有話說】
久等啦!開文當天萬字,之後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