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松田伊夏笑意更深。

幾小時前,他從浏覽不到兩分鐘的繁瑣的信息中提取出一個關于酒名的猜測。

吧臺內是一排琳琅滿目的酒架,少年目光在上面逡巡而過,又忽得停住。

Knob Creek Bourbon.

深琥珀色的酒液盛放在瓶中,昏暗燈光下流轉出一抹幽暗而濃郁的光輝。

酒保見他在目光停駐,搭話般開口介紹:“9年的Knob Creek Bourbon和其他年份相比色澤更透亮,口感豐富。”

如同命運之神克洛托在身側頓足,松田伊夏在呼吸間便莫名篤定,這瓶酒屬于那個有着紫灰色眼眸的金發男人。

安室透就站在他身邊,過近的距離讓一些細微的情緒變化都無處遁形。

他看見對方的笑臉之下,那對瞳孔在最幽微的深處,輕輕顫動了一下。

兩人身後,有新來的客人叫住酒保,要了一杯波本。

于是松田伊夏聞到了它的味道。

焦糖、烤堅果和橡木香撲鼻,據說回味會是濃郁的焦糖與橡木,和絲絲糜爛的水果味。

他在心裏輕輕嘆息:面前的男人的确是最契合這瓶酒的人選。

幽淡的酒香中,金發男人沒移開視線,也回望着他。

在對方吐出這個可以代指很多東西的詞後,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分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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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理智而急迫地思索分析,松田伊夏到底從那個U盤裏看見了什麽,波本的代號來源于猜測,還是他已經深入到了某個足以确定兩者關聯的領域。

另一半則想擰眉按着少年的頭大罵:喝什麽喝,滿二十歲了你就喝酒?!

他恨不得現在就把人趕回家。

男人的沉默給予了足夠的可乘之機,松田伊夏剛要開口,忽覺旁邊有一道靠近的影子。

臉上笑容褪去,他神色頃刻染上疏離的鋒利。

一只手臂從側後方伸來,将玻璃酒杯推至他面前。

冰塊在琥珀色的酒液中晃動,輕輕叩響杯壁。

“看來你的同伴不怎麽識趣。”熟悉的聲音,是剛才點這杯波本酒的客人。

松田伊夏背對着他,看不清那人長相,但對方說日語時尾調壓得奇怪,不像日本人。

——但毫無疑問,這是男人的聲音。但在靠近時,他卻捕捉到一抹若有若無的玫瑰味。

奇怪。他本以為這種香水的韻調,會屬于一位閱歷豐富的成熟女人。

內容也沒半點屬于東亞的含蓄:“不如讓我請你喝一杯怎麽樣,sweet?”

松田伊夏揚眉,給了約會對象戲谑的一瞥,正要回頭。

小麥色的手卻不容置喙地伸來,寬大的掌心籠住後頸,五指收緊,切斷他所有動作。

頭部無法轉動後連視線都強制受阻,少年只能看見他輪廓分明的下颌,和略微抿起,隐隐壓着火氣的嘴角。

松田伊夏看不見,但安室透卻能将那位不速之客的神态盡收眼底。

——毫不掩飾的侵略性,勢在必得一般,說出後半句話時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在目标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他看見對方的目光在少年衣服背後露出的那片皓白皮膚流轉片刻後,不禁用力咬合後槽牙。

陌生人毫不退縮地同他對視:“哦?你要替他拒絕?”

“真可惜,他還沒到喝酒的年紀,你看起來已經迫不及待想去警局一日游了。”安室透臉上露出諷刺的笑。

另一只手捏住杯子,他冷着臉将一杯酒都喂給了旁邊的花盆。

金發男人背光而立,面容籠罩在一層陰影當中,在暗處更偏向于銀灰的眼眸此時鋒芒逼人。

他垂眸,用指尖輕勾坐着那人的一縷卷曲發絲,問道:“你要答應,嗯?”

這聲詢問單聽語氣稱得上溫和,但用這種神态說出時字裏行間都浸着冷意。

看似給了對方選擇的機會,實際答案永遠只有他認定的那一個。

不速之客揚起眉。

不知道他到底從這滿溢的控制欲裏琢磨出什麽,他目光在頸環上停頓片刻,神色了然又可惜地離開。

如果安室透能看出對方想的什麽,他一定會在心裏附和:

誰看到松田伊夏穿成這樣還戴個頸環都會以為有那方面的意思,所以之前絕對不是自己多想。

他盡職盡責演了幾分鐘滿是控制欲的年上‘變态’,實際在手指勾住松田伊夏發絲的時候膝蓋已經幻痛。

這是必要的犧牲。

……應該吧。

少年脆弱的脖頸在他手下,帶着槍繭的指腹貼着脈搏,跳動頻率加快。

安室透知道此時悸躍的心跳絕不是因為恐懼,相反……

他略微松開手,終于讓對方得以擡頭,也再次對上視線。

松田伊夏的眼睛比剛才更加透亮,裏面閃爍着兩簇躍動的火光。

他看上去比剛才更為興致盎然,像是密林裏尋找糖果屋的孩子。而自己剛才的動作,正在他無望的路途中撒下了幾枚糖果。

少年顯然從他剛才切換的神态裏收獲了別樣的興味,笑容巧黠,眼眸彎起的模樣不再像蛇,反而像只得逞的狐貍。

松田伊夏湊過去,很輕地吹了一口氣,像是想通過微弱的風把他未盡的怒火吹走。

這本該是孩童般單純而天真的舉措,但是合在一個已經成年卻又處在成熟和青澀交界處的少年身上,卻在不倫不類中染上了幾抹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呼吸撒在喉結上,燙得驚人。

他笑道:“別那麽生氣。我現在可是特別喜歡你,沒有去‘多線并進’的打算。”

安室透:“……”

他又想嘆氣了。

如果,還是那句話,如果有朝一日能以松田陣平好友的身份和他座談,他還要再加一節正确戀愛觀的講堂。

——看看這小孩一天天腦子裏裝得都是什麽東西!

剛想躲開,少年已經收回動作,裝模作樣地退回安全距離。

松田伊夏在生活上得過且過,人際交往也帶着同松田陣平如出一轍的風格,說一不二又我行我素。

唯有這方面,他實在是讓人咋舌的膽大,偏偏又知進退懂分寸,在過界後立刻撤步,只留下別有深意的暗示。

就比如現在。在關于酒的詢問被回絕後,他翻着酒單,居然“乖乖”要了一杯平時給客人醒酒用的熱牛奶。

雖然這個年齡段的人都同時兼具青澀和成熟兩種氣質,但是松田伊夏太會控制,總是恰到好處地用一種來妝點另一種。

最後氤氲成一種奪人心魄的旖旎。

如果是其他人,恐怕早已被這種似退實近的把戲釣得心猿意馬。

但安室透不是其他人。

他帶着“你小時候我還給你寫過祈福牌”的濾鏡,快被“好友弟弟”兼“小孩”這幾下若有若無的調情擊碎。

把你在這方面的小聰明放在學業上,穩進東大迎接大好前程好!!

心裏已經在吶喊,金發男人臉上的笑容卻連一分一毫都未曾改變:“看來是我的榮幸了。”

“不過我很好奇原因。”安室透俯身逼近,“你喜歡我什麽,臉?還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他還是捉摸不透對方對自己的興趣到底從何而來,就因為那晚撞見他殺人,于是對這種危險分子一見鐘情?

男人總覺得不會這麽簡單,由此産生了另一個推測:松田伊夏是不是在追查三年前那起爆炸案的線索?

安室透也曾經無數次看過那起兇手尚未落網的案件卷宗,設計巧妙的炸彈構造,恰好檢修停工的監控,消失無蹤的兇手。

但是這也說不通,如果真是這個理由,到底有什麽線索讓他把自己同當年那起案件聯系起來?

金發男人沉默片刻,倏然一怔。

他目光下移,落在少年手腕處,那節突出勁瘦的腕骨上環着一節紅繩,屬于他的血跡尚未洗淨,泛着淡淡的褐。

“得到什麽?”少年的回應打斷他的思緒,那目光如有實質一般,慢吞吞地落在他身上。

他意有所指地挑眉:“你覺得呢?”

明明只是目光流連,所到之處卻同被手指點過一般滾燙。

只是反問,他卻好像把“我想和你睡”五個大字直接寫在了臉上。

安室透:“……”

不對。他不會真的只是喜歡我(特別是肉體)吧。

——這種事情,絕對不要啊!

他僵硬着神情将話題岔開,各懷心事地閑聊了幾分鐘後,松田伊夏忽得揚眉。

“哦~你剛才說的原來是這個意思,覺得我想從你這裏套什麽消息,為了報仇?”

他太聰明,又太善于僞裝。

所以安室透看着他,辨認不出這到底是一種巧妙的話術,還是一些事情真的無足輕重到短短三年他就想不起來,要過了這麽久才回過味,想起剛才那句話的緣由。

“也難怪,都能進我家,看來得到我的信息也易如反掌。”

異色眸子籠着一層亮灰的薄殼,在霓虹燈的尾韻下冷漠而涼薄。

“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如寒刃刺穿喉嚨。

安室透凝視着他甚至還帶着點調笑的眸子,幾乎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你……”

放在側後的手驟然攥緊成拳,心如擂鼓。

從那片刻的眩暈和晃神裏回過神來,他才發現手機在輕微震動。

掐住眉心,在看見那串熟悉的號碼時,金發男人神色愈發冰冷。

接通,屬于組織top killer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帶着十足的壓迫。

“波本。十秒解釋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否則……”

話尾消失,同狼斂息打磨爪牙。

刺骨而陰狠的冷意突得從脊背竄上,他一瞬捏緊酒杯,明了自己此時是別人狙擊槍鏡中的獵物。

琴酒就在側方一棟與之同高的大廈屋頂,将頂層攢動的人群乃至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組織今晚在這裏行動。

……松田伊夏離開網吧後,立刻給他發送了前往虹昇大廈的邀請到底是不是巧合。

沒時間再細想,金發男人神色暗去:“別緊張,我只是來湊個煙花的熱鬧。況且,比起你們在幹什麽,我有更有趣的……”

他話刻意咬輕,連旁邊的少年都聽不清楚,卻能通過話筒傳到另一個人的耳朵裏。

“獵物。”

他說話間伸手撫向少年後腦,手指陷在毛茸蓬松的黑色卷發間,親昵的僞裝下藏着些許難以察覺的引導。

——引導着對方維持姿勢看向酒架,不要輕易偏頭,将面容暴露在百米外的獵食者眼中。

他幹脆湊近松田伊夏耳側,從旁人看來如在耳鬓厮磨。

少年配合地貼近過去。

琴酒冷笑一聲,利落地切斷通話。

“怎麽樣,我配合的不錯?”話筒只剩忙音後,松田伊夏揚眉笑道。

他們還沒來得及拉開距離,說話時呼吸聲撩起彼此的發絲,掃過面頰,帶來些微的癢。

安室透正要後撤,又忽得頓住。

被手套包裹的手指倏然捏住他臉側,拇指碾壓在下唇處。

對方瞬間察覺到他的用意,含着笑大方地順勢仰頭,微啓嘴唇,好方便對方更清晰地窺見他舌面那抹銀光。

他換了舌釘。

原本那枚簡單的、兩側皆為金屬圓球的長釘被一條靈活的小蛇取代,它銀色的表面在燈光下煜煜生輝,乍看似大寫的‘S’。

猩紅、鋒利。

“喜歡這種?”松田伊夏含着笑音問,“那你要小心點。”

幾縷側方的黑發随重力落下,他伸出手将其別至耳後,那條銀制的蛇如同尖刀,随動作話語勾起一段過于旖旎的暗示

他說:“這個表面花紋太多,舔起來會有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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