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阿嚏——!”

安室透伸手捂住口鼻。四處都是灰塵, 他将這個突如其來的噴嚏抛之腦後,繼續通過耳麥指揮疏散人群。

這次塌陷并沒有影響到整個酒店,只有大廳位置的地板整個向下塌去, 電梯損毀,所有拍賣會賓客都從緊急通道向上撤離。

有人擡着一個滿臉褶皺的老頭上來, 他卻一次次從擔架上撲下去,嘴裏神神叨叨地念叨着“永恒”等詞彙, 想向着凹陷的地方跑去。

被幾個保镖打扮的高大男人攔住。

金發男人眯起眼睛,面色更沉。

他一側眼睛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更加冰冷的色澤, 那裏罩着一層薄而輕的隐形眼鏡。

透過鏡片, 另一個世界自眼中呈現。

濃郁到無法忽視的猩紅咒力自下方蔓延,籠罩着塌陷下去的建築體附近。

咒力他曾經在松田伊夏身上看見過, 也在那個在窗外的藍色咒靈身上捕捉到過, 但是直覺卻總告訴男人, 這個格外不同。

即使是猩紅色, 但看着并不純粹。

像是很多很多、數不盡的咒力雜糅在一起, 無數藤蔓交織最後變成一顆乍一看從始至終是一體的樹木。

地下有東西。

心跳如擂鼓般震響。

“……降谷先生,降谷先生!”風見裕也焦急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大廳的客人都撤走了, 要不要安排救援隊下去搜救?!”

安室透緊緊閉了一下眼睛:“先搜查外圍, 別往裏深入。”

“可是……”

“給我切高層的電話。”他打斷對方的疑問。

通訊很快接通。

由此聯絡至咒術界,通過窗的層層調查, 最終定性為【緊急特級咒靈惡性事件】, 送至了咒術師手中。

但安室透暫時不得而知。

信息一層層傳遞, 不知道要花費多久。

在此之前, 金發男人脫下身上麻煩的外套,朝着人群相反的反向, 向地下的坍塌處走去。

匕首狀的咒具別在腰側,他離一側實現中那團咒力越來越近。

風見裕也:“降谷先生?搜救隊已經……”

“讓他們別往更深的地方去。”搜救隊根本不知道咒靈的事情,下去如果遇見了那些東西只有死路一條。男人緊閉眼睛,又很快松開,眼裏只剩下冰湖般的堅定,“我去下面。”

“什麽?!但是下……”聲音随着通訊一起切斷。

耳畔全是嘈亂的聲音,搜救隊擡着幾個不甚砸傷的客人匆忙從樓梯向上。

混亂之中,沒人注意到有人踏過臺階,腳步快速地朝着下方而去。

塌陷處如同怪物的巨口。

安室透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但是……

最好的情況,離咒術師趕到還有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在分秒必争的當下,是沒法等待的黃金時刻。

往下,那猩紅的咒力漸漸籠罩在鞋尖,之後是腿部和身體。

他寸步不退。

——***麻生邦朝着前方走去。

他說的有點累了,又怕對方嫌自己唠叨,于是暫且閉上嘴,沉默地趕路。

身後的腳步聲似乎停滞了一會兒。

男人感覺不大對勁,從口袋裏掏出小型手電筒。那手電很小,是他方才被拽走之前連忙撿起後揣進口袋的。

因為太小,電量也少,剛才那段路為了省電一直沒有開。

直到現在感覺情況不對,才按開,朝着後方照去。

慘白的光柱出現在空氣中,照亮了一只猩紅的眼睛。

“……!”

麻生邦下意識做出防備姿勢,下一秒才反應過來,是少年的眼眸。

他手連忙向下,沒直直照射那只眼睛。

心神都為之一顫。

單看那只眼睛,只能看見一派猩紅,在燈光下卻反射不出任何其他光線,帶着濃烈的非人感。

“……孩子?”沒人應聲。

方才被直接照到眼睛,對方卻沒有半點人該有的反應,連眼睛都沒有眨動一下。

冷汗從額頭落下。

麻生邦拔高聲音,再次喊道:“孩子?”

“……嗯?”對方低低應了一聲。

耳鳴。

對方看不見的世界裏,猩紅的觸手自上方蔓延。

順着長褲向上,環過窄腰,順着肩胛骨的紋路爬過,幾條觸手幾乎将人包裹,末端已經到達了側臉。

在身上各處留下痕跡。

随着觸手同身體接觸的地方越多,那聲音就越清晰,松田伊夏終于聽清了是什麽。

“回來…來我們這裏……”

“歸于我……”

頭很痛。

“全部…回歸我……”

“來我們這裏……”

“…來……吧……”

聲音會影響神智。他可以确定。

那觸手蜿蜒在臉側,竟然像一雙溫柔撫摸着側臉的手。

有那麽幾瞬間,松田伊夏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寧,安寧的、平和的快樂。

之前被觸手纏繞住時冰冷的感覺好像變了,皮膚接觸的位置開始變得溫暖。

甚至渴望被更多的觸手包裹。

好似蜷縮起來,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煩惱的孩子,安靜地躺進母親溫暖的子宮之中。

“回來……我們…一起……”

“……永遠…”

他停下腳步。

大腦陷入幾秒空白的期間,那些東西就像是逮住空子一樣,瞬間纏繞上來。

有人出現在面前。

異色的眼眸倏地睜大。

瞳孔緊縮。

黑卷發的男人站在不遠處,兩米之隔。平時擋住大半張臉的墨鏡挂在領口位置,那雙青黑色的眼睛安靜而深邃。

他一步步走來:“回家吧,伊夏。”

近在咫尺的距離,那張從來沒有改變過的面容離得如此之近。眼眸中幾乎映出了少年的模樣。

神色是如此相似。男人似乎下定決心,開口道:“…搬來和我一起住吧。”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黑卷發的男人表情認真,“只有我們兩個。”

永遠,永恒。

……幻覺。

松田伊夏想,但是他的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

咒靈造成的幻覺。松田陣平不會這麽說話,用力過了頭,顯得有些虛假。

但自己平時看見的那道影子和幻覺又有什麽區別,只不過一個是來源于咒靈,一個來源于自己。

……他自己就是半個咒靈,說不定連這種區別都沒有。

但松田伊夏仍然松開了緊閉的嘴唇。

下意識的,他想出聲拒絕。

觸手在他身上蔓延時,不存在的口器好似舔舐去了黏着的血液。此時随着嘴唇張合,貼着下唇想要鑽進口腔。

一只手卻從後方伸來。

虛籠在眼睛上。寬大的手掌,恰好能遮擋住雙眼,視線裏只剩下一團黑色。

但是并不冰冷。

即使那只手觸碰不到皮膚,仍然好似有難以忽視的溫度。虛籠着,熏得他眼窩發燙。

有聲音從身後傳來,一模一樣。

“別聽。把耳朵捂住,快點往前走。”

——松田陣平。

如同一把薄刃,穿透了所有聲音,刺穿了所有喋喋不休的低語,面前那道虛幻的身影也随之煙消雲散。

松田伊夏立刻伸手,掌心凝結咒力,将快将自己包裹的觸手用力拽開。

那雙手向兩側,虛空捂住了他的耳朵。

好似一個高大的守護神。

松田伊夏跟随着對方的動作,伸手捂住雙耳。

動作中,同身後那人伸出的手交疊而過,好似在某個時空完成了一次觸碰。

喋喋不休的輕聲細語暫且消失,方才被觸手纏繞太久,大腦仍然有些空白。

地下的咒靈會影響神智。

精神類的咒術…?最麻煩的類型,連針對這類術式的預防咒具都少得可憐。

——反正他從五條悟那裏薅走的咒具裏根本沒有任何相關功能,在咒高的倉庫時也沒看見過。

松田伊夏擡頭,随意應付掉麻生邦的詢問,繼續朝前走去時彎腰拿起了地上一塊狹長尖利的碎石。

手上發力刺向手臂,一進一出。

喉間溢出的痛喘化作一聲略微沉重的呼吸。

疼痛瞬間擠去大腦的混沌,只留下一片被刺激出的清明。

“……”

身後傳來那道虛影驟然加粗的呼吸聲。

松田伊夏閉了閉眼睛,沒回頭。

他拽下領帶,用力勒住傷口位置環繞幾圈,留下一個可供拉拽的末端,将一次性的提神功效變成可持續操作。

來不及被繃帶吸收的血順着胳膊淌下,被後方的觸手争先恐後吸收,又被用手拽下,扔到一邊。

沒完沒了。

“……上面好像有動靜。”麻生邦站定,開口道。

松田伊夏應了一聲,他端詳着對方,見對方确實神色無異,沒有被地底的咒靈影響分毫。

只針對咒術師的咒靈。

頭頂上方隐約傳來人匆忙走動的聲音,他們方才從拍賣場下來直接來到了最底層,上方應該是位于拍賣地點更下一層的拍品收藏室。

目的地就在這裏。

“我想想辦法從這裏上去,到時候你快走。”麻生邦長長舒了一口氣。他掏出身上攜帶的微型酒壺,喝了兩口壺裏面貨不對板的純淨水,然後将水壺遞給他,“要喝點水?”

對方卻并沒有接過。

“怎麽了?從剛才開始你就沒怎麽說過話。”男人瞬間有些緊張,“是不是剛才受傷了?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說,被重物砸中很容易內髒受損,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沒有,我只是在想。”松田伊夏語氣輕松,聽不出半點殘喘的血腥氣。

他輕飄飄地繞回剛才的話題。

“大叔,我沒談過戀愛,不懂這些。你說他又說不能和我在一起,又讓我搬過去和他一起住,這是什麽意思?”

麻生邦:“……”

他一口把嘴裏的水噴了出來,撐着牆狂咳。

“咳咳咳咳咳——!!!!!”

方才的緊張都随着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消失。

什麽同居,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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