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烏龜爬似的爬了十分鐘,一行人抵達葉蕙生前工作過的銀行營業部。按照卷宗裏的照片,過去的營業部位于寫字樓一層的東北角,眼下則占據了一層三分之一的面積,看起來這些年業務發展的不錯。幸運的是,現在的營業室陳主任是葉蕙的同事,對于當年發生的事情記憶深刻。葉蕙是和她同一批入職的大專生,彼時還都是櫃員,兩個人雖然算不上閨蜜,但平日裏關系也還不錯,下班後經常一起等中巴車回家。
“出事之後,我們營業室的小姑娘都吓得不敢來上班了,後來總部安排了輛班車接送我們……”
提起過去的事情,陳主任連連嘆息:“小蕙人長得漂亮,性子活潑又能歌善舞的,大家都很喜歡她,誰也沒想到能發生這種事,出事後她媽媽哭得死去活來的,有差不多兩三年的功夫吧,天天來,在營業室外面的等候區一坐就是一天。”
葉蕙的母親已經于十年前病逝了,而葉蕙的父親則在她很小的時候因車禍去世,她是獨生女,所以現在她沒有家人了,對于她的死亡真相,可以說除了辦案的警察再無人追究。這也是林冬的堅持,越是這種無人挂記、早已被遺忘在時間洪流之中的受害者,他越要還對方一個公道。
唐喆學點點頭,繼續問:“她那個出國的男朋友,後來有什麽消息麽?”
之前林冬推測是感情糾葛,那麽男友的情況需要挖掘一下。
“什麽男朋友啊,根本就是個白眼狼。”陳主任不屑撇嘴,又忿忿不平的:“他出國讀書,家裏掏不起生活費,小蕙一個月工資全得打給他,可那會我們一個月才多少錢啊,不夠了也只能到處借,小蕙死的時候,還欠了行裏同事将近五萬塊錢沒還呢……然後大概有一個來月的功夫吧,他打電話到行裏找小蕙,我說小蕙出事了,死了,被殺了,他‘啪’的就把電話挂了,一句問問發生了什麽的話都沒有!”
“大概是覺着國際長途太貴了吧,生活來源一斷,該省的得省。”
聽聞林冬小聲吐槽那個白眼狼的行徑,唐喆學抿住嘴唇暗暗忍笑。這號人他也見識過,他媽林靜雯一閨蜜的老公,論輩分他得管人家叫叔叔。挺出息一男的,貧困山區裏出來的高考狀元,一直讀到博士,那是九十年代,誰家出個博士是絕對的光宗耀祖。
女的白天在單位上班,晚上去餐廳當服務員,一天打兩份工,工作超過十八個小時,掙到的錢全都給了在校讀書的老公,一直供到對方畢業。誰承想,男的前腳拿學位證書,後腳一份離婚協議擺上桌面。一點兒情分不念,離了婚轉頭就娶了校長的女兒。
對于這種男人,唐喆學只給倆字——敗類。
“那追求她的人呢?”
唐喆學邊問邊翻工作筆記,把從卷宗詢問記錄裏摘抄下來的人名逐一念給陳主任聽。這些人案發後都挨個調查過了,全都沒有作案時間。不過查懸案就是這樣,反複地問,保不齊那句話當時證人沒想起來說。
“人走茶涼,那些貪圖她美貌的男人,出事之後一個個都躲得遠遠的。”陳主任又嘆了口氣,“倒是有個大學生挺用情至深的,出事後問我要了張小蕙的櫃員照片,說是留個念想。”
大學生?唐喆學和林冬互相對視了一眼,追問道:“哪個學校的,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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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記得校徽是……明光學院吧?叫什麽……這個……挺少見的一個姓……我想想……”皺眉仰臉,陳主任琢磨了半天,忽悠一拍大腿:“诶!姓油!柴米油鹽的油!我以前聽小蕙小油小油的叫他,還以為是尤其的尤,後來看他身份證才知道是那個油。”
明光學院,對上了。唐喆學頓感興奮。不過印象中當時的偵察員沒走訪過姓油的人,估計是暑假期間油姓男生不在校,所以不在嫌疑人考慮範圍內。
偏頭示意岳林給秧客麟發消息查這個姓油的,林冬接話道:“你怎麽看到他身份證的?”
“他辦卡,當時我們和學校有協議,給大學城的孩子辦校園信用卡,到周邊商戶消費都給打折。”
“他問你要照片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開學之後的事情了,具體時間……唉我真想不起來了,都快二十年了。”
“他和葉蕙是怎麽認識的。”
“也是辦卡,交學費的卡,他來我們行辦儲蓄卡,小蕙給他開的卡,好像從那之後他就迷上小蕙了,經常跑過來辦一些零零散散的業務,還約過小蕙去吃飯。”
“葉蕙去過麽?”
陳主任搖頭否認:“那個時候追小蕙的男人,有開奔馳寶馬的老板,也有大學教授,那她都看不上,怎麽可能看上一十八歲的小屁孩?”
凝思片刻,林冬又問:“她和這些人有沒有金錢瓜葛?”
“……”
此話一出,陳主任的表情瞬間有點糾結,片刻她後起身走到門口,把辦公室門關上。重新坐到位子上,她低聲道:“她缺錢,得想方設法的做業績,我們當時都是合同工,和正式工的待遇不同,拉存款和賣基金的傭金很低,她就幫其他行的櫃員做業務,人家拿到返點再給她,那些追她的人大多在她手裏做過業務。”
低頭翻了翻複印下的證人證詞,林冬質疑道:“這個情況,你當時為什麽沒和負責案件的偵查員提?”
陳主任夾緊雙腿,肢體動作明顯局促起來,糾結許久,為難道:“那會我們合同工私底下都這麽幹,說了……說了怕被開除……”
看吧,就知道會這樣。林冬無奈地默嘆了口氣。人啊,多少都有點私心,當年不敢說的話,一定是和自己的利益密切相關。有些案子能在空懸多年後打開突破口,要麽是證人良心發現實話實說,要麽是多年後無關痛癢了才會和盤托出。
“你們賣的,是正規金融機構的理財産品?”
基于陳主任的“坦誠”,林冬認為單考慮情殺就有些偏頗了,還得考慮金錢糾葛。如果說葉蕙恪守底線,只是幫其他同行做業績拿提成,那麽還好說。可如果她把一些不合規的高風險金融産品賣給追求者,最後害人家血本無歸,那就難說會不會引發殺意了。
“我是,至于小蕙……”陳主任不怎麽确定的搖了搖頭,“她真是太缺錢了,那白眼狼一個月問她要五千美金的生活費,外加一年四萬美金的學費,難說她會不會走歪路。”
這麽貴?林冬心說我公派留學期間一個月生活費才一千二百美金,前提是住校不用花房租。就算要負擔房租,和他同樣公派留學的現任鑒證科一把手杜海威,一個月也花不過三千美金。五千?這是天天泡酒吧裏還是吸毒了?
算了,不吐槽那人渣了。理了理思路,他又問:“你還有她當時賣理財産品的聯系人信息麽?”
“有幾個,但好多年不聯系了,手機號不知道換沒換。”
“沒關系,把姓名和你以前聯系用的手機號給岳警官和文警官就行。”
說完,林冬站起身,偏頭示意唐喆學和自己出去,私下裏溝通。到外面找了個無人的角落站定,林冬說:“現在有兩條線要查,一個是油姓男生這條線,一個是葉蕙賣理財産品這條線,另外如果那白眼狼一年要十萬美金,那麽逼得葉蕙有可能走了來錢更快的路。”
唐喆學稍一琢磨:“你是說……她還有可能賣/淫?那姓油的是她的客戶之一?”
林冬垂眼默認。剛開始聽陳主任提到油姓大學生時,他還沒這個想法,直到對方說出葉蕙需要負擔多少錢。他見過為了“愛情”可以付出到何種程度的女性,然而所有的犧牲都是無用功,換不來那些渣男絲毫的感激之情,到最後他們更會以此為由和女方分道揚镳。
忽然腦子裏冒出個念頭,他笑着問唐喆學:“二吉,如果有一天我需要用大錢,你會為我下海麽?”
“……”
這是道選死題,唐喆學迅速作出判斷。認真考慮了幾秒,他篤定道:“如果真到逼不得已的份上,我可以為你賣個腰子。”
“多謝,不過算了,好意我心領了。”
林冬斷然否決了他的“奉獻之心”——賣哪不好賣腰子?我不用啊?
TBC